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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捕鸞

這個世界有點傾斜,除了被固定的建筑,其余事物都在不斷變換位置,只是各自傾斜的方向略有不同,這樣的差異造就彼此之間的交錯。當你走在喧囂的鬧市,轉過沉靜的小巷,每一個路口都不會相同,而身邊擦過的人和車,就好像中子運動的無序,如果不特意安靜下來慢慢觀察,很難發現悄然中的前行方向。

“嫌疑人目標現在通過五尚路?!?

一架底部涂著天藍色的無人機安靜地懸浮在200米高的天空,12個小型螺旋槳根據聲波相互抵消的原理交錯布置,遍布周身的鏡頭緊緊盯住地面的一舉一動,就好像等待獵物的鷲鷹。

控制中心報告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狹小并且隔音的指揮車內到底還是產生了回聲。

“那我們也向前一條街?!?

雷默亭給龍告天使了個眼色,后者點點頭就把車子發動起來。這輛外面涂著快遞公司標志的小型客貨車慢慢扭出路邊停車位,拐進下一個路口。

“這區建筑物的檐篷比較多,還有個擺攤的跳蚤市場,嫌疑人應該會穿過那,叫盯梢的人盡快跟上,無人機不一定看得住。”雷默亭對控制中心說完,跟陸全要了根煙,打算在車里就點起來。

“喂,你們在車子里這么吸煙法,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小型指揮車的內部空間不再局促,坐在后頭的時明暉順著煙味嚷起來,他繼續不耐煩的說,“我都不知道你們叫上我來干嘛?!?

“你是機器人專家啊,又是你說的要下套釣魚,不叫上你叫誰?”雷默亭一邊悻悻地把煙收到自己口袋里,一邊說到。

“我理論性的呀,這種實戰的地方我慌啊?!?

“又不是讓你親手去抓?!?

“那兇手敢在泳池眾目睽睽之下殺人,這次肯定反抗,我才不去那么危險的地方?!?

“到時你蹲這車上就行啦,抓到之后再叫你去掃資料嘛?!?

“我塊頭大,要不行,我去抓?!饼埜嫣鞙愡^來說一聲。

“得了,咱帶了螳螂,哪用得上你去呀。”

“螳螂是啥?”時明暉聽雷默亭這么一說,不解問到。

“特警機器人,樣子比較像螳螂。”陸全解釋給他聽。

“對呀,實在不行就EMP它。”雷默亭還說。

“別,EMP了資料大概率得燒,最好抓活的?!睍r明暉連忙擺手。

“這機器人還分死的活的???”龍告天笑起來。

“哎呀,系統硬件燒了,不就跟死差不多嘛,你認真點開車啦,湊啥熱鬧?!睍r明暉被他這么一笑,臉上有點掛不住。

“您放心,我肯定專業的,以前我還當過交警?!?

“嫌疑人目標穿過跳蚤市場,轉入紅果山街,盯梢3號更換,2號接替,無人機跟蹤正常,街道監控識別正常。”這時車子的喇叭里傳來控制中心的聲音。

“收到,咱們也過去,螳螂車跟上。”雷默亭對著麥克風說。

“明白。”控制中心回應。

這下龍告天用不著猜他的眼神,直接靜靜開車跟了過去。

當時被王仁峯在泳池毆打,命案發生后一直躲藏的這個嫌疑人叫做具凱,據信是幫王仁峯做非法數據生意的負責人。他們派人在老城區蹲守多天后,終于發現他的蹤跡,只是因為時明暉的釣魚理論,一直沒實施抓捕。

一路上嫌疑人左探右望,顯然在避開什么,看起來幾乎不敢靠近明顯有機器人的地方。他轉過幾條小街,最后在一家名叫“蓬萊里”的高檔飯店櫥窗外觀察一陣,走了進去。

“找幾個扮成客人進去,我們車子到后巷子里等,拿飯店里監控的權限,我要看看他在等誰?!币姷骄邉P找到張桌子坐下,雷默亭就開始吩咐布局。

只見三男一女分別錯開時間晃悠悠走進飯店,兩輛車一前一后轉入它后面的巷子,剛好停在它后廚出口的地方,除開原本的快遞車,還多了臺小型貨車。

里面的裝修陳設略顯現代,網架搭造的墻面掛著不少人工植物,配合著各種原木打造的裝飾,較為昏暗的燈光,倒是給人一陣熱帶島嶼上夏夜星空的風格,說是蓬萊境地那就少點兒仙氣,要起個店名像火奴魯魯群島那樣的,反倒是應景。

