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境
- 泰西哲學(xué)玄鳥集
- 我在道中
- 3702字
- 2022-06-10 12:48:01
九月,驕陽如火。
三位頗有氣派的人走在去米利都碼頭的路上。
“老爺,這次您帶世子去拜師。本來是順道經(jīng)過米利都,你一路上凈講了怎么治理百姓了,在這都停留了三周多了。
你也講講這個‘?dāng)?shù)魔’吧,畢竟上次您去薩摩斯島時我一直在外面警戒的。”愛尼亞幽幽的說,“您不會真的相信他是日神阿波羅的兒子吧?”
赫拉克老城主說:“當(dāng)然不是,島民只是說,畢達(dá)哥拉斯的母親分娩的時候看到了太陽神。多半是因為痛苦產(chǎn)生的幻覺,或者夜晚夢的存留。
恰恰相反,畢達(dá)哥拉斯小時候非常愚笨。據(jù)說,有一天早上,他父親用筆在他手上寫了阿拉伯?dāng)?shù)字‘1’字,這是他父親給他教的第一個字。
到晚上他父親又在紙上寫了一個更大的‘1’字,他愣是沒有認(rèn)出來。當(dāng)他父親解釋到這是同一個字時。他非常震驚,說早上那個1,一天怎么就長了那么高的個子?!?
正當(dāng)愛尼亞笑的前仰后合時,世子拉了下他的胳膊說:“愛尼亞叔叔,古書上不是經(jīng)常有冷熱相對,福禍相依的格言嗎?世間萬物都是在轉(zhuǎn)化的?!?
老城主欣慰的看了一眼,對愛尼亞說:“你看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第二天,他父親早上用墨筆在紙上寫了個濃濃大大的1,晚上用紅筆寫了個小小的1,問他這是什么字?”
愛尼亞說:“這次傻子估計肯定也認(rèn)識了吧。”
老城主說:“這次他說這肯定是早上那個黑1的兒子。”
這次連小世子也跟著愛尼亞撲哧的笑出了聲,之后立馬惶恐的閉上了嘴。
老城主說:“這次不怪你們,因為第一次從村民嘴里聽到這件事時,我也沒忍住。更不解的就是,不管他父親怎么強(qiáng)調(diào)這是同一個1,還是罵他打他威脅趕走他。他都堅決否認(rèn)這是同一個數(shù)字。理由似乎也很充分,第一,萬物越長越大可以理解,怎么過了一天不僅不長,還變小了呢。并且顏色都不一樣了,女人穿紅花花的衣服,男孩子怎么能穿呢。既然穿了,就不是男人。
從此他父親真的認(rèn)為生了一個傻子,就一連在外面工作了五年,直到聽聞小孩成了村子里的數(shù)學(xué)天才,才再度回來培養(yǎng)他。”
愛尼亞好奇地問:“那他怎么從傻子變成天才了呢?”
老城主說:“要不我怎么說他命好呢,他有一個偉大的母親。由于經(jīng)常被取笑,他母親擔(dān)心他難過。就整天給他說,他是太陽神阿波羅的兒子,神的思維和凡人本來就不一樣。凡人只注意大概,只有神才關(guān)注精微?!?
愛尼亞和小世子再也笑不出來了。他們能感覺到一種不一樣的東西溫柔地在心中和眼眶里運(yùn)行。
“最冷的時候過去春天就來了,最黑暗的時候過去天就快亮了?!崩铣侵骼^續(xù)說,“物極必反?!?
原來在畢達(dá)哥拉斯七歲那年,突然他意識到了,1就是1,不管顏色如何變化,大小如何排序,粗細(xì)如何不同,天底下所有的1都是1。
數(shù)字比自己的父親還要穩(wěn)定,父親有時不一定是父親,而1永遠(yuǎn)是1。
數(shù)字甚至比自己的母親還要穩(wěn)定,因為就在上周他混進(jìn)了鄰居送葬的隊伍里,知道了一個本不該小孩子明白的道理——人都是要死的。而他的母親也是人,因此也是會死的。
而一具尸體還可以叫人嗎,當(dāng)尸體腐爛,就和他在島的更荒處和小伙伴偶爾挖出的骨骸一樣,那還算是人嗎?而1永遠(yuǎn)是1。
誠然,縱使人類毀滅,地球爆炸,1還是1。
一通響亮的鼓樂聲驚擾了行人。原來是米利都人在慶祝。雖然疫情沒有結(jié)束,也難掩大家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這種喜悅,只有真實的信心才能帶來。
在離秋榜選拔只剩一個月的時間,西曼德破境了。
是的,他對神諭的理解比泰勒斯更近了一步。
萬物皆流!
