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政再三猶豫之下，走進了沈母的房間，和沈母說起來小夭的事。百善孝為先，他應當聽聽母親的想法。

昨夜沈政徹夜未眠，想了一夜沈母的反應。果不其然，沈母聽后面色一沉，把他趕到沈父的靈牌前，怒斥，讓他跪下。

沈政撲通一聲跪下，面對沈父的靈牌，心里不覺得半點愧疚。

沈母給沈父的令牌上了幾炷香，然后對著沈政又哭又罵道:“她就是一個妖孽，妖書中收錄的妖孽還少么!那些妖孽會不計較這些么!”

沈母一邊哭罵，一邊拍打著沈政的背脯，然后趴在沈政的肩頭痛苦。

她和沈父就沈政這么一個兒子，不求他成什么大器，只要平平淡淡過完此生就好。誰料想，這一點卑微的心愿如今都懸。

沈政聽了，面無表情的回道:“她知道這件事，不計較。”

沈政完全不理會母親的撒潑，反正他心意已決，誰也攔不了他。母親一日不讓放行，他一日不走。但是對小夭的心意，也是一日不改。

昨夜滕柳的話啟發到了沈政，沈政覺得，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如果連大膽去愛的勇氣都沒有，那還算得上是男人么！

香煙裊裊，盈室有香。

沈父生前是個豪爽痛快的人，此時若是他在，一定會對沈政大喝一聲好小子，然后說服沈母。

但是，現在沈政面前跪的，只是一塊冰冷的靈牌。靈牌前的煙香，模糊了靈牌上部分字跡。

無論讓他跪多久，他都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對于小夭，他一定會給一個像樣的交代。

沈政這一跪就是一天，傍晚的時候，沈母去給他端飯，他就趁著這會兒從側門跑了出去。

跪了一天，沈政的腳也麻了，在側門哪里摔了一跤，但是他匆匆拍干凈身上的塵土之后，就往清河的方向跑。

此時已見日暮，小夭有點心灰意冷。

她望著清峰山之間緩緩墜下的夕陽，想伸出手讓它下墜得慢一點，多給自己一點等沈政的時間，奈何日月升落，豈是一個小夭左右得了的。

小夭輕嘆，懸空在水面之上，腳點桃瓣，輕盈的像一個仙子。小夭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映，也是桃花沐雨一般的美麗動人。她想不明白，難道沈政不喜歡么？

清河悠悠而逝，碧水東流不復回。

“小夭！”突然，小夭的耳旁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小夭回頭一看，沈政的輪廓在夕陽下漸漸清晰。

沈政的腳還麻著，跑起來有點吃力。膝關節隱隱傳來陣痛，但是沈政咬咬牙還是接著跑。當沈政看到小夭在清河上等待的身影時，他就明白，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夭面露喜色，眉間全然不見先前的失落。小夭飛到沈政身邊，沈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小夭掠施妖術，沈政的呼吸就順暢了不少。小夭眸中皆是柔波，她笑著說道:“小夭真高興，你果然沒有令小夭失望。”

小夭雙頰粉紅，蛾眉微揚，笑起來的時候，眸子好似一捧清泉，閃閃發亮，神態似深閨少女那般天真無邪。

但是沈政皺了皺眉，凝視著小夭，看見她眸子中的喜色時，話到嘴邊有些說不出口。

小夭全然沒有注意到沈政的糾結，而是拉起沈政，滿心歡喜的說:“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就走。”

沈政不像小夭，小夭會飛，他不會。小夭飛得急，而沈政踉踉蹌蹌的才跟得上小夭。終于，在沈政摔了個跟頭之后，沈政才吐露事情的原委。

果然，妖與人是很不一樣的。

沈政修眉微蹙，眉心近似一個川字，目光朦朦朧朧間好像望得盡他的憂愁，沈政說道:“小夭，對不起。”

沈政頓了頓，后半句他似乎要下很大的決心才說得出口，他說:“我娘沒同意，我暫時不能和你一起走。”

沈政說完之后，就雙唇緊閉。

小夭聞言一愣，認真的看著沈政，目光平靜，丹唇輕啟，問道:

“你愛小夭么？”

“愛！”沈政脫口而出。

他何嘗不愛小夭？

天真可愛，爛漫率真，一往情深。

妖是在確定自己的心意之后才會去追求的，一旦確定了，就做好了萬劫不復的準備。這樣一個大膽真誠的小夭，如何叫他不愛？

小夭敢賭上一切，他為何不敢！

小夭聽了，咯咯笑了笑，聲音一如既往地空靈悅耳，笑聲中似乎不帶半點憂愁。

小夭認真的看著沈政，眨了眨清澈的妖眸，容顏艷若桃花，她說道:“今天你能來，小夭已經很高興了。”

小夭輕撫著沈政皺起的眉宇，涼涼的手指讓沈政感到安心，小夭接著說道:“其實，小夭也不著急這一會兒。小夭可以等你娘同意，多久都可以。”

夕陽下的小夭，笑著笑著，就變得無奈起來。她猜到了沈母在擔憂什么。云淡風輕的一句“等”，可能就是大半輩子。

即使如此，她小夭也愿意等下去。她是妖，有千年百年的時間，只是怕沈政等不起。

沈政聽了小夭的話，也讀懂了小夭話里的憂思，稍稍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兩人都沉默了，夕陽緩緩墜下。

最終，小夭拔下自己青絲間的桃花玉簪，交到沈政的掌心，小夭涼涼的手讓沈政一陣心悸。

小夭笑著對沈政說:“我去找變成人的方法，你愿意等就等吧。哪天不愿意了，你就摔斷這跟發簪。”

沈政看著掌心的桃花玉簪，不似人工雕飾，而像天成。玉桃瓣溫潤，微涼微滑，桃瓣好像正徐徐綻開，迎風吞露，靈氣縈繞其上。

“好。”半晌，沈政一個好字，打消了小夭心中全部的憂慮。墨色的眉長舒，眸光一閃一閃，半生的柔情皆融入其中。

小夭含笑離開了，一陣風吹過，天空突然卷起了漫天飛舞的桃瓣，沈政用手一擋，再睜眼時，他已經回到了家中。

是小夭送他回去的。

沈政凝神握著手中的桃花玉簪，將其藏入袖中，聽見沈母在屋里怒罵，匆匆跑了過去。他不知道的是，小夭把玉簪給他，就是把命給了他，玉簪一碎，小夭也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