畢竟還沒到晚飯時間,里面不算熱鬧,只有寥寥數人。警員們進去后,就選擇坐在距離嫌疑人不太近,但能阻擋他離開的位置。其中一人趁著系鞋帶的功夫,往地面放下一粒跳棋似的玻璃珠,珠子表面漸漸反射出木地板的顏色,仿如融入地面的一般,慢慢無聲地滾向嫌疑人的桌子下。

“等跳棋就位,配合飯店里的監控,我們就能聽聽他跟約過來的客人說些什么了?!标懭忉尳o時明暉聽。這種玻璃珠大小的機械球,涂著自適應迷彩,最適合就是潛行竊聽。

“哎呦,看來以后我得加倍小心地上的小物件?!睍r明暉看完咋咋舌頭,見店里暫時沒啥動靜,雷默亭和陸全又都在安排警力,就和龍告天嘮嗑起來,“你原本是交警怎么現在成警局司機了?”

“這個嘛,怎么說呢?!饼埜嫣熳プツX袋,但也不是什么說不得的事,“我夫人生孩子沒多久,就出車禍去世了。當時我剛警校畢業,本想著去刑偵,結果就轉去交警,想著多做點事,讓世間少些車禍的悲劇。不過后來帶孩子實在不容易,一直沒法上進,交巡警系統合并的時候,就過來了?!?

他說的,雷默亭和陸全都看過背景檔案,但并不知道他妻子去世的原因,聽他這么一講,就連本想以一句“這資質就別當刑警”來揶揄的雷默亭,也話到嘴邊縮了回去。

“老弟,我還以為你離異,想不到咱倆同病相憐?!睍r明暉感嘆。

龍告天連忙搖手,“唉,時大哥也不要悲傷,您不還有孩子嘛,那有寄托嘛,所以啥時候您那豪車缺司機,記得找我就是。”

“嗐,你這還想著轉行呀?!崩啄嵲谌滩蛔?。

“雷哥,人往高處走,我當時要是有點錢,也把老婆給復制了,現在就用不著單單思念了?!?

時明暉也發話,“龍老弟,話不能這么說,復制可不是替代失去親人的辦法,我雖然復活一雙子女,其實都已是全新的孩子?!?

“老哥,你又來啦,就算是全新的孩子,那也是你的骨肉嘛,活在當下?!崩啄づ呐乃直壅f。

“哎呀我知道,我也很感恩當時復制了他們,不過對于已經逝去的兒女,我仍會時時想念,那才是對故人最好的紀念。”

“等等,等等?!标懭娝麄冇懻摰媚敲醇ち?,舉起手對著大家做個往下按的動作,“我想大家忘了最重要一點,即使復制了,按年齡來說,他妻子也就還只是個嬰兒,那頂多做女兒,做不回妻子呀,這就是為什么《人類復制法》只允許復制子輩親屬?!?

這番話瞬間把大家討論的熱情降到冰點,宛如一大缸冰水潑到眾人身上,老半天沒人發出半點聲音,大家相視無言,過了整整一分鐘,龍告天這才小聲問時明暉,“是這樣的么?時大哥?!?

時明暉摸摸臉頰,顧盻左右,“呃,這,這個,好像有這么一出?!?

一段輕柔的樂曲從指揮系統中飄出,緩解掉大家的尷尬,“跳棋到位,看來拾音弄好了?!崩啄ふf。

只見幾盞燈照亮著餐廳一角,那里稍稍被架高起來,應該是個小舞臺,上面有一臺三角鋼琴,一個穿著晚禮服的長發少女坐在琴前,身姿仟細,十指輕柔按下琴鍵,邊彈邊唱。琴聲響起,歌聲優美,一曲《you are my sunshine》悠悠入耳,這百年前的老歌,原本是吉他彈唱的鄉村音樂風格,現在鋼琴緩慢演奏起來,卻別有一番韻味。

“這飯館忒高級的,還有個女娃子在那彈琴唱歌?!饼埜嫣炜纯幢O控中的美麗女子,差點流出口水。

他這么一說,原本坐在車尾的時明暉也來了興致,走上去一看,并沒有大驚小怪,“這飯館老板有錢也有品味?!彼届o地說。

“為啥?”陸全奇怪問到。

“因為那女孩是個機器人?!?

