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將至,家家戶戶都點上了屬于他們獨特溫暖的燈光,潮生在明黃的燭光下專心致志地讀書,影子被拉得老長,一陣冷風吹過,春江就坐在了許潮生身后的桌子上,桌子上擺著的是許家廚子送過來的飯菜,春江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泛著月光。
春江不斷的吸氣,鬼是不能吃人間的飯的,如果真吃,屬于人間的氣息就會感染他們的身體,他們輕則肚子痛,重則丟魂少魄,所以春江都是用鼻子猛吸一口,就能感受到食物的味道,這樣既不會傷害身體,也不會辜負美食。
等春江吃完了,春江抬起眼眸,卻發現許潮生還坐在那里廢寢忘食地讀書,春江皺著雙眉,搖著頭插著腰走了過去,貼著許潮生的臉彎下了腰。
許潮生只感覺到周圍一股陰氣靠近,剛一轉身,雙唇擦著春江冰冷的臉頰滑過,許潮生的心頓時漏掉了一拍。
春江瞪大著眼睛看著許潮生通紅的臉頰,清脆一笑:“許潮生,你的臉好紅啊,好像隔壁囡囡的漂亮娃娃啊”,春江的雙手捏著許潮生的雙頰,手中柔軟的觸感讓她新奇不已。
“咳咳…”,許潮生連忙別開臉,掙脫了春江的雙手,“春江,男孩子的臉是不能亂碰的”,許潮生一本正經地說。
“為什么啊,潮生”,春江小鹿般的眼睛看著許潮生,在她眼中,只要有意思的東西她都想摸摸碰碰,她身邊的小鬼都是這樣的啊。
“因為…”,許潮生似乎也講不出個所以然,難道他要把儒家中說的那一套男女授受不親說給春江說嗎,許潮生看著春江單純的眼神不知如何開口。
“哦,我知道了”,春江看著許潮生害羞的表情突然恍然大悟了,“肯定是因為潮生背著我吃冰糖葫蘆了”,春江不滿地嘟起嘴。
雖然許潮生實在想不通吃冰糖葫蘆和臉紅有什么關系,但是許潮生也只好默認了。
“潮生,你先吃飯吧,你好好吃飯我就不怪你啦”,春江彎起杏仁大的黑眼仁。
許潮生看著春江,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回到桌邊,在春江的注視下吃完了飯。
“潮生,牡丹姐姐說隔壁山上的梨花都開了,什么時候我們去看看吧”,春江歪著頭說道,語言中都是對滿園梨花的欣喜和期待,春日的暖陽懶懶地灑在桃花瓣子上,明朗的空中搖曳著朵朵純白,空氣中迷漫著梨花的香味,深吸一口就好像喝了一嘴梨花酒那般醉人。
許潮生看著春江如此想要去看,他也不想讓春江的期待落空,“好,等一段時間我就和你一起去”,此刻他們都不知道這一等就等了好久。
春江高興地把這件大事寫在了她的小本子上。
“哥,哥”,許明月著急忙慌地從屋外跑了進來,卻聽見自家哥哥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可她也來不及疑惑,就哭著沖許潮生喊道:“哥不好了,爹爹要把娘休了”。
許潮生聽見許明月說的話立即站了起來,也還沒得及與春江道別,就放下筷子就跟著許明月回了家,只剩下春江一個人不明所以。
“怎么回事兒,爹怎么突然想把娘休了”,這么多年,即使許員外對許潮生的娘沒有愛了,可是相處了這么久,為他孕育了一兒一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何況還有許潮生在呢。
