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人心詭譎。

漆姬帆的手指撫過了她的眉毛，似乎正在仔細描摹她此時此刻的模樣。

意識有些恍惚，最后的最后，她對上了漆姬帆的目光，那雙平日里總是無奈又氣惱偶爾帶著笑意的眼睛里，如今全是哀傷。

他說我愛你，說了很多遍。

最后聲音顫得有些絕望了，也沒聽到過她說一句喜歡。

也許她是真的醉到糊涂了，腦子根本無法思考他重復這三個字的原因。

為什么不能知足，親吻擁抱彌補不了，剜出心不夠還要再挖掉大腦嗎？

她不理解，但出了聲，“小犀牛？”

漆姬帆嗯了一聲，下一秒把白宸舟摟腰抱了起來，目標明確奔向她的房間。

好像有點不對勁……

但是出于信任，她沒有阻止。

放到床上后，一只冰涼卻骨節分明的手極盡溫柔地摩挲著白宸舟的臉，純粹的黑眸明滅不定，似乎是壓抑的情緒即將爆發。

眼皮不自覺的合上，白宸舟閉上眼睛想要倒下休息，可是手心處傳來的強硬力度表示他似乎是還有什么話想說，等了半晌，漆姬帆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左耳進右耳出的瑣碎之事。

空氣沉默了不知多久。

結果令她震驚的事發生了——

身旁的床鋪慢慢塌陷下來，一雙有力的雙手環繞住她，熟悉的氣息，讓白宸舟無意識地將頭靠在對方的肩膀上，耳畔恍惚間聽到了一句低若呢喃的聲音。

“那就瘋魔吧……”說完這句話，白宸舟被壓倒在床上，下意識反抗慢慢又停下來。

不知是不是夢，好像身體已經不屬于自己了，只想要沉沉睡去。

偏棕的眉頭微微擰著，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慢慢的他的動作逐漸變得輕柔，似乎是想要安撫發抖的小舟。

可是他好冷，這種寒冷也完完全全浸透了她身體的每一處。

草。

就像被卷進了漩渦里的小船，隨著大海的洶濤巨浪起起伏伏，又仿佛深深沉入那冰冷無邊無岸的水底般，什么都抓不住，永無止境的墜落下去。

可是沒有人來拉她一把，她拼命地想要逃離這種境地，終于發現……發現湖面已經封了一層厚厚的冰，不得不承認只能生存在黑暗的寂靜到令人發瘋的世界里。

無數次強迫自己睜開眼，醒過來……可是醒過來后那雙黝黑的眼在上方盯著自己，那么冷，那么惡心。

想要挖出來，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他就是讓你只能待在地獄里的冰，所有的寒冷，所有的悲苦，都會淹沒你，殺了他，一切都可以結束！

在不見光明的夜色里白宸舟一雙瞳孔紅的能滴出血來，渾身籠罩著嗜血的魔性，大腦里有個男女混合的聲音在蠱惑著她殺人，怎么殘忍怎么來。

錯了，真殺了人才是萬劫不復。

可他不顧你的意愿碰了你！

那也不關你事。

……好。

好嗎？我不好，我好想吐。

為什么明明我愛著他，我是愛他的，還是會覺得好惡心。是因為條件反射嗎？可是我從來沒有產生過想要推開洛憐辭的沖動，是因為我愛著小犀牛的同時也恨著他嗎？我真的愛他嗎？可能現在這份愛變質了。

腦子里有些斷片什么都不記得了，四肢不受控制，隨后大腦也逐漸放棄管理。

右眼有段時間變得十分灼熱，意識模糊成了易燃的碎紙，被一片片燒成灰燼。

她不記得怎么遇上的漆姬帆，不記得是如何回家的，不記得為什么又會變成這樣，只有那雙熟悉的深黑色眼眸，在睡夢中一直一直看著她。

這漫長的一夜好像什么都沒有改變，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她從醒來到接受這一切都沒什么反應。因為愛，所以并沒有那么難以接受，還是，不在意呢？

……

……

一步錯，步步錯。

誰管結局終了面部全非有人在意。

應該是從那天之后，逐漸地，她開始控制不住的用以前罵洛吟客的詞匯罵漆姬帆，變得越來越暴躁，尖刻！

短短幾個月流過淚的次數就已經超過了以前哭泣的總和。

很折磨……

而對方也是如此，越來越顯露出最真實控制欲和大男子主義極強的一面。

矛盾一個個爆發出來，每當她滿身尖刺豎起時，總有一雙手緊緊的把白宸舟抱進那寬大冰冷的懷抱，用力到幾乎要把她的心肺碾碎，可這只會引起更加逆反的效果。

漆姬帆更加自以為是，用為她好的名義做了許多難以理解的蠢事，甚至是不當回事直接替她做很重要的決定，害她被父母師兄等人責問。

總是吵啊吵，吵的非常兇，放下的第二天又開始吵架，心累的仿佛永遠得不到安寧的時刻，只需要一兩年而已，可是僅僅半年左右這份感情就已經維系不下去了。

她至少提出過七八次分開，又因為心軟而和好。

白宸舟快被折磨瘋了，但是又很賤的想要他再陪著度過一段時間，因為相處時不止有怨恨和爭吵，他們也有過快樂的時光，被所有人羨慕的時刻。

適逢那時各地的災禍層出不窮的爆發，漆姬帆有段時間離開去救人，那是他們后來關系僅剩下的溫和時光。

十月二十四日晚間，漆姬帆認真告訴她一句話：“晚安，我會愛你很久很久。”

白宸舟回去后翻來覆去睡不著，她預感到他真的準備放棄了。

“還有一年……”白宸舟喃喃的說著，像是在盼著那一刻。

可為什么莫名有些恐慌呢？對于未知的恐慌，不僅僅是怕死，還有一種很不好很麻煩的預感。

到時候就去找師兄，她暗暗想到。有明河在身邊能提點，說不定就沒這么苦惱了，白宸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心情復雜的清點儲物袋里的零碎物品打發時間，大多數法寶都是老爹送的，這個好像也是……打開盒子后里面靜靜躺著一枚盈綠通透的玉佩。

剎那間，仿佛閃電在腦海中乍然閃過，無數細碎的記憶在瞬間連接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完美的推理。

她愣住了。

從頭頂涼到腳底是什么感覺？

空氣越發緊繃時，白宸舟卻反而呵呵笑出聲：“把蒼穹門少主漆姬帆能找到的畫像和留影石全部給我拿過來！”

話音落，無數紙人陰森森的起身悄無聲息地奔赴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