“不會吧。”三人這下都不由分說揉揉眼睛,圍著屏幕看,女孩相貌冰清玉潔,在舞臺上若昏若沉的燈光下,那自在悠然的神態和動作,實在讓人不想相信她是非人類。

“這也太逼真了吧,您怎么看出來的。”連雷默亭都不解問到。

“很簡單,這是我公司今年情人節時推出的新產品,1124型——青鸞,你看,面部22組人工肌肉加上身體超過兩百組高速活塞關節,微米級噴涂細節的皮膚纖維,是不是已經很像。”

“可是,您這么大老遠都看得出來?”龍告天也疑惑。

“自己的作品怎么會不認得,我們這些開發者為了炫耀自己的才華,經常設定一些不經意的小細節,就像私人印記。你們注意觀察她的動作,每彈唱一句都會高高揚起左手,下巴也會微微朝向揚起手的方向,那就是我設定的。”

三人頓時安靜地瞇眼盯一輪,只見她風情萬種,舉手投足間確實每間隔一段都出現時明暉所說的小動作。

“得,我還以為是美女陶醉起來秀胳肢窩呢。您可打碎我美好的幻想了?!?

“打碎什么呀,我情人節時推出這機器人,不就是為了成全一些人的情人夢啊,當然啦,這夢確實是貴點?!?

“再漂亮,終究是機器,奸商說說這夢得多貴?”雷默亭不以為然。

“你們可別小看機器啊,人工智能傾注了多少開發者的心血啊,雖說沒有靈魂,但思考和行為上已經盡量向人類靠攏了。價錢嘛,就大概是我車子的一半左右,所以我說這飯店老板土豪?!弊詮倪@人知道龍告天很哈他的冰黎車之后,事事都拿冰黎作為衡量價格的標準。聽得雷默亭不爽起來,“行,就這地,到時案子破了,到這擺個慶功宴,到時叫那小美女多唱幾首呢。”

“為啥平時不能來?”陸全一旁暗笑。

“慶功宴可以報銷。”

“那么貴的情人,買不起呀。”龍告天也哈哈抱怨起來。

“看到沒有,你那情人太貴,還不如討個老婆實在?!崩啄ふ{侃到。

“你家老婆那么便宜呀?!睍r明暉倒也不生氣,繼續笑懟回去。

雷默亭停下來想一想,“呸,差點兒被你撿便宜,俺家老婆可是無價寶?!?

“嗶,疑似嫌疑人約定的目標進入,已經坐下,暫定為目標2號。”控制臺傳來盯梢警員的聲音。

大家立馬坐回自己的位置,瞎扯也到此打住,只剩時明暉繼續閑閑無聊地看屏幕湊熱鬧。

監控中一個穿著西裝的半禿男子坐到具凱對面,瘦高的個子導致一坐下,西裝褲腿就扱了起來,露出紅色花格子長襪的上半截,正好跟陸全今天穿的一模一樣,搞得他下意識地扯扯褲腿去遮掩。

“面部識別一下,看看那家伙什么來頭?!崩啄し愿揽刂浦行?。

一旁的時明暉探探腦袋,湊過來說,“這不東數的數據開發主任嘛?!?

“你說這人?”

“啊,就這禿子,多好認啊,他叫六衛平,就是數字6的那個六,我公司跟東數有業務往來,見過好多次了,肯定不會認錯?!?

陸全看看控制中心傳來的資料,確實如時明暉所講,只是這么大個集團的高管跑來見具凱,是為了什么事情。

“這可有意思,監聽注意了,我倒要聽聽他們聊些啥?!崩啄ふf。

一把較為尖細陰沉的聲音說的,“為啥約我到這,就不能黑網里說?東西帶來了嗎?”那應該是六衛平的聲音。

“誰知道有沒有被監聽,那黑客太厲害,王總這陣子都特意避開有AI的東西,結果還是栽了。”這略微圓潤的嗓音估計出自具凱。

他們這么一說,顯然知道點什么內幕,雷默亭和陸全兩人立馬來了精神,耳朵豎得高高,巴不得就坐在他倆身邊。

只聽六衛平說,“你真的有那些資料嗎?那天不是起火么?”

“主機都燒沒了,但大部分資料我有備份,王總跟我要,我騙他說沒有,然后就出事了?!?

“那好,資料帶來了嗎?!?

“我電話里說的那筆錢呢?”

“你要的數目很大,不是我個人就能拿的,要董事長批準。你要那么大筆錢干嘛?”

“廢話,王總出事后我得多么小心呀。過一陣子還要偷渡去東南亞避風頭,沒錢怎么行?!?

“再說我們也還沒確認你那些資料的真實性?!?

“你還懷疑我?要不是接你們這個單,能把數據庫給燒了?我和王總都被你們害慘了,現在還得跑路,老子他娘才該懷疑你們,都不知道你們跟那研究所是不是串通好,過河拆橋,殺人滅口。”具凱有點動怒,壓低聲音罵起來,但陸全這邊全都聽了個真切。

“有話好好說嘛,別生氣,錢的問題我會想辦法?!绷l平語氣有松動的跡象。

“我不管,反正三天后收不到錢,大不了撕破臉皮,我照樣跑路,你們跟那醫生的邋遢事,就抖出來見光,誰都別想過太平日子?!?