許潮生焦急地看著許明月,許明月給許潮生大致講了事情的前后因果,簡而言之就是,今日清明,按照往年來說,許員外都會去許夫人那里過節,這是這么多年以來從未變過的傳統,可是今年許夫人和林姨娘剛鬧了一點金錢上的矛盾,林姨娘憑借年輕和美貌的優勢,就沒法把林員外留在了自己房內,害得許夫人獨守空房,可林母又怎會甘心讓一個妾騎在自己頭上,就跑到林姨娘的小院大吵鬧了一番,如此下來一發不可收拾,許明月見事態控制不住,這才偷跑出來告訴許潮生。
許潮生清秀的眉頭皺起,兩人趕回許家,只見許夫人在倒在地上不住地哭泣,“人家都說,糟糠妻不可棄,老爺今天是鐵了心要了我的命啊”。
林姨娘在一旁攙著許員外的手臂,輕輕啜泣,吳儂軟語,好不惹人心疼,與一旁撒潑的許夫人形鮮明的對比,林姨娘看許潮生回來了,心中大呼不妙,這位少爺可比他娘聰明多了。
許潮生稍微平息凌亂的呼吸,向許員外行禮,許員外看著許潮生,肅然地看著許潮生,“你不好好在別院念書,回來干什么”。
“孩兒回來替娘給林姨娘賠罪”,許潮生把倒在地上的林母扶了起來,對著林母說道:“娘,您起來,父親不會休了您的”。
許潮生輕輕地替林母擦干了臉上的淚痕,握住林母顫抖的手看著林姨娘說道,“林姨娘,自古以來,寵妾滅妻為人不齒,你今日如此作為傳了出去,你想方圓十里的人如何看待爹,你想讓那些文人墨客把我許家如何寫于紙上,你想讓我許家在悠悠眾口中聲名狼籍嗎”,許潮生冷冷地看著林姨娘,這副語氣與少年的年紀極度不符。
許員外瞟了一眼身側的林姨娘,林姨娘立即皺著柳葉眉,楚楚可憐地沖許員外搖頭。
“潮生,你姨娘沒有這個意思”,許員外替林姨娘辯解道。
林母咬著牙看著許員外把林姨娘護在懷里,曾幾何時,她也這樣被他放在掌心呵護,噓寒問暖,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可是如今時過境遷,言既遂矣,至于暴矣,當初的濃情蜜意卻化做了一把又一把利刃插于心間,當初的愛或許沒有改變,只是轉移給了另一個人,可是既然得到過,又怎甘心讓給其他人,她如何才能保證他對自己的愛永不過期,林母看著擋在身前的許潮生,眼神逐漸變得陰沉。
“爹,許家祖上也曾是鐘鳴之家,今日種種受人詬病,若是來日因小失大,豈不日日苦讀付諸東流,幾年如一日的寒窗,孩兒又有什么意義”,許潮生最是知道如何把話說進許員外心里。
許潮生松開許夫人冰涼的手指,向前走了兩步,拱手道:“林姨娘,下次您若是還想要黃金首飾,煩請您用自己的金庫,不要為難潮生的娘,畢竟這許府不是你一個人的許府,潮生在此多謝了”,許潮生不卑不亢地說完這些話,一字一句卻是無比犀利。
林姨娘狠狠地看著許潮生,每次交鋒,只要有許潮生在場,她就討不著好果子吃,如此以來,以后這許府可還有她和礁兒的容身之地。
場面正在僵持中,一個丫鬟突然跑了過來,急忙稟報道:“姨娘,不好了,小公子上吐下瀉,您和老爺快去看看吧”。
林姨娘聽見丫鬟來報,眼眶里立即濕潤了,柔嫩的小手拉著許員外的大手,“妾身縱有萬般錯,可現礁兒身體不舒服,老爺可以隨妾身去看看嗎,礁兒看見爹爹來了,病都能好一半了”,林姨娘語音嬌弱,略帶哭腔,哪個男人不憐惜,許員外連多余的眼神都沒舍得分給許夫人,直接跟著林姨娘走了。
林姨娘轉過頭來,沖著許夫人勾唇一笑,挑釁之意不言而喻,她早就備好了后手,今日鐵定可以留下老爺,許夫人頓時氣急攻心,眼神陰鷲的看著林姨娘離去的背影。
他匆忙離開只是為了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孩子,許夫人突然覺得口中猩甜,許夫人握緊了拳頭,生生把它咽了下去,如今心中再怎么疼痛,也不會有人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