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迤和余娜琳達并不相熟，除了工作上的話題之外，私下里沒多少交情，隨意打了個招呼，自己開車先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還有一個轉彎就要抵達小區門口，放在支架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接起來，是熟悉的聲音，“到家了嗎？”

“馬上到了，”衛迤笑笑，開玩笑的語氣，“怎么？來查崗哦？”

電話那頭的葉珺輕哼了一聲，“誰要管你，我是想問問你，把我的禮物帶到了嗎？”

衛迤知道她會擔心這件事。

說實話，在見到唐清讓之前，他也對此抱有忐忑，畢竟五年前的事情鬧得太大，他也親眼見到過唐清讓的傷勢有多嚴重。

本以為事情到此為此的時候，言逸又再一次傳出丑聞，逼得唐清讓頂著剛痊愈的身體又和葉珺大鬧一場。

不過還好，唐清讓對此看得很開，每次在他旁敲左擊的時候，都表露出一副“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在意”的心態。

“帶到了，他很喜歡，”怕打電話影響到開車，本來準備直接把車開到地庫的衛迤將車子停在小區門口，“還是她未婚夫幫忙拿的。”

葉珺自動忽略了“未婚夫”三個字，“那她喜歡嗎？”

“很喜歡，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

衛迤看她這副緊張的樣子，不由得發笑，“阿珺，阿讓已經走出來了，你也應該放下了。”

葉珺顯然聽不進去這句話，蹩腳地換了個話題，“她那個未婚夫，對她好嗎？”

“顧總？”衛迤回想了一下和顧若山的一面之交，那個男人滿眼里只有唐清讓的存在，“是個老婆奴。”

葉珺像是沒憋住笑了，“那就好。”

衛迤一只手放在方向盤上，往前看了看，小區門口停著一輛黑色奔馳車，司機座上坐著一個標準富豪人家司機打扮的人。

皺了皺眉，專業的律師素養讓他下意識地感到有些緊張，往前湊了湊身子看了看，一個身高出挑的男人靠在車邊，似在等人。

一米九的男人，可不多見啊…

衛迤在心里感嘆一句，他這么多年也只見過這一個一米九的男人，那就是言逸。

突然，腦子里閃過一個想法，衛迤將那人的面容與記憶中的人一一對比，最終確定，那人就是言逸。

“阿珺，我這邊遇到個朋友，我過去和他打個招呼，等會到家了給你回過去。”

“好，那你先忙。”

下了車，走了過去，衛迤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與五年前大相徑庭的男人，所散發的氣質和五年前的葉珺一模一樣。

他和葉珺一樣，都擁有嚴重的心理疾病。

他敏銳地捕捉到言逸的弱點，卻并不為他感到同情，調侃的語氣，“言逸？哦不，言總，好久不見啊。”

站定在他的眼前，衛迤換了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言總也住在這里？”

“不是。”

“那是尋親還是訪友？”

言逸看了看他，“應該算是…訪友。”

衛迤看出他的意思，低頭笑了一下，“我們什么時候是朋友了？”

“我來找你，是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關于阿讓的？”

“…是。”

衛迤兩手一抱，難以掩飾住自己想發笑的情緒，“你覺得，你現在是以什么身份來問我這件事情？”

言逸陷入沉默，低下腦袋好像盯著路邊的野草發呆，眼神卻又渙散。

一旁的男人看他這副樣子，冷聲道，“言逸，五年了，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了，我覺得，有的事情該放下，就得放下。”

“我怎么放得下？”

“那阿讓呢？”衛迤一針見血，“你放不下，所以她就得陪你一起放不下？還是你要求她在你把她拋下的五年里還對你念念不忘？”

言逸沒說話。

又或者，這是他最不想面對的問題。

“這五年里，我和阿讓不算深交，但對她的過去也算有個了解，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深知她的不易，”衛迤說，“不說是她，就連我，這個你曾經的情敵，也很好奇為什么你會在她最虛弱的時候離開她。”

言逸抬頭，淡淡回答，“我有苦衷。”