泰勒斯認(rèn)識到“水是萬物之源”,“水中的真水叫“絲”??墒恰敖z”是什么呢?
當(dāng)西曼德領(lǐng)悟的時候,他同樣淚流滿面。他知道憑借泰勒斯的天賦和智慧,早都可以領(lǐng)悟“絲”是什么?但他為什么不去面對,他到底怕什么?
他怕失去希望,失去復(fù)活圣女的希望!
“絲”是什么?玄之又玄謂之絲。
當(dāng)他把這個定義告訴別人時,整個古堡沒有一個人明白他在說什么。可能除了大祭司薄伽梵吧,因為從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驚疑不解,他依舊平靜微笑著對西曼德說:“你領(lǐng)悟了”。可是這個微笑更像是另一種恬淡的憂傷。
對于這次破境后的領(lǐng)悟,整個教廷只有天才少年西美尼追著他問,不斷地驗證自己是否聽懂了。其實早在九月三號那天西曼德已經(jīng)突破。直到一周后天才少年西美尼才聽懂。
而直到今天,也就是十六號,教廷的高階神職人員才有四分之一的人大概聽懂。因此無私的西曼德,用這些人能聽明白的語言,詳細(xì)的發(fā)布了公告,讓整個大陸分享這一最新成果。
后來,這也成了整個泰西大陸學(xué)術(shù)界的一個優(yōu)良傳統(tǒng)。
我們看一下,這個泰勒斯都不曾到達(dá)的境界是什么。
首先,泰勒斯前面的領(lǐng)悟毫無差錯,這次領(lǐng)悟是繼續(xù)突破,而非扭轉(zhuǎn)方向。
泰勒斯已經(jīng)告訴我們?nèi)f物都是源自于水。用泰勒斯的話說,一般我們見到的只是水的身體,而非水的本質(zhì)。或者換句話說是水的外在形式,而非水的內(nèi)在。
水的內(nèi)在是什么,泰勒斯領(lǐng)悟了,把它叫真水,為了紀(jì)念圣女蘇莉絲,取名叫做“絲”。
而這次西曼德參悟的便是“絲”的本質(zhì)又是什么。
用西曼德的話玄之又玄就是絲。大家都聽不懂。
西曼德就用次一級的語言描述了。首先“絲”的本質(zhì)是一種可能性,比如說,刀可能殺人,可能切菜。刀沒有動時,可能性屬于有還是無呢。說可能性是有,它沒動之前可能性在哪?說它是無,明顯又有可能。
所以可以說“絲”是一種可能性。誠然,可以這樣說。但是這樣說,天下所有的東西有什么區(qū)別呢。刀的可能性和蘋果的可能性是一種東西嗎?這明顯不符合人的直覺,更不符合“萬物皆流”的神諭。
因此這個可能性只能用再次一級的語言來說了。把它分成兩個詞加以解釋說明,“無”和“限制”。
“無”描述的是可能性無限的和靜止時的那一面,而“限制”是具體萬物因其形式不同所導(dǎo)致的規(guī)定限制性。
而“無”和“限制”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呢,這是一般的高階神職人員也理解不了的了。
西曼德說過,他說的“無”和“限制”是同一種東西。因為大家沒有體悟,因此理解不了。他只能用這兩個詞來合起來說。
因此西美尼建議,把這個“絲”的特性叫做“無·限”。
用中間的點來把“無”和“限制”連起來,讓人覺得這不是兩個詞,又不會讓大家覺得這只有一個詞的含義。
西美尼的建議得到了很多人的響應(yīng),也正是這種解釋,古堡的人才明顯有種聽懂的感覺和興奮。
但是西曼德不同意,“無·限”這詞雖然不錯,但仍然是兩個詞,那個“·”就是“無”與“限制”的距離,雖然很小,但足以隔絕真理。因為,這個領(lǐng)悟原本就是這兩個詞完美的融合,沒有一絲的距離。