“我知道,我知道,”這位高管顯得有些無奈,“你總得給我些啥,才好跟我老板交差要錢呀,你說是不。”

具凱發泄完,這才冷靜下來說到,“這樣,明晚黑網上我弄個實時交易,給你們一部份資料,你們給我30%預付款,看過滿意了,再弄一次全部交易。記住我只要實時電子現金,不要數據幣,你們要是搞小花樣,我大不了公布那些資料,一拍兩散?!?

聽到這,雷默亭往座椅后背一靠,伸伸懶腰說,“看來還得盯一段時間,今天還不能收網,你們繼續記錄,我歇會?!边@種錄音不能作為證據使用,釣魚也未必好使,但等他們交易的時候守株待兔,來個人贓俱獲,那就最保險不過了。

緊張的氣氛暫時緩和,大家的神經也放松下來,監聽線路里飄來一段歡快曲子,節奏輕快,旋律甚至有點幼稚,比較像兒歌播唱,而非鋼琴演奏。

“居然有人點兒歌啊哈哈。”龍告天聽完笑起來。

“你怎么知道?”陸全問。

“他說的沒錯,這好像是一首叫什么大帆船的兒歌,我小孩以前特別愛唱。”時明暉也過來附和。

雷默亭丟顆咖啡糖到嘴里,嚼嚼幾下,“我倒是不認得這歌,看來你們都是稱職的父親,我還是得多花些時間陪孩子。”他感概一陣,突然從靠背上坐直身體,盯著屏幕看。

那機器女孩演奏完《大帆船》,居然站起來,徑自走向具凱和六衛平的桌子。

“哇靠,有情況!”陸全立刻呼叫控制中心,“螳螂待命,載具打開艙門。”

“準備關閉該地區的民用數據鏈接,叫里面警員準備好數據截斷器,一旦那機器人有異狀立即照射?!崩啄ひ蚕逻_指令。

時明暉在一旁對著他倆做了個數字8的手勢,又指指桌子上的強制數據保存裝置,“就算犯人發現截斷器,強行刪除數據,在硬件里還會保留8分鐘。你們要在8分鐘之內控制住它,裝上這個設備?!?

此時,具凱和六衛平有些驚愕,畢竟有個美麗女子突然走到面前,帶著微笑,既魅惑又怪異。她漸漸彎下引人垂涎的腰身,把臉湊近具凱。

“美女你琴彈得真好,找,找我們有事嗎?”具凱尷尬得直往后靠,吞吞吐吐地問。

她臉龐上緊貼的秀發絲絲輕垂,帶起一陣香氣盈盈,微笑得仿佛能將人心融化,柔聲說,“你這個傻瓜,勒索他們一次,就免不了下次再勒索,你以為將來他們會放過你?”

雷默亭一聽這句話,心知不妙,陸全已經派出螳螂,只見飯店后巷里停著的那臺貨車后斗蓋子吱呀一下掀起,一臺卷成幾乎輪狀的機器人飛快地從后廚大門鉆進去。

還沒等具凱反應過來,青鸞已經伸出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六衛平連忙上去拉扯,被它手一揮,直接摔到旁邊桌去。它掐得很緊,任憑具凱怎樣踢打,都無法掙脫。正當瞳孔發直,手腳虛脫之際,只聽咣當一聲,螳螂直接沖滾進來,狠狠撞到她身上,那沖擊力,把青鸞整個身體直接彈飛十米有多,摔回到小舞臺上,呯的一下,把三角鋼琴都給掀翻了。

沒等她爬起,四個警員已經圍在舞臺四角,打開了數據截斷器。螳螂觀察一下還在抱著脖子咳嗽的具凱,和栽倒一旁暈過去的六衛平,這才轉身加入包圍。

飯店里的客人們看到那邊廂在掐脖子,起初還以為有什么爭執,現在這么大一臺螳螂機器人跑進來,把人給撞飛,都嚇得紛紛離開座位,四散往出口逃離。

女孩從鋼琴下搖搖晃晃爬起來,姣好的面容上多了兩道令人憐惜的傷痕,不過那是黑色的,并沒有流血。舞臺昏暗的燈光中,一雙淡藍色的瞳光透露出不甘,她環顧四周,沉靜幾秒,仿佛思考著什么,隨后撕掉晚禮服的下擺,脫開高跟鞋拋在一旁,左腳探前劃個圓弧,一手前張一手后握,居然擺出空手道的架勢。

“好家伙,你家機器人還內置空手道功能?”雷默亭指著屏幕中的畫面,問起時明暉。

“當然沒有,我也正納悶?!?

