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爺高興得團團轉。

直說要去街上再看看，得多買一些補品才行，誰都攔不住。

要不是白薇薇說想吃蝦，老爺子就拽了陸河去山塘忙著撈蝦去，這會說不定人都走到鎮上了。

一直到晚上，陸家幾個姐兒拖家帶口的回來給老爺子賀壽，陸三爺的興奮還在維持著。

陸家幾個姐姐知道白薇薇懷孕以后都為她高興。

女人孩子分了兩桌。

男人這邊，請了陸大伯還有楊支書他們，加上幾個女婿，楊雪海羅衛國等人，也熱熱鬧鬧湊了兩桌吃飯喝酒。

飯后撤走碗筷端上兩層的大蛋糕。

兒女外孫外孫女給唱生辰歌。

燭光下看著那一張張幸福洋溢的臉蛋，意思意思切了蛋糕吃了，陸三爺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就紅著眼睛，借口酒喝多躲回了房里。

飯吃了蛋糕也吃了，陸大伯等人也沒多留，他大概知道老三是因為什么難過了，長嘆一聲，說讓黃桂英這個弟妹的多勸勸，就各回各家了。

一時間，陸家留下的都是陸家人，連老楊也喝得醉醺醺被羅衛國幾個給扶走了。

“媽，我爸這是怎么了？”陸美華望著緊閉的房門有些擔心。

黃桂英拍拍閨女的手背，說道，“沒事，你們玩，媽進去看看。”

說話進了屋。

這邊陸美春就讓大兒子楊小樹帶弟弟妹妹回隔壁打牌去。

幾個姐妹分工合作，洗碗的洗碗，撤桌子的撤桌子。

幾個姐夫在喝茶說話，包括陳大寶，也趕回來參加老爺子的花甲之壽了。

白薇薇坐在沙發上內心有些不安，剛才還好好的，這一安靜下來，她心里也有些不得勁，挪了挪屁股，往陸河旁邊靠了靠。

“哎，你說爸是怎么了？”她小聲的問陸河。

陸河搖頭，“不知道啊。”

其實他心里有些猜測。

老爺子估計是看見一家子都在這塊了，但還有一個人卻不在，估計是傷感了......

屋里。

黃桂英進來看見油燈沒點，電燈不開，無奈的搖了搖頭，把電燈打開，坐到床邊，拍了拍床上那個背對著她的身影：

“怎么了，大好的日子大家都那么高興，你說回屋就回屋，那不是掃興嗎？老爺子，你是不是又想到阿枝了？”

陸三爺明顯是哭過的。

也不翻身面對黃桂英。

帶著哽咽道，“我看著大家都在，這些年大家吃好喝好，長得也結實，不像我們那個年代，一個個骨瘦如柴的，當年家里日子要是能過成這樣，我家阿枝也不能自賣出去......”

對于自己妹妹自賣自身這個事情，陸三爺一直是有愧疚的。

那么多年來他心里就藏著這個事情。

也沒地方說。

偶爾午夜夢回，黃桂英還聽到他流淚喊小姑子的名字。

想到陸阿枝這個小姑子，黃桂英的眼睛也不由紅了。

三年大旱期間，赤地千里，遍地都是饑荒，那個年代，誰家能燒得起炊煙？

陸阿枝是個苦命的，年輕的小輩不知道她，但老一輩都知道，陸三爺這一支，其實有個小他5歲的血親妹妹。

公婆走得早，這個妹妹從小就是丈夫帶著長大的，說是長兄為父也不為過。

只是陸阿枝命不好，嫁出去前任兩個丈夫年紀輕輕就沒了，別人家都傳她克夫，后頭回來娘家，蹉跎到27也沒能再嫁出去。

然后就是三年大干旱。

到處都缺糧。

那會家里幾個孩子，小的陸河又經常生病，家里窮得飯吃不飽，還要勒緊褲腰帶給兒子尋醫問藥。

黃桂英一直記得，那天和丈夫帶兒子去鎮上看病拿藥，小姑子也跟著去了，后頭藥錢太貴給不起，連陸三爺都說回家自己治了。

小姑子當時就說讓他們在藥鋪等一等，跑出去不到半個小時就拿回來五十塊錢，還有一包二十斤的大米。

她說：“嫂子，我哥和侄子侄女就靠你了，阿枝要走了，保重啊！”

