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啥，今天的我就是個炸藥包。說話很沖，很兇。

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方法和爸爸相處。照顧他真的占用了我很多時間，有時候基本一天就是圍著他轉。一天光是抱他都不知道有多少次，上床下床。做運動，抬腿，抬手，縮腿，挺屁股……要是他乖乖聽話，配合就好了。關鍵就是不配合，做一個動作，要說好多遍。還不能正常音量說，必須要大聲說。他就像聾了一樣，只聽得見你對他大吼。幸好，他不是每天都這樣，有時候還是會配合。要是天天這樣，我早就崩潰了。

有時候我的爸爸就像個只會呼吸的巨型機器娃娃。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活動一下。把他抱上床，擺成什么樣子，就是什么樣子。抱下來，坐在輪椅上也是，屁股只坐了一點點，都快掉下來了，也不知道雙手用力撐住，挪屁股。一定要我和媽媽開口告訴他，雙手撐著，挪屁股。他才開始調整姿勢，讓自己舒服一些。還有，他幾乎也不會主動說話，除非弄痛了他，“哎喲，哎喲。”是他說的最多的詞。只要是坐著，不看小品，過一會兒就能歪頭睡著。

有時候我的爸爸又像一個復讀機。

他能說話，會說話，就是不主動說。為了讓他多開口，我和媽媽總會找他聊天。問他問題，有時候他想了很久，也不會說，有時候就胡說。胡說也是好的，畢竟開口說了話。但是大多數情況，都是這樣。就拿剛剛來說吧，我媽下樓拿快遞。要出門了，我爸在門口騎車做運動。

我媽說：“輝哥，你也不關心一下我？”

爸爸沒有說話，就是轉個頭看了看她。

“我都要出門了，你也不問一下我去哪里？”

“你去哪里？”

“我去取快遞。”

“快遞。”

“你怎么不問一下，我買了什么？”

“你買了什么？”

“我買了翻身枕，還有兩件裙子。”

爸爸驚訝了：“還有裙子？”

我媽笑了：“裙子是買給我的，不是你穿。”

“哦……”聽他的語氣，好像是放心了一樣。

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有時候我的爸爸是只金魚。

據說魚的記憶只有7秒，我爸也差不多，他永遠不記得剛剛發生的事情。腦子里的都是回憶，他只記得過去的事，現在的，近期的，他都不記得。

“爸爸，媽媽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

“剛剛她不是和你說了？”

“她那里和我說了？”

“她的靈魂和我說了吧！”

注意了，他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很生氣。吹胡子瞪眼睛的，惡狠狠的看著我。為什么會這樣？因為，他以為我開他玩笑，不尊重他。

今天上午杭州是陰天，沒有太陽。中午太陽出來了，沒多久就躲了起來。下午我聽見了打雷聲，雖然那時候我還在睡覺。之后下雨了。所以現在挺涼快。

早上，我和媽媽推著輪椅上的爸爸去了錢塘江邊，看了看江水。陰天就不如天晴景色好，灰蒙蒙的。不過，到了江邊，有風吹著，很涼快。哎，你是不知道，推著他去江邊有多累。雖說離的很近，有了輪椅和輪椅上的大家伙，就是累。還好，杭州城市規劃是人性化的，總能找到緩坡，如果都是樓梯，就慘了。

我不是說了，我是個炸藥包？媽媽看著我累，心疼了。腦子里開始計劃回去的事情，她說：“要不，我們還是在這里玩一個月。月底了就回去。”我一聽這話，氣死了。好不容易來了，又要走。沒有控制好情緒，我說著，語氣很不好：“別吵死了，就住這里。”“哎喲，我是看著你，這么累。老是圍著你爸爸，都沒有自己的生活。耽誤你了。”“別想了，你回老家想怎樣？到時候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臉上又長大包？”之前在老家，請護工的那段時間。尤其是疫情期間，整整兩個月二十四小時出不去，只能在醫院的時候。我媽的左耳朵下方，長了一個很大的包。就是因為心情不好，漸漸地她自我調整，才沒了。她不說話了，媽媽心里也明白，跟著我一起生活是最好的，對她，對爸爸都好。就是有點累。、

這里不得不表揚一下吳先生了。有天晚上睡覺，我問他：“我爸爸媽媽在這里，你覺得怎么樣？”

“有點不習慣。”

“你會討厭嗎？”

“不會。”

“喜歡嗎？”

“我也不喜歡。為什么要喜歡？”

“也是。”

“可是，我想把爸爸媽媽帶著身邊生活一段時間，很可能時間會很長。”

“可以的，現在不習慣，慢慢會習慣的。”

“以后要是搬家去濱江區，我們租個大房子。”

“好的啊，沒問題。”

“我爸爸媽媽也出一半的房租。”

“嗯……”他點點頭。

說實話，我爸爸媽媽來了。吳先生也不怎么和他們說話（他就這樣和自己父母也不怎么溝通）一般吃完了飯就上樓看書，或者自己玩。有時候他在樓下，我太累了，就讓他幫忙抱抱我爸。大部分時間，他還是和之前一樣，只是活動范圍小了。這樣就夠了，他工作，賺錢養家。我又很久不工作，他也不說什么，一直支持我的選擇。已經夠好了，要知足。

寫了這么多，還是沒和標題相關。到底是什么讓我堅持到現在？我經常這么想，一定要照顧爸爸，好好照顧他。因為我知道，要是癱瘓在床上的是我，他也一定不會放棄。所以，我也不會放棄。寫到這里我又流眼淚了，我看了一眼坐在門口的爸爸。這次他主動說話了，他說：“別寫了，都寫哭了，就停下來。”你看，即便他腦子不清醒，還是愛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