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突與合作 OF CONFLICT AND COOPERATION

歷史的一個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它總會告誡人們，時間會逐漸侵蝕掉一切物質(zhì)的“優(yōu)勢”。每項發(fā)明創(chuàng)造遲早都會引發(fā)另一項發(fā)明，每一次成功都蘊含著失敗的種子，任何霸權(quán)主義都有終結(jié)的一天，進化歷史也不例外，成功和進步都是相對的。當陸地還沒有被動物占據(jù)時，誕生于海中的兩棲動物因為沒有敵人或競爭者，所以動作比較遲緩并且沒有完全脫離魚的樣子。同樣的情況如果發(fā)生在今天，它也許會被狐貍叼走，就像游牧部落也許會被機關(guān)槍徹底消滅一樣。在進化的時間車輪中，所有的人類進步都看似無效——努力想要改進一切，但卻徒勞地維持著原樣。汽車在倫敦擁擠的路上龜速前進著，速度不比千年前的馬車快多少。在技術(shù)日新月異的時代，即使擁有了一臺新型高智能電腦，但你很快會發(fā)現(xiàn)，你并沒有比周圍的人的效率高多少。那是因為，人們已經(jīng)習慣了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并反復重復這個過程。

“所有的進步都是相對的”，這個概念被稱作“紅皇后效應(yīng)”。在《愛麗絲鏡中歷險記》中，愛麗絲不停地奔跑卻并沒有走出多遠，因為周圍的景觀也在隨著她一起移動。這個理論在進化論中頗有影響，在書中我會反復提到。你跑得越快，世界隨之更新的速度也越快，你的進步也就相對越小。人生就好像一場棋賽，雖然你勝了一局，但下一局你就會因為優(yōu)勢的丟失而處于下風了。

紅皇后效應(yīng)并非存在于所有的進化事件中。以北極熊為例，它的皮毛很厚，在冰天雪地里它不會感覺冷，也就更有助于繁衍后代。這是一個相對簡單的進化過程，毛變厚了，北極熊抵抗嚴寒的能力也就增強了。然而天氣卻未因其皮毛的增厚而變得更冷。北極熊的皮毛之所以變成白色，其實另有原因：偽裝。白熊因此能比棕熊更成功地偷襲海豹，生存率更高。假設(shè)在很多年前，海豹不懼冰上的任何敵人，因此北極熊可以輕易接近并捕獲海豹，就像今日生活在南極的海豹，它們在冰天雪地中目空一切，毫無畏懼。那時的棕色北極熊很容易就可以獵食到海豹。但漸漸地，那些膽怯多疑的海豹比那些目空一切的海豹活得更為長久，所以不久整個海豹群都變得機警敏感起來，這使得原本衣食無憂的北極熊或?qū)⒚媾R饑荒的威脅，因為海豹總能遠遠地識別出圖謀不軌的北極熊，而后逃之夭夭。直到有一天，由于基因變異（演化的過程也許不是很突然，但原則上是一樣的），一只北極熊生出了一窩白色的北極熊寶寶，它們很容易地生存了下來并迅速繁衍，因為機警的海豹分辨不出哪里是雪哪里是熊。由此看來，海豹為進化所付出的努力全部化為泡影，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點。這正是紅皇后效應(yīng)在發(fā)揮作用。

在紅皇后效應(yīng)中，只要你的敵人活生生地存在，進化的發(fā)展進程就是相對的，它很大程度上受制于對方的興衰發(fā)展，正如海豹和北極熊的博弈一樣。同一物種，獵食者與獵物、寄生物與寄主、雌性與雄性，都制于紅皇后效應(yīng)。地球上任何物種——寄生物（或寄主）、獵物（或獵食者），尤其是配偶間，都逃脫不了紅皇后效應(yīng)的掌控。

就好像寄生物依賴寄主的同時，會讓寄主痛苦一樣，動物需要配偶，但也在利用配偶。所以如果不談及矛盾與合作這個命題，紅皇后效應(yīng)就不會誕生并得以發(fā)展。很多關(guān)系簡單明確，比如，寸草春暉的母子情。母子間有共同的奮斗目標，即為彼此謀福利。男人和妻子的情人之間、女人和職場的對手之間的關(guān)系也非常簡單，他們都希望擊敗對方。如果說母子關(guān)系是合作關(guān)系，那情敵和對手之間的關(guān)系則全是沖突。但女人和她丈夫的關(guān)系如何呢？他們都希望對方生活幸福，但同時又在利用對方——男人利用女人為他生育后代，女人則利用男人為她養(yǎng)育和保護自己的孩子。婚姻就像一只蹺蹺板，永遠是在彼此合作與利用中不停地上下翹動。成功的婚姻可以在平衡二者關(guān)系的同時讓雙方各自的利益最大化，失敗的婚姻則像失衡的天平，永遠找不到平衡點。

合作與矛盾之間的平衡關(guān)系，是人類歷史中一個永恒的話題。它是所有家庭和政府的困擾，是天下情人和對手們的魔咒，也是解開經(jīng)濟難題的關(guān)鍵。它更是生命旅程中最古老的一個主題，直達基因?qū)哟巍Ｔ谶@個層次上，它的主因是性。性就像婚姻一樣，是兩組“對手”基因“投資”合作的結(jié)果，你的身體就是這種緊張的共存關(guān)系上演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