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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春水初生(八)

  • 三生三世與卿緣
  • 柳扶風(fēng)
  • 3482字
  • 2022-06-22 12:45:17

憑借著神思探尋的印象,沈筠和故棠避開船上的耳目,在濕冷的墻壁上貼身而過,搖曳的燭光映射著他們曇花一現(xiàn)的身影,匿入了深不可測的黑暗中。

故棠的安排并非沒有道理,謝宣和韓行徹只會些拳腳功夫,而沈衍陪著他們?nèi)フ彝鯛敚?能在關(guān)鍵時候保護(hù)他們的安全。

而故棠和沈筠在眾人中武力拔尖,對付門后未知的妖物萬無一失。

南海的龍王不生活在海底的龍宮中,而是在船上建了座巢穴。王爺和它必然脫不了關(guān)系,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沈筠暗暗切齒,亦步亦趨地跟隨著故棠。少女寸縷青絲在疾行中迎風(fēng)飄揚(yáng),偶爾籠絡(luò)上了他的鼻尖,撓著細(xì)癢,彌留下馥郁的清香。

除卻二人,四周靜寂,沈筠不切實(shí)際地肖想著這段漆黑的路途能夠再長一點(diǎn)。

故棠亦是如此,她一向內(nèi)斂自持,專心看路的同時依舊忍不住去顧慮身后的人。

他比她高上許多,投下修長挺拔的剪影,后背有所依托,故棠驀地生出安全感來。

“小心。”沈筠低聲道了一句,伸手握住了故棠的手腕,將她往后帶入自己的懷中。

二人的步伐止在了一個拐角處,而另一端正昂首走來一個人,賊眉鼠眼,手里正把玩著一顆炫目的夜明珠,溢散著幽藍(lán)的光芒。

若是再向前一步,就會迎面撞上張權(quán),他們的模樣會被夜明珠照得一清二楚。

好險(xiǎn)。

沈筠暗忖,幸好及時瞥見了幾束不尋常的幽光穿透了空氣,待張權(quán)走遠(yuǎn)后再俯首看向故棠。

他們的距離從未如此貼近過,故棠的前額抵到了沈筠的下巴,感受到他愈漸熾熱的呼吸噴薄到發(fā)間。左手的手腕被他緊緊握住,而右手不經(jīng)意間撫上了他的胸口,隔著衣料的綢緞隱約觸碰到他的心跳,真實(shí)而急促。

鳳眸失神了半秒,故棠埋在他頸間的臉幾不可察地熏染上緋紅。溫?zé)岬谋窍⒗p絡(luò)到他的肌膚上,燒心蝕骨。沈筠全身的血液都好似沸騰起來,燥熱難安。

尷尬的姿勢僵持幾瞬后,沈筠率先退后一步,收回了覆在她玉腕上的手,心上的某個角落也隨之一空。

對不起。

他無言比著唇語,故棠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神色無波,反倒讓沈筠更加羞愧。

思緒從短暫的情愫中回到現(xiàn)實(shí),沈筠懷疑起張權(quán)起來。夜明珠分明是故棠的物什,現(xiàn)在又到了張權(quán)手中,和王爺乃是一丘之貉。

怪不得他白日對龍王邪說那么肯定,一口咬定它今晚就會現(xiàn)身,大手一揮地交出“祭品”,原來是串通好的陰謀。

貓腰穿過了迷宮般眼花繚亂的暗道,沈筠不禁佩服起這艘船嚴(yán)密的構(gòu)造來,設(shè)計(jì)它的人定是世上絕無僅有的能工巧匠。

故棠的腳步停在了一堵厚重的墻壁前,他們來到了一條死胡同。沈筠先前用法力探查時直接穿墻而過,張權(quán)剛剛也是從這里走過來的,不出所料的話,凹凸不平的墻面上應(yīng)該有一個隱秘的機(jī)關(guān)。

“我來吧。”故棠正欲抬手摸上潮濕骯臟的墻壁,沈筠出言搶在了她前面。往前踏出半個身子,探出手指在積塵的縫隙中來回摩挲。

指尖滑過一片粘稠的濕潤,最終頓在了一塊干燥的方格上,和故棠對視一眼后用力一按,墻體發(fā)出一陣輕微的震動,灰塵抖落,側(cè)面倏爾打開了一扇狹窄的門。

不多言語,沈筠二人徑直走了進(jìn)去。壁燈燃著鮮紅的燭火,搖曳不定,像鬼魅一眨一眨的空洞眼睛。繞了一個大彎后他們見到了那扇銅綠的大門,從門縫中滲透出來強(qiáng)悍的妖力,空氣里還殘留著詭秘的奇香。