說話根本不等夫妻兩人反應就跑出了藥鋪。

陸三爺追出去沒找著人。

夫妻二人還帶著慶幸心理，覺得小姑子應該是回家了，后頭到家里自然沒看見人，直到天黑陸阿枝也沒回來。

陸三爺當時還跟陸大伯等幾個兄弟叫了陸家村的人出來找呢。

找了幾天。

還是有人說，看見她跟一個過路的腳商跑了，陸家這才知道陸阿枝是自賣自身換了那些錢和糧食。

因為這個事情，陸三爺一直耿耿于懷。

黃桂英也沒敢忘記。

她一直記得小姑子的恩情，當時要沒有那些錢和那些米，別說是兒子，就算是整個陸家，也不能像現在齊齊整整的存活下來。

只是如今幾十年過去，當年還吃奶的兒子這會也要當爸爸了，誰知道陸阿枝的結果是什么樣？

這種問題黃桂英一直是不敢想的。

她輕輕拍著陸三爺的后背，輕聲安撫著說道：

“沒事的。我們能活過來，還活得那么好，阿枝也能的！那個年代那個過路腳商能拿出來那些大米和錢，應該也是有一定經濟實力的，凡事往好的方向看，阿枝......也能過好的！”

也是喝了酒。

被老妻安撫了一會，陸三爺傷心傷心就沉沉睡了過去。

黃桂英摸了摸老爺子睡那枕頭，枕巾都是濕噠噠的，換上干凈的枕巾，她這才開門出去。

客廳里。

大家喝茶聊天，說著說著也說到陸阿枝這個問題上來。

陸阿枝走那會，陸美華跟陸河還很小，根本就不記事，陸美夏跟陸美冬雖然知道，但記憶也是模模糊糊，只知道家里有個姑姑不見了，并不知道她把自己給賣了。

只有老大陸美春年紀大一些，清楚記得這個姑姑為什么沒了的。

這會看見老娘也紅著眼睛出來，她慌忙迎了上去：

“媽，我爸怎么樣了？”

黃桂英被扶著在沙發上坐下來，“還能怎么樣？傷心傷心就睡著了，枕頭巾子都濕了一大片，他這是看見大家都聚一起歡歡喜喜的樣子，想起你那離開家里的姑姑呢！”

這事情上回陸河跟白薇薇擺酒的時候家里也說過幾句的。

眾人聞言也忍不住長吁短嘆。

二姐夫宋飛虎就說道，“現在交通便利不少，通信什么也比前些年方便，要是老爺子沒有意見，我們家要不登報來尋一尋姑姑？”

“這個好。就算不登報，正好我在區里認識了一些人，說不定能找他們幫忙。”陳大寶說道。

陸美冬跟丈夫對視一眼，“那我們也沒意見，要出錢就說一聲。”

陸美春這個當大姐的就看了看丈夫，又去看陸河白薇薇夫妻二人，“老弟，你現在馬上也是當爸的人了，爸年紀在這，這個家始終是你當的，你怎么看呢？”

“我也沒意見啊。”陸河說話，白薇薇跟著點頭。

對于姑姑這樣的大恩，她不敢作任何評價，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陸河，她心里只有感激的份。

就是那么多年過去了，能不能找到人，其實她不抱什么希望。

但如果花錢能把姑姑找回來，這事情還是很劃算的，錢沒了可以再賺，但親情血脈又哪是銀錢能買得來的？

當然，白薇薇還是要說：

“大姐二姐三姐四姐，河子現在結婚了，要真的登報尋人，錢就我們這一房來出就行，我這邊也發動朋友幫忙散發信息找一找，不管怎么說，都不應該再麻煩你們，畢竟你們也有家庭要照顧，姑姑之余河子，說是姑姑，但其實當年那樣的行徑，說她是河子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的，我是新媳婦進門，也沒給家里做出什么貢獻來，你們就好心一些，把這個孝道留給我來盡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