“這可不妙呀,多進去幾個人,螳螂立即實施抓捕?!?

“收到?!?

只見螳螂一步一步逼近目標,已經幾乎踏上舞臺,四只腳并沒被餐臺桌椅等物體營造出的狹窄空間影響到,不過剛才它的本意是抱住目標進行鉗制,但青鸞反應迅速,及時扔下具凱改變姿勢,以至僅僅被撞飛。它對此感到疑慮,并做好再次撲擊的準備。

“嫌疑人目標,你已經被包圍和鎖定,放棄抵抗,立即投降,以免受到損傷。”螳螂的發聲器開始喊話,身體中部折疊起來的另兩只機械臂也左右張開,慢慢接近。由于這次任務本身目的只是抓捕,防彈盾用不上,就沒攜帶,于是它把騰出的輔助手也用于限制目標活動。

看到螳螂開始逼近目標,四名警員也很有默契地開始逐漸縮小包圍。青鸞仍舊一動不動,也許已經放棄抵抗。

“它在刪數據,盡快回收?!崩啄刂浦行恼f,畢竟這種非人類的東西,還是立馬抓住下載數據比較直接。

這下其他警員都停下來,而螳螂則直接撲了上去。但出乎意料,青鸞在即將被螳螂攬住的時候,突然踢出一腳在離最近的機械臂上,借著反彈的力道騰空而起,往右邊一鉆,剛好從它四只手的縫隙間溜出,落地打滾,再順勢抓起旁邊的鋼琴凳子,“嗖”的一下,狠狠甩到參與包圍的女警身上,直接把她砸倒。

這一系列電光火石般的動作,直接把剩下的三人一機看的目瞪口呆,簡直快得不可思議。但機器女孩可沒打算讓他們喘息,眼見女警倒下,包圍圈出現缺口,她立刻趁勢沖出去,跳上附近的桌面,就這樣踩著一路往大門跳過去,使得螳螂再次撲了個空。

“媽蛋,遇上硬茬子。它想跑,趕緊把口子堵上?!崩啄χ笓]臺大喊,然后摸出自己的左輪,開始往里面上彈,叫到,“有配槍的全部準備好?!?

陸全見那機器人的反抗有點出人意料,但并不擔心螳螂最終的抓捕能力,聽到雷默亭的要求反倒有點緊張。他從保險箱里取出手槍,確認使用權限,然后插進腰間的隱匿槍套里,并且搖晃了一下看看有沒有裝穩。和平年代動槍的機會很少,他的射擊技術也很一般。槍里沒裝彈匣,而是塞在另外的口袋里,每個彈匣都裝著30發9毫米電磁彈頭。

龍告天沒有佩槍,他跑去提起一個防彈盾,“我先去里面幫忙?!闭f完就從飯店后廚門進去。

青鸞在餐桌上左縱右跳,幾個起落已經竄到大門前,但食客們早已逃離,她見到三個警員在門外把大門頂住,就跳到地上,扯起一張餐椅扔向落地窗,意圖打碎逃離。“嘭”的一聲,玻璃居然只出現一片蛛網紋,非但沒有碎裂,反倒把椅子彈回來,這防爆玻璃質量也是相當高了。

就這當口,螳螂已經沖到近前,說時遲那時快,四只手再次抓撲的那瞬間,她縱身下滾,居然從螳螂身下溜了過去。一個警員早已從后追到,正要拿著電棍敲下來,青鸞只好一個鯉魚打挺避開,彈起來后轉身一個后回旋踢,剛好踢在他脖子上,只聽“咔”一下聲響,那人直挺挺摔到幾圍桌椅上,嘩啦啦帶倒一片。

可螳螂這時已經轉過身來,它的上身是個360度的旋轉機構,能夠很快改變方向,其中一只機械臂掃過來,已經抓住青鸞的左肩,把她緊緊扯住,然后另一只手也鉗了上來。

正當大家以為戰斗要結束的時候,機器少女轉過頭,雙手反著抓住鉗制她的機械臂,嘴巴微微張開,宛如平日歌唱般鷃唇輕啟。

一陣強烈的尖嘯從每一個耳機中傳出,就像無數雙利爪撕刮鐵皮,千萬個女巫齊聲怪叫,幾乎刺穿所有人的耳膜,以致當時大家的統一動作都是連忙把耳機撥下,有的人甚至摔在地上。

