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收到2封娜的信之后,我們家飯店開業了,就在我們村附近,國道邊,租了郭伯的店。
金田飯店,老店新老板,新開張了,當然,我也很開心,我不用住鄉下屋了,我有固定的收信地址了,我無比興奮的寫信給娜,特別告訴她我的新地址,鄭重的在信封上寫上這個地址:GS028國道金田飯店。
開店前,爸媽商量店名,要不就叫平安飯店吧,這里是國道,是程縣往平城、江西的主要交通要道,出門在外,特別是對于貨車司機,平安最重要,可是機會往往就是這樣,先下手為強,平安飯店這個店名,已被上游一個生產隊的飯店先啟用了,我們可不能重名,要么叫順風飯店?似乎太普通,國道飯店?這個還可以,還是爸媽的名字各取一個字,夫婦同心,其利斷金。
幾經商量,郭伯還是建議,不改名吧,這個金田飯店已開了很多年,從老路到這新國道,一直都叫金田飯店,顧客們都認準了這招牌,金田飯店,就是我們這金田村的一個飯店,叫響了名頭,生意不愁。爸媽最終答應了,年輕人做生意,經驗不足,過來人的經驗可以接受。就這樣,我們家的飯店開張了。
新的生意,新的事業,新的起點,爸媽躊躇滿志,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和干勁,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過往借人屋檐,走街串巷游人屋做小買賣的勉強,都黃鶴一去不復返了,從今開啟我們嶄新的生活。
生意真如郭伯許諾的,一開張,生意就來了,雖然第一單生意,只來了一個貨車司機,他點的紫菜肉丸湯、瘦肉炒青菜配米飯,第一個客人,第一筆生意,讓他們既緊張又歡喜,還有點手忙腳亂似的,生意來了,接下來還有更多更多的大單呢。
國道邊的飯店生意,主要客源是貨車司機,因為是程縣往平城、江西的主要通道,這里每天運送煤炭、水泥、沙石等建筑材料、還有運送江西臍橙、江西豬等大小貨車天天往返忙碌,其他如福建、兩湖、江浙等省的長途貨運也經常在這國道線來往,附近還有一個齒輪廠,有上百名工人,所以,這短短3公里的路程,像我們這么大小規模的飯店就有8間,我們店的對面就有三間,其中一家還是老對手了,和郭伯同一年開店,經營多年的順和飯店。
郭伯的三間店面,租兩間給我們家做生意兼住家,他自留一間店面,在那間店賣糖煙酒兼提供收費電話,常常也搭把手幫忙,閑下來就和我爸坐店門前的小樹下喝茶,聊生意或下象棋,這飯店生意有人接手了,郭伯的媳婦梅芳伯在店里負責炒菜,店租和工資是穩定收入,自留一間店鋪做糖煙酒生意,也有收入,這是一舉多得,穩賺。
郭伯的三個孩子,其中兩個已大學畢業,大女兒和大兒子是中學老師,小兒在讀高中,成績名列前茅,而且一直很穩定的名列前茅,多年經營的生意順利交接,店還是自己的店,自己退居二線當個糖煙酒小店的掌柜,兒女已大學畢業有了穩定和光榮的職業,小兒也有順利和光明的前途,郭伯對自己的安排非常滿意,生意人的精明和風險意識,讓他還有更保險的打算,店鋪出租,租期兩年,雙方約定個好日子,1997年7月1日香港回歸祖國的歷史時刻,是我們租期到期的日子,也是他小兒郭佳元高中畢業的時候,假若,萬一考試發揮不好,沒有考上大學,兒子還可以接管飯店生意,那時店又回歸到郭伯家,這一切安排,萬無一失。
1995年那時我念小學六年級,我很好奇,郭家的孩子讀書個個都很厲害,三人中兩個都大學畢業了,都有不錯的職業,阿元哥成績那么好,他若考不上,那就沒天理了,全年級第一的優秀成績都考不上,那是多么糟糕的發揮呀,據我對阿元哥的觀察,他是個乖學生,每天按部就班的回店里吃個飯,然后主動回村里自家老屋好好學習的認真樣,怎么可能考不上大學呢,他就是我學習的榜樣,我特別羨慕學習成績名列前茅的人,為什么他們那么聰明,記性好,還那么努力。
我一個小孩家家,對大人的安排表示懷疑,也可能是我膽大妄想吧,反正,我對郭伯萬無一失的安排,覺得有些多余。那時我認為他是精明的生意人,過于穩陣的安排了。爸媽從未說過什么,他們每天的心思都在飯店生意上,對生意充滿信心,努力打拼,仿佛找到了一條康莊大道,唯恐腳步不快,恨不得自己能長出三頭六臂,多做多賺一樣。
有時候我寫完作業,乖乖的站爸爸身后,看他和郭伯下象棋,郭伯是和藹可親的鄉下大伯,見我對象棋有興趣,便教我象棋,說來奇怪,撲克牌、麻將那些簡單的玩法,我如何也學不會,這復雜的象棋倒是一教就會了。
學會走棋,當然先跟師傅下棋了,爸不屑于和我這樣的小孩下棋的,他永遠端著一副威嚴的父親架子,偶爾表現出與兒女親近的慈父行動,便立刻收回笑容,克制著不和我下棋,而是看我和郭師傅下棋,觀棋不語真君子。
象棋,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要戰勝對方,一定是三思而后行,穩扎穩打,走一步棋,至少還要設想未來的三步,如此想來,郭伯對生意和兒女的安排,就不是多余和過分精明的了,他的打算正如這象棋一樣,穩中求進,穩賺才是硬道理。
下棋對于爸爸和我,都是閑暇之時的娛樂,并不深研,更不癡迷,小孩子當然要以學習為重,完成學習才能和郭伯下棋,他是師傅,是象棋老手,我怎么可能贏呢,所以輸是沒關系的,積累經驗很重要,學招式很重要,車馬炮卒每一棋的步法、招式都需要積累。
但對于郭伯這樣的棋手,有時我并不喜歡,娛樂就是娛樂,把生意和生活都當棋下,未免太過心機,太累了。我放學回來,他有時開玩笑問我:“和我兒子同一個中學了,怎么不一起放學回來”,“以后就在一起好不好,阿元哥讀書好,你嫁他,做我兒媳婦吧”。大人喜歡亂開玩笑,我不理會,下一回,他便直接笑我,哎呀,我未來兒媳婦放學回來了。大人們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我有時懷疑,郭伯是不是下象棋走火入魔了,好像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有些事,看起來很好很美好,但不一定都能按自己設想的美好愿望走,我上中學了,除了學習,就是認真學習的,學校嚴禁早戀,他也不怕,他兒子正是高考的關鍵人生節點,怎么可以早戀呢。
阿元哥比我大五歲,他是個安靜的小帥哥,成績全年級第一,這樣的男生,會有好多女生喜歡吧。
一天,我在后院整理自己收集的糖紙,他突然經過,雙手捧著一些糖果,說送給我吃,我接了糖,還沒說謝謝,他就害羞的樣子立刻轉身逃跑了。我感到很意外,也很驚喜,我們天天見面,但很少說話,我們都是靦腆內向的人,特別是他爸爸亂開玩笑以后,我們更無言以對了,他怎么會送糖果給我,這個很偶然的小確幸事件,讓我覺得有點點甜,他是不是知道我正在收集糖果紙,所以送我這么多糖呢,不知道,總之,這是一件很小、很小、有點甜的一件小事,它隨風飄走,后來,我也不再收集糖果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