但是把點去掉,“無限”意思又完全不一樣了。
所以西曼德自己造了一個誰都聽不懂的詞叫“阿派朗”。
總之阿就是無的意思,派朗就是限制的意思。這個“阿派朗”就是絲的本原。
萬物源于——水——絲(真水)——阿派朗
“因此我們教廷宣布,阿派朗是世界的本原,以表示比水的本源更本源。”
聽著地方神甫照本宣科的念著西曼德給大家的講義。圍觀的人群都似懂非懂。只有老城主和小世子好像非常深刻的在思考。
神甫非常驚喜,因為平常講到這兒的話大家都蒙了,今天居然有兩個聽眾。
因此他就說道:“有事的可以散了,沒事的可以聽我繼續(xù)講。
阿派朗既然是‘真水’的本源,里面就必然可以生出冷、熱和干、濕這兩片小阿派朗。如果把水比喻成桃子,真水(絲)就是桃核,阿派朗就是桃核里面的桃仁,而桃仁有兩瓣。當(dāng)然這只是個比喻,就是這兩瓣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渾然一體又界限分明。
其中:
冷和干組成潤絲,便是土中之水;
冷和濕組成真絲,便是水中之水;
熱和干組成淡絲,便是火中之水;
熱和濕組成氣絲,便是木中之水……”
耐心地聽神甫講完,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之后了。
他們?nèi)私K于上了去薩摩斯島的船,這艘快船上只有五個人。
船到江心,只聽有個蒼老的聲音嘆道:“現(xiàn)在,是四不如了。”
“老爺,這個‘無’和‘限制’也好,“無·限’也罷,尤其是西曼德圣士發(fā)明的那個詞匯‘阿派朗’,要翻譯成我們城邦的語言應(yīng)該是什么?”
“這個嘛?確實難,怎么才能讓我們城邦的人才也理解這個新的境界呢?”老城主緊皺眉頭。
“這個‘阿派朗’可以念做‘a(chǎn)peiron’,寫做‘阿一不’!”小世子解釋道,“我以前不是有個教古梵語的老師嗎?
其實,可能性是不能用‘有’和‘無’來表示的,而需要用‘阿’這個字!‘阿’在梵語里是‘無’的意思,但在古梵語中是‘無中之有’的意思?!?
“少爺,無中之有怎么講?”愛尼亞打斷了小世子的話。
而同船的那個漢子也慢慢靠了過來,此時一陣清風(fēng)吹過。
“好比有一個人在夢中丟了一枚銀幣,醒來后問應(yīng)該去哪找呢?即使再去做夢也不是同樣的夢了。”小世子沒有在意那個漢子,正講的起勁,指著船外繼續(xù)說道:
“就像一個人不可能兩次踏進(jìn)同一條河流一樣!
但是你能說他的第一個夢境是沒有存在過的‘無’嗎?因此這種‘無中之有’,就叫‘阿’。因此我對西曼德圣士增加了崇敬,他的‘阿派朗’的‘阿’用的非常準(zhǔn)確。
萬物皆流,均源于水,因此是‘一’。萬物有差異因此是‘不’。
所以在我們愛菲斯用‘阿一不’這個詞比‘阿派朗’這個詞好理解得多。
并且西曼德圣士說的冷熱濕干,組合起來沒有說到金銀銅鐵這類由‘纖絲’組成的物質(zhì)。
在一旁聽得入迷的那個漢子不覺鼓起了掌。這個漢子雄壯而又溫文爾雅,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醉人氣質(zhì)。
只見他款款上前,右手半握拳,拇指挺直放在心臟前方,向老城主深施一禮,說道:“方才那番言語,看精韻是您的兒孫吧,我叫色諾芬尼,是一名醫(yī)哲,可否請問貴公子尊姓大名?”
“先生,我叫赫拉克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