籠罩于這樣的怪聲之中,在場警員們紛紛捂住耳朵,似乎就連螳螂也受到影響,它的動作完全停止,布滿攝像鏡頭和感應器的尖尖腦袋輕微顫抖,只剩下一只機械臂仍然牢牢抓住青鸞的手腕。她嘗試掙脫未果,拉住這手臂噌一下騎到螳螂背上,架住它脖子上往后一鉸,居然用這只機械臂當作杠桿把螳螂連頭帶手給扭斷。

她摘下那半截手臂當成棍子,時刻不停,翻身跳下螳螂,直接把一個驚詫得還沒反應過來的警察拍翻,然后掄起來重新跑向癱倒在地的具凱,看來她還沒有放棄殺死目標的念頭。

陸全滿額冷汗,搓著耳朵,感覺鼓膜仍在發震,“這是超聲音頻傳輸!”

“你造的這什么機器人,他娘的比軍用的還能打?!崩啄た粗鴦蓊^不對,破口大罵,“快快快,我們都進去增援。你,你留這。”他與陸全對個眼色,雙雙跑出車外,臨走還不忘對著滿臉茫然的時明暉大吼一通。

“啪啪啪,”很輕的幾下金屬拍擊聲,雖然不起眼,但青鸞急忙打滾躲閃,最終還是被擊中一下。唯一沒受傷的警員終于掏出佩槍,向她連續射擊,可惜兩人距離太近,只見青鸞左滾右跳,利用角速度的優勢,避開之后所有的槍擊,幾下就沖到近身,雙手一抓往前一攪,就把還在驚愕未止的警員手指掰斷,把槍奪了過來,再一個后翻踢把他甩開,顯然剛才的槍擊沒有傷及要害。

她握起那把槍,二話不說就向具凱扣動扳機,但是連續好幾下都沒有任何反應,看來槍上的指紋鎖是有效的。見這槍沒有絲毫用處,青鸞似乎有點失望,舉槍的手剛放下,突然被人一撞,一個踉蹌往后倒退摔了兩下,這才爬起來。

原來龍告天進來了,他一手拿著電棍,一手舉著復合防暴盾,對著后面幾個同樣剛趕來的警員大嚷,“還愣著做啥,趕緊一起上?!?

于是青鸞把槍往龍告天方向砸過去,同時雙腳騰空跳出,落地瞬間右腳一蹬,右腳橫掃而出,結結實實踢在龍告天盾牌的上方。這蹬出的力量把地磚都給震碎,可想而知踢出去的沖擊力大得非同尋常,龍告天撐著一擋,連哼都沒哼,就連人帶盾像個炮彈似的飛到角落里。

不過當機器少女踢完落地的時候,竟然沒站穩,她這才發現自己右腳因為用力過度,已經嚴重損壞,從腳踝到足底扭曲變形,露出破裂的零件。

這時陸全和雷默亭也沖了進來,連帶著又跑進來幾個警員,重新把青鸞包圍起來。雷默亭掃了一眼東歪西倒的傷員,罵罵咧咧,“平時訓練吹牛高手,結果個個戰力只有5??磥硐麓斡龅竭@種得叫特戰隊?!彼贿吘徛平?,一邊吩咐其他人,“控制中心趕快叫救護車,多來幾臺?!?

雖然經過如此多變故,但實際上時間只過去不到三分鐘,餐廳內的警員和螳螂會那么快失去戰斗力,是誰都沒想到的。

陸全很有默契地跟著雷默亭的步伐,一左一右逐漸逼近青鸞,如果她仍是打算逃跑或者反抗,就可以交叉射擊,這樣容易提高命中率。但即使自己手中有槍,看到剛才的一片狼藉,兩人仍不免暗自心驚。

機器女孩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她并不需要這些,不知道她的處理器中對此時的反應是什么,是失望,還是害怕,或是希望有一線生機?只見青鸞也慢慢一瘸一拐地往后退,顯然受損的腳對她行動影響很大。

“吱啦”一陣金屬摩擦聲,失去腦袋和一只手的螳螂重新啟動,雖然它只能用身體上的輔助觀察鏡頭,但還是勉強能看到。不過它的處理器顯然受到不小的傷害,整個身體晃來晃去,連行動穩定都保持得不是很好。

螳螂一看到青鸞,就立刻轉向,再次撲向她,但機體協調有問題,眼看就要擋在雷陸兩人面前。青鸞立刻抓住機會,身影一晃,再次躲開螳螂,趁著它身軀的遮擋,連續翻滾幾下,直往一扇窗邊奔去。