沈筠謹(jǐn)慎地推開門,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風(fēng)卷殘?jiān)瓢愕睦墙澹揖邇A倒,瓷器瓦片碎裂了一地,是君歸在海中猛烈顛簸后的結(jié)果。房內(nèi)置放著一個巨大的火爐,里面的炭火燒得亮錚錚的。視野的最中央是一副黑金的鐐銬架,流淌著鮮血的痕跡,金屬上繪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用來縛住懸吊在上面的妖。

他的兩只觸角被生生削斷了一半,崎嶇不平的斷口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血痂。披頭散發(fā),瘋長的劉海遮住了半張臉,隱約露出猩紅怨毒的一雙眼睛,惡狠狠地朝沈筠瞪過來,咬牙切齒。

唔……

他低低地嗚咽了一聲,聲音晦澀得仿佛枯枝在石壁上刮過,被鐐銬捆住的雙手無力掙扎,鐵鏈彼此碰撞出泠泠的聲響。

殘破不堪的衣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袒露出傷痕累累的胸膛,赤紅的灼傷烙印隨著他沉重的呼吸起伏,深深淺淺的鞭痕疊加在一起,組合了一幅血腥的圖案,不忍直視。

可想而知,他遭遇了怎樣非人的虐待。

蛟妖。

見到那對觸角時沈筠胸中就有了分寸,浮起憐憫之意,只掃了一眼便匆匆別過視線。

修煉出人形的蛟妖被囚禁在這里,王爺利用他的妖力制造出龍王顯威的烏龍假象,伺機(jī)斂財(cái)。

古籍記載過深海蛟龍,性溫少怒,與人善,怒而翻江倒海,電閃雷鳴。這種近似于龍的生物絕跡多年,沒想到再見時,竟是被關(guān)押在不見天日的船舶上,慘遭霸凌。

沈筠慨嘆,袖間牽引出銀白光芒灌輸?shù)剿娜恚胶偷姆θ缫还蓽嘏匿噶鳎魈蔬^他的經(jīng)脈療愈他的傷口。

調(diào)息了一陣后沈筠收回了法力,小心翼翼地朝他挪動腳步。蛟妖垂下了兇戾的眸子,遮在亂發(fā)下的面容辨不分明。

靠近去看,沈筠才發(fā)現(xiàn)他的脖頸被纏繞了一圈紅色的細(xì)線,像蠱蟲般噬在他的皮肉里,就是此物限制了他的發(fā)聲。若是他在此間竭力呼喊,船上的人皆能聽到動靜,所以才使用了這種狡詐的手段。

“啊嗚!”

沈筠正欲抬手解開那條紅線,蛟妖突然大叫一聲,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臂。

突如其來的劇痛襲來,沈筠失措地想甩開他。蛟妖死咬著牙關(guān),利齒深深陷進(jìn)了他的皮肉里。眼眶布滿了殷紅的血絲,目眥欲裂地盯著沈筠。

他的身體躁動不安,瘋狂想掙脫束縛,鎖鏈晃擊出陣陣鏗鏘的聲響。

“江子都!”故棠站在背后冷冷地罵了一聲,聲線極寒。

話音未落,蛟妖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了膽怯之感,嘴唇顫抖著松開了沈筠的手臂。

“谷……主……”他結(jié)巴道,語氣中含著久別重逢的欣喜,這種理智轉(zhuǎn)瞬即逝。

沈筠沒來得及多想,迅速撕下了他喉嚨上的紅線,揮劍斬?cái)嗔四切┐种氐溺備D。

鐐銬應(yīng)聲而斷,江子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極度痛苦地抱頭呻吟,赤紅色的血光在他瞳孔中瞬息變換,徘徊在失智的邊緣。

“谷主……不要……救我……”他嘶聲吶喊著,仿佛掉進(jìn)了修羅地獄沸騰的巖漿中,飽受烈火灼身之苦。

沈筠警惕地后退,執(zhí)劍擋在身前。江子都的癥狀實(shí)在怪異,找不到源頭所在。

等等!

