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卡爾不清楚怪物為什么在他暫時落腳的村莊外攻擊災厄巡邏隊，但他預感到自己的好運要降臨了。整整一星期，他內心焦躁似火，渴望能碰上個對手痛痛快快地干一架，終于在這個無聊沉悶的雨天有了好機會。

一個聰明的英雄總能找到舒舒服服坐下來的地方—干凈的草地，甚至方便的樹墩都行—只要這個地方能讓他對山下的戰斗一覽無余。如果先任由雙方惡戰到底，耗盡體力，最后他再出場，可能只剩下幾個殘兵敗將要收拾，或者作戰的雙方都嚇得作鳥獸散了。這樣，他就能輕輕松松成為這場戰斗的勝利者。

可卡爾是個行動派，還自詡是個英雄，除了自己他誰都瞧不起。更重要的是，眼前的戰斗實在太滑稽了，他才不想讓那群蠢貨成為戰斗的主角。

于是，卡爾高喊一聲，抽出豁口崩牙的鐵劍沖入陣地，臉上掛著亡命之徒貪婪的獰笑。

怪物只專注于眼前的敵人，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個英雄正號叫著猛沖過來。災厄村民看到戰斗中的不速之客，拔腿就跑。卡爾瞧見他們狼狽的樣子，放聲大笑起來，看來他的英勇善戰已經威名遠揚了。

卡爾知道災厄村民為什么看見他就跑，因為他們怕死。而怪物可不知道恐懼，它們完全不理會卡爾，只一門心思把災厄村民趕盡殺絕。

卡爾也知道偷襲很卑鄙，但他不在乎。反正那些怪物都是暴徒，不是嗎？況且它們聲勢浩大，自己不用一些策略，不等于白白送死嗎？

他殺進骷髏和僵尸大軍中，揮劍從它們背后劈下去，只聽得一陣砰—砰—砰的聲音。

像割草似的，怪物被他一群群斬于劍下，劍鋒發出金屬撞擊聲，好似死亡悲歌。“亡靈生物見鬼去吧！”他怒吼著，對敵人絲毫沒有手下留情。

如果卡爾能停下來好好想想—可他才不會呢—其實自己嚷嚷的這句話毫無意義。可他無所謂，反正怪物也沒有意識。

只一劍，卡爾就把離他最近的骷髏劈散了架。他停下來，抹去眼睛里的雨水，抬眼望去，只見成群的骷髏呈扇形向逃跑的災厄村民包抄過去，截斷了他們的退路。災厄村民陷入絕境，被窮追不舍的怪物嚇得瑟瑟發抖。

這一幕讓卡爾仰頭大笑。笑聲未落，骷髏和僵尸突然回過頭，發現眼前的家伙才是最大的威脅，于是轉而對卡爾群起而攻之。骷髏從兩邊撲來，紛紛向卡爾射箭。同時，一群僵尸向他逼近，冰冷的呻吟聲此起彼伏。

卡爾笑得更得意了。“來吧！”他揮舞利劍怒吼著跳進僵尸大軍中，每一劍都能砍倒成群的怪物。

不過，身為英雄也有陷入困境的時候。比如，在陌生的地方語言不通，只能孤身作戰；一次次費盡心機拯救別人，卻沒有人對他感恩戴德。只有其他英雄能理解卡爾，可他們之間卻不想有太多瓜葛。

卡爾不在乎。他純粹以此為生—打敗怪物、搶走財寶，簡直欲罷不能。

僵尸在卡爾周圍越聚越多，里三層、外三層。骷髏還在不停地向他射箭，才不管密密麻麻的箭鏃把僵尸戰友變成了刺猬。

卡爾像陀螺似的周身旋轉，一把劍舞得密不透風。僵尸像被斧頭砍斷的樹木紛紛倒下。它們腐爛的手指鮮少能碰到卡爾，即便碰到他的盔甲，也不能傷他分毫。

哀號的僵尸越來越少，這時一支箭穿過怪物大軍，射中了卡爾的肩膀。箭直透盔甲，像扎進了樹干，箭尖穿透甲片，刺進卡爾的皮膚，還好傷得不深。

這點兒傷對卡爾來說不算什么，但被偷襲使他怒不可遏。

“渾蛋！”他沖骷髏吼道，“竟敢偷襲我！”

暴怒中，卡爾干掉最后幾個僵尸，把注意力轉向骷髏：“償命吧！這是你們的報應！”

他從側翼沖向骷髏，迫使它們擠成一團，這樣骷髏就無法同時向他射箭。然后，像秋收時節割麥子那樣，卡爾把骷髏一個個斬倒在地。

箭雨點似的飛來，又有幾支扎進卡爾的盔甲，這激起他更旺盛的斗志。對他來說，跟骷髏搏斗絲毫沒有危險，反倒很有樂趣！

當最后一個骷髏倒在劍下時，卡爾發出勝利的歡呼。他四下張望，看看有誰能跟他分享勝利的果實，最后目光落在可憐的災厄村民身上，此刻他們正劍拔弩張地跟他對峙著。看來，災厄村民在觀戰的時候已經有了喘息的機會。

可他們太蠢了，看著卡爾步步緊逼，只會瑟瑟發抖。但凡機靈點兒，此時都應該下跪求饒了，可這群“游牧強盜”像在等待機會似的，一直和卡爾僵持著。

卡爾又發出一陣狂笑，對骷髏的怒氣被一掃而光。他亢奮著手挺利劍，嚴陣以待向他擁來的災厄村民。

還沒等他們來到眼前，只見一個長著大鼻子的小個子災厄村民沖到隊伍前頭，向他的族人喊著什么，像是懇求他們保持理智，但卡爾覺得對這些家伙不必浪費精力。

“他們才不會理你，”卡爾跟小個子說道，雖然明知小個子聽不懂他的話，“這些家伙都是死腦筋。”