“苦衷？”衛迤一笑，“和一個律師說自己有苦衷，這可不是什么具有說服力的說辭。”

聽到他這么說，言逸又不說話了。

“你還記得當年在白談判的婚宴上，你怎么和我說的嗎？”衛迤輕聲說，“你說，不管在任何情況下，你都從未要求阿讓要對你的感情有回應，如果她覺得你不夠好，離你而去，你也尊重她的決定。”

說到這里，衛迤頓了一下，問他，“你、覺得你做到了嗎？”

“你不愿意說，是因為你知道，你沒有做到你曾經在我面前夸下的海口。”

言逸凝神看向他，“你當年說，沈氏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女嫁給一個平凡的普通人，世家貴族，婚姻都只是手段，這話是真的嗎？”

衛迤眉頭一皺，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如果你覺得阿讓和顧若山在一起只是為了履行家族婚約，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言逸混沌的眼神逐漸清澈起來，微微偏頭。

不解。

“阿讓現在的眼里，沒有你言逸，只有顧若山。”

離開唐清讓的辦公室前，衛迤站在門外，透過極細的門縫緊盯著房間里的二人，唐清讓正耐心自信地替顧若山上藥，看向他的眼神里滿是心疼。

長久的工作和獨立的孤獨，已經將唐清讓磨礪成一個麻木的寄體，她不會真正地哭，也不懂真正的笑。

除了她自己以為外，她唯一擅長扮演的角色，就是沈氏的總裁。

臨走的時候，余娜和衛迤隨意聊了幾句，但在他的眼里更像是感嘆，“阿讓這么久了，終于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就在前半個小時，衛迤還覺得余娜這句話是夸大，但在見到言逸之后，他才徹底相信了余娜的說法。

即便是他，都無法原諒言逸，那唐清讓又怎么會原諒這個拋棄過她的人。

“她和顧若山很好，很幸福，我作為阿讓的朋友，也希望你也可以放過她，成全她的幸福。”衛迤說。

“幸福…”

言逸自嘲地笑了。

唐清讓沒有他，還是可以幸福。

但他失去了唐清讓，卻永遠不會幸福。

“他們相處，不過幾天，但就足以讓阿讓對他敞開心扉，”衛迤忍住自己想要立刻痛揍他一頓的沖動，語氣里卻帶著憤怒，“所以她需要的從來不是你那些天花亂墜的說法，比起你這樣所謂守護式的陪伴，她更渴望的是，永遠會被堅定選擇的決心。”

“那我對她這五年的堅持呢？”

“堅持？如果你真的喜歡她，會用到堅持這個詞嗎！”

“那顧若山呢？”言逸的眼神充斥著不甘，“顧若山是真得喜歡她嗎？”

“他起碼比你好！”衛迤一把捏住他的衣領，因為生氣皺著鼻子，“言逸，我接下來的這句話，也許這五年里，從來沒有人提醒過你。

唐清讓可以選擇放棄顧若山，甚至可以把她對另一半的人選縮小到你和我之間，五年前，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你，但今天的她，不管怎么樣，都不會選擇你！”

衛迤松開手，輕輕掃了他一眼，算作警告，“顧若山不是什么小人物，即便你把逸生生物科技拿出來和他斗，也遠不是他的對手。

他就是個瘋子。”

說完，衛迤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回到車里系好安全帶，側頭看了一下言逸，吐出一口氣，算是平復了心情，隨后發動車子，直接朝著地下車庫的方向開了過去。

站在原地的言逸深吸一口氣，久久不能平息，坐在后座的女人放下車窗，喚他，“阿逸，你還好嗎？”

言逸略帶怒氣，揉了揉眉心，“送她回酒店。”

“不！我要和你一起！”女人開口，“我要回言家！”

“送她回酒店。”他再次重復，神情不悅。

司機第一次見言逸這樣的神情，咽了咽口水，不等后座的女人再次開口，直接把后座的玻璃關上，發動了車子，“車小姐，抱歉，我得聽言總的吩咐。”

幾天后，琳達極其高效地將人工心臟配件開發成立小組的方案交到唐清讓的面前，“唐總，這是初版的開發方案，您先看一眼。”

