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和段志玄騎著高頭大馬，從晉陽城中一路穿過，一路來到晉陽地牢。

看守地牢的獄卒遠遠看到李世民和段志玄，忙不迭點頭哈腰。

“二位公子，今天怎么有閑心來這地方？”

獄卒眼睛滴溜溜一轉，盯著李世民和段志玄腰間鼓鼓的錢包，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李世民下馬，解下腰間錢包，掏出幾粒碎金子，側著身子塞到獄卒手里，笑呵呵拍拍獄卒肩膀：

“我們過來想看看一位老朋友，老哥可以行個方便嗎？”

獄卒拿著碎金子暗暗捏了半天，貨真價實，心里樂開了花，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起來。

他將金子神不知鬼不覺收進了袖子口，拍拍胸脯朝二人道：“既然是看望老朋友，有可不可？二位公子情深義重，小人怎敢隨意阻攔?！?

段志玄輕輕一拳砸在獄卒胸口，笑罵道：“你小子嘴皮子可以啊，當獄卒真是屈才了?！?

隨即壓低了聲音：“我們要見劉縣令?！?

獄卒渾身一哆嗦，臉上神色有點不自然，后怕道：“其他人都好說，只是劉縣令….”

李世民見他欲言又止，再拿出一塊碎金子塞進他手里。

很快，金子再次消失在獄卒袖口里。

他咬咬牙，提醒李世民道：“今天高將軍巡邏，可能會巡查到地牢。公子切記要小心?！?

他口中的高將軍，正是虎牙郎將高君雅，與李淵不怎么對付。

獄卒顯然也知道幾人之間的嫌隙，聽到李世民要探訪劉文靜，心中有點膽怯，怕高君雅治他的罪。

不過李世民給的碎金子，誘惑力太大了，他得干好幾年，才能掙到今天這一筆。

何況如今這亂世，指不定啥時候一打仗，命就沒了。

有錢能逍遙幾天是幾天吧。

于是便向李世民透露了高君雅巡邏的消息，暗示他注意時間，別與高君雅頂上了。

李世民心領神會，沖獄卒點點頭，獄卒便帶著他走進地牢中。

段志玄則留在外面把風，一有風吹草動好及時通知李世民。

李世民隨著獄卒穿過昏暗的地牢走廊，里面腐臭的味道讓他惡心欲吐，不時有犯人哎呦哎呦的呻吟聲響起。

陰冷的涼氣從后頸鉆進李世民衣服里，讓他起一身雞皮疙瘩。

不知道劉文靜的身子骨能抗住不。

終于，李世民來到了目的地。

獄卒打開牢門，李世民貓著腰走了進去。

里面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穿著一身麻衣席地打坐，閉目養(yǎng)神。

“劉大人，李二公子來看你了?！豹z卒輕聲提醒劉文靜。

劉文靜畢竟當了好幾年的縣令，雖然成為階下囚，但官威還在，晉陽縣的獄卒仍有幾分懼怕。

劉文靜聞言，深呼吸吐了口氣，睜開眼，看到是李世民，立刻起身。

“二郎，怎么是你？我還想著…”

正要說下去，意識到還有獄卒在場，劉文靜便打住了話語，沖獄卒看了眼。

獄卒心領神會，立刻貓著腰告退。

劉文靜嘆了口氣：“唉，沒想到竟讓你來這種地方看我?！?

他有點感動，李世民作為唐國公李淵的二公子，從小錦衣玉食，他沒想到李世民竟會專門來污穢惡臭的地牢來看望他。

李世民扶了下劉文靜胳膊，忙真誠道：“肇仁哪里的話，你我相識一場，得知你遇此劫難，我心中擔心不已?！?

肇仁是劉文靜的字。

李世民并不是說說客氣話而已。從記憶中，李世民得知，在別人都不看好他時，劉文靜堅定地支持他，認為他將來必成大業(yè)。

這份賞識讓李世民在一片質疑聲中，對自己的信心增加不少。

劉文靜擺擺手，長嘆一口氣：“這劫難遲早要來，如今天下大亂，不是今日死于牢獄，就是明日死于徭役，早晚要挨一刀?！?