沈筠心道不妙,扭過頭去看故棠的神色。她的額間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平日嫵媚動人的鳳眸此刻翻涌著嗜血的寒光,紅唇微顫,瓷玉般的指節(jié)摳進(jìn)陰潮的墻面,揭下一層層墻皮。

是那香作祟!

鼻尖的味道愈來愈重,分明進(jìn)來前消散得差不多了。沈筠急忙順著氣味的來源尋去,不知何時張權(quán)正站在門后,手里舉著一盞燃香,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居高臨下地蔑視著他們。

“故棠!”沈筠擔(dān)憂道,江子都讓海潮席卷的畫面讓他心有余悸,若是加上不受控制的故棠,呼之欲出的蝶潮撲面而來,所有人都會因此喪命。

“我沒事,”故棠捂著額頭,不愿讓他看到自己此刻暴戾的模樣,“快去滅了那盞香。”

白虹破風(fēng)而起,急驟如天幕的閃電,剎那逼近了張權(quán)的脖子。只見他不躲不閃,鼠眼透過精光,沈筠正欲威脅,左臂卻被人一把掰了回去,在半空中將他掀翻在地。

江子都的眼睛被血染紅,像對待獵物般緊緊粘著沈筠,寸步不離。暴露在外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鱗片,細(xì)密而堅(jiān)韌,在光線下折射出詭譎的幽光。

浪潮重新席卷而來,君歸隨之震顫不止。海面上復(fù)又掀起狂風(fēng)暴雨,數(shù)仞高的巨浪凌遲般劈砍而來,整艘船隨時都會傾覆。

狂暴狀態(tài)下的江子都向沈筠發(fā)起猛攻,揮拳如雨,打法野蠻而強(qiáng)橫,揚(yáng)起一陣勁風(fēng)。沈筠顯然不是他的對手,劍鋒刺上他的鱗甲后力道又迅速被彈回,格擋了幾招后劍刃都扭曲起來,淪為軟綿綿的廢鐵。江子都找準(zhǔn)空隙重重地朝他轟擊了幾拳,正中他的胸膛,沈筠嘴里霎時飆出一口鮮血。

“你之前不是囂張得很嗎?”張權(quán)奸笑道,還記著沈筠在膳房讓他難堪的那筆賬。

刀劍墜落在地,沈筠臉色蒼白的捂住傷口,五臟六腑一陣錐心的疼痛。江子都沒有罷休的意思,闊步向他走來,揚(yáng)手揪住了他的發(fā)冠,作勢將他的腦袋擰斷。

“放手!”故棠怒道,江子都愣了愣,手中力道一減,和沈筠一齊看向故棠。

故棠的臉色分外陰沉,整個人被空氣中流動的赤紅波紋包裹,毫不掩飾地展露出令人戰(zhàn)栗的殺伐氣場。她步步朝他們走來,摧山倒海的威壓頃刻釋放,生生截?cái)嗔私佣嫉膭幼鳌?

全身的骨骼擠壓出一陣駭人的裂響,江子都的五官因疼痛極度猙獰,掙扎著后仰倒地,再也無法從她霸道的妖力中爬起來。

沈筠被這一幕驚在了原地,抬頭去看故棠,她已經(jīng)垂下了紅眸,羽睫落下一片濃墨般的陰影,有意回避了他的視線。

江子都無力再戰(zhàn),船外浩蕩的聲勢漸漸平靜下來,來去如風(fēng)。張權(quán)沒有想到看似柔弱的故棠會是比蛟妖更彪悍的存在,意識受到了莫大的震懾,香盞哆嗦著摔落在地,倉皇地掉頭就跑。

故棠沒有追他,眸光酷寒地踩碎了尚未燃盡的余香。

“你想要逃到哪里去啊?”

跑了一截路后張權(quán)就看見謝宣悠閑地倚在墻角守株待兔,韓行徹橫出重劍架在他的脖子上,沉得他直接匍匐在地,嚇破了狗膽。

“監(jiān)察御史韓行徹,奉旨緝拿賊子張權(quán)!”

一道黃金令牌從天而降砸在張權(quán)面前,他的腦袋里嗡嗡地響,聽不見周遭的任何聲音,一直在重復(fù)韓行徹剛剛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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