唐清讓翻了翻，點了點頭，“挺好的，做一個正式版的出來交到顧若山那邊去，問問他有沒有合作方面的意向。”

“這還用問嗎？顧總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唐清讓指正她，“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是是是，”琳達道，“那我去把顧總今天的便當給你熱一熱。”

唐清讓頭也不抬，眼神注視著電腦上的表格，“麻煩了。”

琳達看了她一眼，沒多說話，低身把桌上的文件收走，退了出去，唐清讓看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已經快到晚上十點了。

顧若山自從知道她這種“忘我”式的工作方式后，就給她下了按時下班的通令，從六點后，他就從顧氏總部開車到沈氏來接她下班，不管多晚，都始終堅持看到她的身影，將她安全送回到家。

唐清讓拿他沒辦法，于是也在這幾天內逐漸縮短了自己的工作時長，今天意外地被會議延遲到現在，關掉眼前的電腦，站起身來再次掃視了一次桌面的文件，回手將掛在座椅上的大衣拿過來穿好。

走出辦公桌，看了看掛在衣帽架上顧若山的白色圍巾，唐清讓將它對折了一次，掛在脖子上，再用大衣領子遮住頸部的圍巾，讓它自然地垂在大衣的左右兩邊。

拿好包，出門掃了一眼琳達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唐清讓邁開步子，走到電梯處，摁下了下降按鍵。

等待的期間，唐清讓從大衣兜里摸出手機，解開鎖，發現顧若山和她發了很多條消息，大都是他今天吃了什么，幾點到的公司，還有幾句肉麻的情話。

沒忍住起了雞皮疙瘩，唐清讓看了看他發過來的自拍，又看了看她身上的大衣，如出一轍的款式和設計，就連衣角邊的縫線都一模一樣。

“…這人，怎么還偷偷買情侶款。”

剛吐槽完，電梯門打開，唐清讓抬腳走了進去，摁下一樓的按鍵，靜看著紅色電子數字逐漸減少，忽然，電梯停在了17樓，唐清讓看了看樓層，再次抬頭確認了一下這是自己的獨立電梯沒錯。

電梯門緩緩打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愣在電梯外，看向電梯里的唐清讓時，臉上本就冷漠的神色又多了幾分僵硬。

兩人都無別的動作，就在電梯門即將自動關閉的時候，言逸伸手攔住電梯門，卻依舊沒說話。

唐清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開口，“下樓？”

“嗯。”

再無多言，唐清讓往后退了一步，將電梯的空間讓出一部分，言逸走進電梯，狹小的空間暗了幾分，電梯門再次關上，唐清讓左手握著包，右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臉上沒什么表情。

言逸看了看電梯數字，又看了看身邊這個比之前高出他一些的女人，低頭一看，即便是寒冬，她的腳上還是穿著一雙款式簡單的尖嘴高跟鞋。

只是好像她又瘦了一些，身量單薄地他覺得自己一抬手就能把她掰碎了，紅色的數字持續下降，言逸只盼望時間可以過得慢一點，這樣自己可以多看看她。

唐清讓握了握手里的包，輕輕閉了閉眼，又睜開，言逸的注意力隨著她的動作轉移到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修剪的干凈整齊的指甲，左手的食指上套著一個銀色素圈戒指。

言逸定了定神，仔細看了看，這是他五年前送給她那一大堆生日禮物中的一個，他親手打造的純手工銀戒。

“這個戒指…”

聽到他說話，唐清讓回身看了他一眼，極快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發現他說的戒指后，將包挎到了手臂間，“多年的習慣，一直戴著，都差點忘了它的存在了。”

“你手很漂亮，很適合戴戒指。”

唐清讓嘴角扯了一下，言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提到“手”這個字造成了她的不愉快，正想繼續解釋一句，唐清讓卻先開了口，“是很適合戴戒指，這個戒指也不再適合我了。”

說話間，她已經摘下那枚戒指，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著，遞到言逸的面前，“這是你的東西，現在，我把它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