然而，出于好奇，卡爾還是任由小個子說下去。如果小個子能阻止他的族人進攻，嗯，那么他也不會反對。

但是，卡爾不會放下手里的劍。

小個子用難懂的語言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看樣子真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族人明白利害關系。

這種方式讓卡爾大為驚奇，就像看見有兩個腦袋的怪物在村莊溜達似的令他不可思議。然而，不管小個子看起來有多執著，都于事無補。最后，卡爾還是要靠手里的劍解決問題。

有很大概率是這樣的結局。

那些災厄村民對小個子的話越來越不耐煩，對他啰啰唆唆的樣子很不滿意。漸漸地，小個子的聲音變成了尖叫，他還彎下身子，這在卡爾看來幾乎是乞求了。

突然，小個子面前一個身形高大的災厄村民用劍背在小個子腦袋上猛擊了一下，勸說聲戛然而止，小個子直挺挺昏倒在地上。

就在這個“大塊頭”準備下令進攻時，卡爾一劍了結了他。既然一場激戰在所難免，卡爾可不想束手就擒。

“開打吧！”卡爾嘶吼著沖進災厄村民的隊伍，災厄村民像保齡球一樣被擊得紛紛倒地。“動手啊！”卡爾朝他們大喊。

不過幾分鐘，災厄村民一批批地被卡爾消滅了。這些災厄村民當中有些身手還行，但大都不堪一擊。

還有一些災厄村民想逃跑，卻沒有成功。

以卡爾的經驗，如果放跑了對手，他們遲早還會回來報仇或者把村莊燒掉，反正總有辦法激怒他。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對他們斬草除根。

雖然卡爾于心不忍，但畢竟他剛把災厄村民從怪物的襲擊中救出來，這群家伙就忘恩負義，掉頭來攻擊他。

“恩將仇報的家伙，”卡爾打量一片狼藉的戰場，地上橫七豎八到處是災厄村民的尸體，“你們活該！”

一個尖厲的聲音穿越戰場，卡爾豎起耳朵聆聽，目光到處搜索聲音傳來的方向。起初，他毫無頭緒，但過了一會兒，他看見一個災厄村民遠遠地在戰場另一端挪動著身體。

“嗯？”卡爾走過去想看看那個幸存者，“他們不是都被我……”

此時，幸存者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微弱的呻吟。卡爾走到這個災厄村民跟前，發現他比其他災厄村民的個子都矮小。

“哈哈，”卡爾認出他就是那個試圖勸說族人別動手的小個子，“個子不高，話卻不少。”

卡爾單膝跪在小個子身邊，把他翻過來，讓他臉朝上。“干得好，”卡爾笑著說，“我的意思是，雖然你的努力落空了，但讓我敬重。”

小個子驚慌失措地看著卡爾，緊張得想逃跑。可他站不起來，只能在地上用屁股艱難地挪動，不料被一個“樹樁”擋住了退路。

卡爾站起身，把劍插回鞘中，然后撣掉手上的灰塵：“我不會傷害你，”他對小個子說，“你分散了那個‘大塊頭’的注意力，也算幫了我的忙。把他干掉以后，對付其他不聽話的家伙就容易多了。”

突然，擋住小個子退路的“樹樁”發出低沉的哀鳴。原來是個受傷的災厄村民！卡爾走上前，彎下腰仔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災厄村民，這不是那個被他刺了一劍，引起這場惡斗的“大塊頭”嗎？說實話，災厄村民長得都差不多，卡爾根本分不清他們誰是誰。

小個子一直用驚恐的目光瞪著他。“沒關系，”卡爾對小個子說，“現在這家伙對誰都沒有威脅了。”

卡爾又后退了幾步，盯著小個子，得意揚揚地笑著說：“當然，你對我也沒有威脅。”

卡爾感覺自己是如此胸懷寬廣。他原本只想把怪物趕出村莊，現在他成功了，因此這最后兩個受傷的災厄村民也不值得他大費周章。

卡爾腦子里閃出一個絕妙的主意，這個主意看起來能彰顯他的智慧，而不是為偷懶找借口。至少他是這么認為的。

“告訴你吧，”他跟小個子說，不管另一個正飽受傷痛折磨的災厄村民能不能聽得見，“今天算你們走運，我要放了你和你那個受傷的同伙。知道為什么嗎？”

他的話小個子一個字都聽不懂，但也許是從語氣里揣摩出了他的意思，反正不論哪種原因，小個子剛好在他問話時搖了搖長著大鼻子的腦袋。

卡爾笑得更放肆了：“因為你們回到骯臟下流的災厄村民老巢后，一定會通知你們的同伙別再來了。我要讓你們知道，這個村莊有我在守護。如果有誰打聽你們的遭遇，我希望你能告訴他們一件事。”

卡爾有意豎起食指好讓對方注意聽：“就一件事，好嗎？”

小個子目瞪口呆地看著卡爾，想弄清楚他要干什么。或許小個子已經放棄了，或許最后明白了，但不論怎樣，這個小個子災厄村民拼命點頭表示贊同，脖子都險些折斷了。

“你要讓他們知道我的名字，”卡爾指著自己對小個子說，“告訴他們，我叫卡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