陸全見她要跑,沒有猶豫立即開槍,也許有一兩發子彈打在她身上,但更多都被避開。

“停止射擊!停!”雷默亭卻沒有開槍,甚至立刻叫停陸全。原來青鸞故意跑向她剛才砸裂的落地窗,陸全射失的子彈全都結結實實打在上面,打得玻璃幾乎搖搖欲墜。

青鸞絲毫未停,滾到窗邊往外一撞,就把玻璃撞碎連帶著跳了出去,完全不介意被大量碎玻璃劃傷。她連爬帶跑沖到街上,直接越過封鎖線,嚇跑幾個剛打算圍觀的路人。陸全和雷默亭一前一后從落地窗跳出來,其他的警員也陸續從四處跑過來,開始繼續包圍她。

她掃視一遍四周,能逃脫的地方并不多,就退到墻根,突然手腳并用,像只大蜘蛛似的,蹭蹭幾下就爬上跳蚤市場的鐵皮屋頂。

“壞了。”陸全已經有點懊悔剛才的胡亂射擊,看到青鸞跑上屋頂,立馬也跑過去,抓住墻邊排水管道上突出的腳蹬,費不少力氣但終究爬了上去。他往下一看,還是蠻高的,雷默亭看起來并沒有一起上來的打算。

“瞅啥呢,你看我這肚皮上得去么,趕緊追,我在下面跟著,叫無人機全部集中這邊?!币婈懭尤贿€探頭回來,雷默亭急得跳腳,趕幾個警員一起上屋頂之后,就徑直往跳蚤市場里跑。

這個跳蚤市場占地并不小,全是簡易的長方形鐵皮棚架平行在一起,人們在下面穿行揀攤。夏季日落晚,天還很亮,陸全往遠處一看,就見到一個人影手腳并用地在屋頂跑,鐵皮屋頂被踩得咣咣直響,就像敲鑼打鼓讓人追她似的,肯定容易發現。

不管了,見后面的警員還沒跟上,他顧不得那么多,直接追上去,由于跳蚤市場沒有疏散,他不能在人員如此密集的地方胡亂開槍。陸全很清楚,這青鸞就是想拖夠8分鐘,這樣他們就無法下載資料。雖然可以從具凱那弄到不少線索,但這人生死未卜,能從青鸞身上找到總是最直接。

頭頂上鋼板不斷響動,已經有些惹人注目,市場下面一眾警員沖入,也導致不小的騷動。青鸞跑著跑著,見陸全等人從后邊追上,突然改變方向,側著跳到另外一排鐵皮屋頂上。陸全他們來不及多想,幾個縱步也紛紛跳到對面,只剩個比較胖的猶豫一下,最后還是跟著跳了,不過那自然是跳不過去的,他呼啦一下只傍到屋檐,然后摔到下面市場攤位里。

青鸞連跳三排屋頂,發現還是無法擺脫陸全,于是停下來,打算反擊??申懭臅屗贸眩R上掏出手槍指著她,這么近距離,應該不會傷到別人,何況下方市場已經開始疏散人群。

她見陸全掏槍射擊,只好打消攻擊的意圖,往旁邊一滾,幾個箭步加速噌的又準備跳過對面屋頂。這可急煞陸全,之前幾排屋頂還算靠得近,勉強能跳過去,這兩排離得太遠,青鸞能跳過去,普通人可絕對做不到。他撿起屋頂上的一條破鐵管扔向青鸞,被她一掌撥開,然后頭也不回奮力一跳。

“啪,啪,啪?!比暰揄?,騰空到一半的青鸞身體突然改變方向,直直摔到市場地面。趁著她剛才的一陣遲疑,雷默亭已經趕到他們下方,在她跳躍的瞬間連發三槍,一發打在手腕上,一發打在腰上,直接改變她的跳躍軌跡。

青鸞在地上打了兩個滾,顫巍巍地爬起來,扶著受傷的手腕,點357子彈的威力可不是蓋的,把她右手腕撕掉一半,剩下的手指也詭異地卷曲,不知道打在腰上的那發會造成怎樣的傷害??蛇@種火藥燃氣的老式手槍發射聲音極大,像炸雷似的,頓時把本就因疏散而惶恐不安的人群嚇炸了鍋,開始四散奔逃,完全沒有剛才的秩序可言。

天色暗下來,不知何時來塊烏云,居然下起陣雨,那青鸞仟細的身軀站在雨中,她的臉滿是傷痕,但依舊美麗,眸子里閃現出幽光,冷冷地看著雷默亭,看得他心里發毛,下一秒她凜然一晃,就混入逃散的人群中,氣得他使勁前追,但根本無從查找。