晉陽是邊防重鎮(zhèn)，承擔著抵抗突厥的重任。

大業(yè)十二年，隋帝楊廣北巡突厥，結果被突厥始畢可汗率十萬騎兵圍困在雁門關，險些喪命，嚇得龍威大損。

自此以后，突厥有了憑凌中原之志，不時侵擾劫掠隋邊關重鎮(zhèn)。

一旦抵抗突厥戰(zhàn)事失利，邊境官員便會被朝廷殺頭以儆效尤。

他們腦袋都是提在褲腰帶上，說不定哪天就不是自己的了。

“如今這亂世，命如草芥，想要好好活著都不容易。

這樣的亂世，沒有漢高祖、漢光武這樣的大才，肯定無法平定，何時才是個頭啊！”

說完，劉文靜又是一陣嘆息。

李世民笑了笑，在未來蓋壓歷史眾多皇帝一頭的唐太宗面前，說當世沒有像劉邦劉秀一樣的英杰？

有點諷刺。

他自信滿滿道：“你怎么知道沒有這樣的英豪？只是世人不認識罷了。”

劉文靜聞言一陣驚愕。

他從李世民的表情中，看到了極度自信的神態(tài)，看到了一股睥睨世間的氣勢。

他萬萬沒想到李世民聽到他這抱怨的話，會是這么一種桀驁豪放的反應。

仿佛天下英雄，不過如此。

半晌，驚愕過后的劉文靜高高抬起下巴，哈哈大笑起來：“好！好一個世人不認識！我劉文靜沒有看錯人！”

劉文靜在晉陽第一次看到李世民，就被他狂放不羈的行為舉止所吸引。

他極為詫異，李世民如此年少，卻有著超越年齡的灑脫豪邁。

他確信李世民是不世出的命世之才！

因此劉文靜在入獄前，就傾心結納李世民，并不因自己年長、李世民年紀輕，而對李世民有所怠慢。

良久，他又嘆息一聲：

“明出地上，君子以自昭明德。

二郎你說的對，這也許這是黎明前的黑暗。

我輩應當自強不息，寄希望于當前，而不是厚古非今。

沒想到我活了大半輩子，反倒沒有你通透。

可能是年紀大了，沒什么心氣了吧！”

李世民心中一動，劉文靜說的話，和自己夢境里看到的封印似乎有點關系。

火出地上，自昭明德。

他扶劉文靜坐下，問道：

“肇仁，你那句‘明出地上，君子以自昭明德’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聽得云里霧里的。”

劉文靜拍了拍腦袋，有點訕訕：“忘了二郎你不怎么喜歡看書，還跟你說這些?！?

“咳！”李世民輕咳一聲，面色有點尷尬。

劉文靜瞥了一眼，哈哈一笑：“二郎你不要見怪，我這人心直口快，管不住自己的嘴，不是有意針對你?！?

越描越黑了。

李世民就當沒聽見，接著問：“有點意思，那你說說?！?

劉文靜擼了擼耷拉著的衣袖，解釋起來：

“這句話出自易經(jīng)晉卦。

晉卦，坤下而離上。

坤（?）為地，離（?）為火，代指明，意為光明即將出現(xiàn)在大地上。

在這光明即將到來的時期，君子應自昭明德，將自身所有的能力發(fā)揮出來。

這樣才能利用這大好形勢來實現(xiàn)自己。

這卦象，不正和當前形勢十分相似？”

說完，劉文靜目光炯炯，盯著李世民，似乎意有所指。

劉文靜目光如一道刀子，李世民眼神不由一跳，他聽出了其中的意思。

劉文靜這是在勸李世民起兵！

李世民從穿越前的歷史經(jīng)驗得知，劉文靜是李淵太原起兵的元謀之臣，在大唐王朝建立前期，有著不可磨滅的功績。

火出地上，自昭明德。

他心中一動，對夢境竹林里的封印似乎有了一點理解。

不過在這人多口雜的地牢中，這事不宜說的太多。

他暗暗記住劉文靜剛說的話，溫言道：

“肇仁，你年紀大了，這里的環(huán)境對你身體不好。

怎么說你也守護晉陽百姓多年，如今卻遭遇這無妄之災。

你稍安勿躁，我今日前來，正是要想辦法救你出去！”

劉文靜一陣激動，這臭氣熏天的地牢，他一把老骨頭，早待得夠夠了。

以李世民顯赫家世，要救他出去，也不過是易如反掌。

正在他要說話時，地牢中一片嘈雜聲音傳來：

“驍果軍巡視，無關人等一概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