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殺人。”
他的目光堅定,眼神純澈。話音剛落,他又恢復了不耐煩的樣子。我很理解他,想來這句話他應該說了不下幾十次。
“我相信你。”
說完這句話,我后悔了,這種在沒有足夠證據支持下的非客觀性語言,應該死在心里,不,它不應該產生。
他抬起頭,一臉震驚,雙眸逐漸濕潤。
他聲音顫抖,“你真的信我嗎?”
好吧,我雙手投降,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導師費德先生對我的評價,我是個感性且不會隱藏自己情緒的笨蛋。
我輕輕的嘆了口氣,試圖用自己那少的可憐的理智去挽回現在的局面。
“我希望你能夠向我真實清晰的闡述整個事情的經過,這對你沒有壞處。”
嫌疑人帶著手銬的雙手伏在桌面,試圖尋求一個肯定的答案。
“你真的相信我嗎?”
天啊,我為我剛才的行為懺悔,我是個罪人。
他看著我的眼神從期待漸漸變的黯淡,眼見著不耐煩的表情即將出現,我強忍住精神上的掙扎,“只要你說出事情的經過,我會竭盡全力的協助找出證據,前提是你要信任我,不得有任何的用詞偏差和事實扭曲。”
我內心松了口氣,這真是一場可怕的急中生智。
嫌疑人輕笑了一聲,身子靠在椅背上,“你跟前面兩個律師還真是不一樣。”
又是那兩個律師,在接手這個案子之前,我聽聞過那兩個律師,我曾問過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么,但我的朋友克萊門特卻只字未提,只告訴我這個案子結束后我會得到一筆豐厚的報酬,在業內名聲大噪,他還囑咐我這案子不必費太多心思,只需要順勢而為就行。
我一時間未能明白他的話,然他只是神秘兮兮的告訴我已經為我安排好一切,等著拿錢就行。我沒再說什么,我的確需要一筆錢和良好的名譽在這里立足,但我的良知卻不允許自己敷衍著這份工作。在見到嫌疑人只是一個15歲的少年后,我更加這么堅定著。
我緊皺著眉頭陷入思考,他突然湊近,“喂,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我抬眼看著他,他痞笑的看著我,仿佛一個看熱鬧的人。
“他們為你安排好了一切,這之后你會得到一大筆錢,正義的律師。”
少年輕蔑的“切”了一聲,重新靠回身后的椅背上,他低頭扣著指縫,語氣散漫,“我還以為你真的相信我,結果又是一個惡心的老鼠。請回吧,上帝會保佑你們這群有錢人。”
我從他的話里得到了提示,我迅速從我的記憶里提取相關的信息,并且飛速的將它們排列好。
在這短暫的三分鐘里,我看到了克萊門特笑容后的真相。
“不,我是真誠的,我會幫助你。”
少年依舊低著頭,“為什么?你該不會嫌那些錢少吧,你可真夠貪婪的。”
這是我第一次認真的打量一個人,這種冒犯的行為不會輕易在一名紳士身上出現。
少年棕色的頭發蓬松如一團鳥窩,臉頰上沾著灰塵,整個人身上沒多少肉,只用一件褐色的棉布衫子罩著。手腕上的銀質手銬顯得有千斤重。全身上下只有那雙純澈分明的眼眸是屬于這個15歲的少年的。
我不禁再次感性起來。羅本布,窮人的聚居地,外界對這里的一切都嗤之以鼻。那些流浪的孩子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宿命,更不該淪為大人們的犧牲品,他們不是金錢的單位和交易的貨物。他們不認識字母、不會讀書、不會寫字,他們是文化的缺陷。他們打架、搶劫、販毒,他們是這個國家的渣滓。然他們淳樸、善良、吃苦,我可以說他們比外面有權勢地位的人更拎得清善惡對錯,即使這聽起來很荒唐。
這一刻我很想把我身上沾著虛榮的西裝革履撕碎扔在地上,我想他見到我時的確是厭惡我的,而我卻自以為是的認為那只是少年人還未有的耐心,我真愚蠢。
我站了起來,還是決定脫下外套,我朝著那少年走去,披在他的身上,他不解的看著我。
“有違道德法律的,我不會觸碰。剝奪他人清白換取財富的,我不會觸碰。傷害他人名譽偽稱正義的,我不會觸碰。”
我停止了講述,因為后面的故事,布萊達和昆娜都知道了,這個案子最終仍以失敗告終。在這案子之后我被迫換了行業,那個15歲的少年也沒有了消息,或許他逃了出來,或許他永遠留在了暴力冷漠的羅本布,但我仍誠摯的希望上帝能夠幫幫那個可憐的孩子。
我搖晃著手里的酒杯,時隔二十多年,我發自內心的覺得費德先生是對的,像我這種感性、不善隱藏情緒的笨蛋,不會是個稱職的律師,更何況…更何況還那么的執著、頑固。但那仍是我心里的一個遺憾,那畢竟是我畢業后正式接手的第三個案子啊。
是永遠不會到來的正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