陸全這時仍在屋頂上,雷默亭在下面分不清接踵摩肩的人群,他卻看得一清二楚,急忙加速跑起來,沖到屋檐邊,往下縱身一躍,剛好跳到蹣跚前行的青鸞身上。撞上的瞬間他抱住來不及躲閃的青鸞,借著下墜的力量把她甩出人群,自己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把墜地的沖擊減到最小,同時慶幸著平時的格斗訓練可沒白費。

時間已經不多,倚著墻邊站起來的青鸞,突然張開嘴,再次喊出如女巫尖嘯般的高頻聲波,同時撲向同樣剛爬起的陸全,準備最后一搏。這聲音在空曠嘈雜的地方,雖然沒有耳機中的刺耳,但也足夠震撼到慌亂的人群。大家都急忙捂住耳朵跑開,只有陸全忍著劇痛,從槍套里抽出手槍,但幾乎慢了半拍,眼看青鸞就要沖到面前。

“哇,媽媽。”一聲幼稚而凄厲的哭喊響起,青鸞和陸全同時愣住,連尖嘯都停下來。原來是附近有個父母走丟的小女孩抱著腦袋蹲坐在地上。

她呆若木雞地看著,仿佛被遙控者按下暫停。說時遲那時快,陸全已經扣下扳機,幾發子彈結結實實打在青鸞身上,把她打得一個踉蹌,緊接著一輛車沖過來,嘭的一下直接撞上去,把她直直推到墻根,死死夾在車頭。

雷默亭不知在哪搞來這臺小汽車,不過由于氣囊彈出,他還夾在車里,沒來得及解開自己,就急急忙忙掏出下載器扔給陸全,高聲喊到,“快,要不啥都沒了?!?

陸全趕緊跑過去接在懷里,把機器往青鸞脖子上一扣,再看手表上的時間顯示,7分43秒,他這才退下來長舒一口氣。出乎他意料之外,青鸞并沒有掙扎,不過這數據強制采集器像個頸環一樣,只要鎖定就很難拆開,下載的數據會自動傳送到指揮車,即使掙扎也沒用。

在輕輕窸窣的雨聲中,他看到那小女孩已被父母找到,心下稍稍寬慰。再望望青鸞,只見她嘴角微漾,仿佛在對著他笑,帶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雨順著青鸞的眼瞼緩緩匯成細涓,不知是淚還是水,滴滴答答滑落在車蓋上。她只是機器人,她的笑應該依然莞爾,那是她程序中編寫好的,然而他看到的只有苦楚,那是永遠會令人記得的笑。

那陣嘶嘶的聲音越來越響,直至她身體漸漸發出金黃色的光,陸全頓感不妙,立即連拉帶扯的把雷默亭從車子里弄出來。這時青鸞已經全身著火,盯住他的雙眼不再幽藍,細細的焰峰從內部竄出,就像無數噴燈籠罩著,漸漸把表皮烤成黑色。

她超載了自己的鈍化氫燃料電池。

“唉,不知道能下載到多少?!标懭珶o可奈何的說。

“走吧,這看起來還得燒一會,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東西夠犟的?!崩啄づ呐乃绨?。

他們叫人封鎖好現場,這才返回飯店查看傷員,門口已經停了好幾輛救護車,封鎖線外不知啥時滿滿是人,不少估計是從跳蚤市場里出來的,在那一邊拍照錄視頻,一邊指指點點。

“沒想到一個普通的抓捕任務搞成這樣?!崩啄u搖頭,“明天媒體鬧翻天,部里又得罵娘。”

兩人進入店中,里面好些醫護人員在忙碌,整的比剛剛還嘈雜。看來傷員情況不樂觀,雷默亭的眉頭開始皺起。

他一眼看到角落里的時明暉,嚷到,“不是叫你呆車里嗎,進來干啥呢?!?

時明暉沒有回答,只是坐在地上,他們這才看清他抱著一個人,旁邊的地上扔著一塊復合防彈盾,上端已經破碎,往后折曲。

二十多分鐘前還與他們談笑風生的龍告天,現在已經不在了。他的頭部一片血跡紅白,面部凹陷得不成樣子,雙手攤垂,早已沒了呼吸。

那些黑紅的血混合著白色腦漿,絲絲流淌到時明暉身上,但他全然沒有感覺,仿佛回到當年車禍時抱著孩子的那一刻,不斷流著淚念叨,“都是我的錯,是我設計的嵌鋁碳纖骨架,兩倍骨骼強度竟然能這樣...”

雷默亭和陸全都沉默許久,站在那眼睜睜看著地上的時明暉和龍告天,然后雷默亭扭過頭去,望住天花,嘆了口氣。

“你應該留在車里的,進來干嘛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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