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辭

創作小說的過程中，我們往往會下意識地使用修辭手法，比如暗喻、明喻、擬人、夸張等。由于不能直接照搬現實生活，或者說那樣還無法支撐起一部小說，所以必須另辟蹊徑，而修辭就是一種方式。對于無法直接付諸筆端的現實，要么找到與之類似的對應物，利用象征手法進行創作，要么繞路而行，拐著彎兒描述。但這并不是說修辭手法是一部優秀作品必備的要素（盡管它可以制造出精彩難忘的瞬間，但很多情況下實無必要），因為一旦現實原型恰如其分，根本無須修辭輔助。而且，有時修辭的效果反而會阻礙情感表達。在我看來，修辭是小說創作中壓箱底的技法。所以我下面要論述的有關修辭的內容，僅僅在必須“另辟蹊徑”的情況下適用。

不論短篇還是長篇，小說本身其實就是一種暗喻手法：故事中的事件與現實生活并不是一模一樣的，但卻是對現實生活的高度概括。比如，用關于死亡的故事來表現悵然若失的遺憾。

夸張就是對事物進行夸大的表述。謹小慎微的作家可能會幻想自己是暴力受害者，進而創作此類題材的小說。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在現實生活中拖延了好幾個月，在故事里可能會拖延幾十年。

擬人也給小說創作提供了巨大空間。比如，以抽象的想法或恐懼心理為原點，運用擬人手法塑造出身體和性格，將其人格化，這樣一來心中揮之不去的焦慮就能以人物形象呈現出來，化身為一位疑神疑鬼、負能量十足的親戚。

曲言也是一種修辭手法，通過否定之否定表示肯定，比如用“不差”表達“好”。萊辛的《阿爾弗雷德與艾米麗》前半部，從整體上看就是加長版的曲言法，小說的主旨和震撼力潛藏在那些被隱去或否定的元素中，即“一戰”和其帶來的后續影響。

借代是指精準描寫一兩個動作或對象以傳達整個情境的感覺，也就是以局部表現整體。令人動容的細節象征著其所在的整體的態勢，就像麥克斯韋爾用小男孩握緊爸爸的手預示媽媽即將去世。

修辭的作用，是填補語言不能填補的空白，但并不是故布迷陣的工具。比如夢境，由于它過于模糊、尷尬甚至可怕，所以很難在現實生活中具體呈現，但可以通過修辭來表現。

萊辛的作品中，瑪麗·萊恩問艾米麗靈感都是從何而來，艾米麗表示自己也說不清楚，一旦靈感來臨，故事水到渠成。但是我們是可以窺見一二的。那時候艾米麗回到了她度過童年生活的鄉下，在此療愈失去丈夫和家庭的痛苦，講故事恰好成為她排解痛苦的一種方式。而她講給小孩的故事無非就是把食品儲藏室里的貓和老鼠進行擬人化處理。

一旦適應了想象力的運轉方式，就能對現實生活進行修辭化處理，并以此為基礎創作小說。比如，你可能在離婚數年后突然發現，那部關于士兵生活的戰爭小說正是你內心掙扎的暗喻；或者與鄰居有過節的你寫了一部小說，講述縱火犯如何興奮地放火燒掉房子以發泄自己的憤恨之情，雖然現實生活中你只是禮貌地在鄰居家門上貼個便簽提醒一下。寫作時會釋放潛意識，把現實中無法付諸實踐的劇烈情緒呈現出來。如果在意識清醒時人為地設置如此戲劇化的情節，可能會因為用力過猛而使作品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