第二章 朋克

夕陽西下，又到了一天的片尾曲響起之時。這是朋克最期待的時刻，他叼著項圈與狗鏈在門口搖尾巴，一副整裝待發(fā)的模樣。

朋克是一只哈士奇。他的年齡換算成人類，正值最好動、精力最充沛的時節(jié)。朋克的主人叫阿跳，他是一個年輕的記者，獨自住在允許養(yǎng)寵物的單元房。空間有限，朋克每天只能在幾個房間和客廳來回跑。他覺得，這可太悶啦！但阿跳是不敢隨便把朋克放到外面去“自由行”的，他擔(dān)心朋克會走丟，就算不走丟，每次回來都一身臟，可也讓人受不了呀。要知道，朋克淘氣著呢。

朋克每天只有一次出門的機會，那就是傍晚的時候。阿跳吃完晚餐，就會帶他出去散步。雖然前后也就一個小時，但朋克已經(jīng)很滿足很滿足啦。

“朋克，走咯！”

阿跳牽著朋克出了門。朋克走在前面，阿跳走在后面，這讓朋克每次都覺得：其實是我在帶主人散步嘛。當(dāng)然，這樣沒禮貌的想法可不能讓阿跳知道。

朋克住的地方，叫做花兒園小區(qū)。附近有一座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公園。到了公園里，阿跳就會松開朋克，讓他自由活動，自己則跟來這里散步的街坊鄰居聊天。

朋克有個女朋友。一條住在隔壁街的金毛，她的名字叫夢子。她和朋克一樣，每天傍晚都會出來活動。于是這個時間，就成了他們寶貴的約會時刻。

阿跳松開鏈子后，朋克循著空氣中飄來的夢子的芳香，開開心心地朝著她那兒奔去。

經(jīng)過一片樹叢，朋克停下了腳步。他聞到了同類的氣味。

這一帶養(yǎng)狗的人不是很多，朋克平常沒什么機會遇見夢子之外的同胞。生性熱情的他，本能地向著那片樹叢拐去。

他看到了一個紙箱，還有里面的舊毛巾，還有裹在舊毛巾里的吉娃娃。

貝斯正沉沉地睡著。距離他被丟到這里，已經(jīng)有三個小時了。他就睡了三個小時。朋克的動靜驚醒了他，貝斯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一位比他大了一倍不止、滿嘴尖牙、舌頭鮮紅的“前輩”。

貝斯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

“小家伙，你在這里干什么？”朋克先開口了。

貝斯被這么一問，腦海中很快地劃過了他的這些日子。從寵物店到阿迪家再到這里，一切仿佛一場夢。貝斯不知道怎么回答朋克的問題。

“我問你話呢。”朋克催促，“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這個問題就好回答多了。貝斯用干澀的嗓音道：“貝……貝斯……”

“貝斯！”朋克樂了，賣弄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人類的一種樂器！可以發(fā)出很吵的聲音！”

貝斯有氣無力地笑了笑。

朋克卻自顧自地開始滔滔不絕了。他是一條多話的狗，可惜平常沒什么暢聊的機會。難得遇見同類，他的興致被激發(fā)起來了。他甚至?xí)簳r忘記了夢子的存在。朋克說：“你肯定也想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朋克，這個名字跟你也有一點關(guān)系哦。因為這是一種……一種……一種音樂的名字。你看，你是樂器，我是音樂，是不是很有關(guān)系？哈哈！”

貝斯點了點頭，對這位健談的前輩說：“朋克叔叔好……”

“誰是叔叔，你要叫我哥哥！”朋克不滿，“還有，你怎么無精打采的？沒吃飯？”

貝斯不說話了，或者說，他再次陷入不知道該怎么說的境地。

朋克湊近他，在他身上嗅啊嗅，又舔了舔他的身子，驚訝道：“你身上有病的味道啊，你還很燙。原來你生病了！”

“嗯……”貝斯的聲音像蚊子叫。

“生病還出來玩？不對不對，你也不像出來玩的。”朋克退后兩步，仔細(xì)打量，然后恍然大悟，“啊，難道你是被人給丟了？”

然后朋克就氣壞了，氣得汪汪大叫。“你的主人是王八蛋！因為你生病了就把你丟掉？我生病的時候，我的主人不知道多擔(dān)心呢。又是送去我去醫(yī)院，又是給我做好吃的。你的主人太沒有良心了！”

貝斯仿佛又睡著了，沒有一丁點兒反應(yīng)。朋克罵罵咧咧了一堆，發(fā)現(xiàn)唯一的聽眾毫無激情，不禁有些慌，他推推貝斯：“小家伙！貝斯！還活著嗎？你不是說完蛋就完蛋吧？”

貝斯又睜開了眼睛，他搖搖頭，說：“對不起，不小心睡著了……”

朋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但眉頭仍然擰得像毛巾，他自言自語地說：“接下來，你該怎么辦呢？”

這時，遠(yuǎn)處傳來了阿跳的叫聲：“朋克，朋克，你在哪兒？我們該走啦。”

朋克條件反射地?fù)u起了尾巴，語氣卻變得焦急：“主人喊了，我要回家了。真是的，今天怎么這么快就喊我？……貝斯，我會再來看你的。你別怕，我一定會幫你。你振作點兒。”

“叔叔再見……”貝斯用感激而虛弱的聲音說。

阿跳又在催了，朋克憐惜地看了貝斯一眼，這才一跺腳跑了。跑出幾米后想起什么，回頭大喊：“我不是叔叔！”

朋克回到阿跳身邊，阿跳重新給他拴上鏈子，朋克立刻拽著阿跳往貝斯那兒跑。

“好了好了，朋克，我知道你沒玩夠。”阿跳努力剎住了貝斯，“但沒辦法啊，突然有篇急稿要趕，不得不提前回家。今天你就委屈一下吧。”

朋克硬是被阿跳拖走了。

朋克和阿跳前腳剛踏出公園，夢子和她的主人果子后腳就從另一個門走了出來。隔著一段距離，夢子看見了朋克的背影，她連忙大叫起來：

“朋克！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可以放我鴿子呀？喂，朋克！”

朋克滿腦子都在想著貝斯，竟對夢子的聲音充耳不聞。

夢子呆住了，她仿佛聽見了自己一顆燙熱的紅心像氣球那樣“啪”地爆炸的聲音。夢子癟著嘴說：“朋克，你太過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