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舟靜靜地一瞬不瞬看著鄔童那寥落僵硬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露出了一個很漂亮，帶著笑意又很不解表情，眼型彎成月牙狀，雙瞳剪水般盈亮像盛放著夕陽云霞的余暉。

鄔童走了，大家都不見人影，就連樊橫在很早之前都變得杳無音信，雖然跟她不甚清晰的道過別了。

忽然覺得疲憊，身體和心都在疲憊，腦子里卻應景的蹦出來洛吟客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這樣的情緒回味起來太酸澀，會累，會讓人變老的，你現在給人的感覺就很老了，老就會變丑。

“我會活的開心?！卑族分坂恼f著，像是在放松，又像是對遠方的某個人講。

莫名興奮起來，奔向禪蓮歌舞升平的酒肆里，禪蓮人能歌善舞，白宸舟雖喜歡這種氛圍卻極少參與進來，頂多是吹一首曲子，因為討厭那種黏膩的眼神。

但是，放肆一回又能如何呢？

隨意瀟灑的轉著圈，白色帶著暗紋的裙擺像水那般流轉著，一圈兩圈三圈……，沒有任何高難度的動作，卻顯得那么自由，徜徉在廣闊的天空里，這世界上人來人往，她一個人跳舞，那就是她一個人的浪漫。

最后喝到分明腳步都開始踉蹌了，酒肆的老板娘想讓她直接在客房留宿一晚，白宸舟拒絕了，她要回家。

漆黑的夜幕籠罩著夜空，街上燈火通明還挺熱鬧，白宸舟喝多了腦子有點不清醒，這星盤這轉啊轉的轉得小舟頭更暈了，“無論發生什么事都別攔著老娘回去睡覺??！”她氣惱的拍了拍，星盤忽然指向一個方向。

嘿，這不是常寂師兄嗎？他不是最近有事情要忙，不過那光潔明亮的頭顱顯示這是個好腦袋，值得被拉出去當路燈節約資源。

……不知不覺間危險悄然而至。

突然一股大力從禪杖處傳來，同時響起的是一道清亮的嗓音突兀地喊：“師兄！”

常寂驚愕回頭，眼前突然出現一張漂亮到過分的臉，一時間有些愣怔。

她看起來有些興奮，笑的十分燦爛，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眼神純真又清澈，明亮得宛如正在發光的夜星，感覺整個世界都是快樂的。

白宸舟抱著微涼的禪杖眼神有些渙散的看了看空蕩的四周，意識到不對勁：“你在這烏漆嘛黑的地方站著干什么？準備捉妖啊，我可以來幫忙啊。”

常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任由以往不讓任何人觸碰的法器被她當柱子一樣抵著。

“怎么把自己喝成這樣？”常寂語氣放輕了幾分，沒有表露任何不悅。

“我有點想要吐?！彼f。

看到常寂的目光變成了難言的嫌棄，白宸舟笑得很得意。

他用手指懟了一下白宸舟的小腦袋，眉目間有苦惱，還有縈繞著不散的愁緒。

常寂師兄有事情在忙，她想。

很快，見他把目光移開似乎有些焦急，她連忙松開禪杖擺擺手后退幾步，自覺善解人意道：“師兄你趕緊去忙，我回家——”

驀地，背后撞到了冰冷得不帶一絲人氣的胸膛，還沒回過頭身后的人便十分輕松的把她打橫抱起。

白宸舟看著漆姬帆毫無表情的臉，聽著他淡淡說道：“我先帶她回去?！?

常寂猶豫半晌，最終點了點頭。

被抱著走了一段路，白宸舟專注地凝望著已經出現重影的漆姬帆，他冷著臉不曾低頭看她，感覺在耍帥……小舟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測試了一下，頭更暈了。

她調整了個角度靠在漆姬帆懷里休息，好不舒服啊，而且還要面對這張表情臭臭的冰塊臉，心情更不好了。

“要背著不要抱！”她命令道。

漆姬帆停下腳步，眸色深沉地落在白宸舟還是白白嫩嫩的臉頰處，靜默片刻后將人安穩的放了下來。

她的手盡量不離開漆姬帆的肩膀來獲取安全感，隨后等他蹲下來白宸舟身體前傾，靠在寬闊又熟悉的背上。

像以往無數次那樣背起。

微微發熱的臉頰貼在肩膀上，又親昵地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小舟睜開眼注視著那張棱角分明的側臉，一寸寸描摹濃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還有高挺的鼻子。

其實他走的很平穩，而且夜風也舒爽，只不過胃里翻江倒海……白宸舟蹙眉語氣微弱道：“還是不太舒服，我好想吐哦?！?

那時看不見漆姬帆的神情，只聽到他沉聲說：“準備一下，我要御劍了。”

白宸舟雙手更緊的環繞住他的脖子，眨眨眼乖乖點頭。

及時回到家之后她吐了好久好久，感覺嘴巴里有股怪味，難受的想死。

他在旁邊送水送紙，把東西清理干凈，表情看上去有些憂心忡忡：“以后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千萬不要喝的這么多。”

確實沒少喝，嘻嘻。

她又興奮起來活蹦亂跳，大聲嚷嚷：“我沒醉，沒醉沒醉沒醉！”

人不難受之后又開始耍酒瘋，到處跑，整得漆姬帆焦頭爛額抽不開身，小舟坐在桌子上拿著蘸著墨的畫筆惡作劇地在漆姬帆臉上畫了只小烏龜，他似乎很輕地笑了一下，又好像沒有。

房間里很安靜，靜到只能聽見呼吸聲。

白宸舟食指指腹連著指甲緩緩沿著漆姬帆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滑動，他的皮膚透著股清冷的涼意，她指腹朝著漆姬帆手指骨骼一路落到手指尖，觸碰至冰涼的指腹描繪出對方手指的修長。

“小犀牛畫小烏龜?！彼Φ?，眉眼帶上喜悅后更靈動肆意。

漆姬帆將微涼的額頭緊緊貼在她的額頭上，閉上眼，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我早些時候遇到你就好了。”他深深地凝視著，漆黑的眼眸中帶著深沉的情緒，“答應我，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好么，不要讓這個世界改變了你的笑容。”

漆姬帆一生下跪兩次，一次跪眾位仙門前輩撮合他們，一次向佛祖許愿：“請求佛祖，保佑她不要再被病痛折磨，要做這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小時候祁景攔著從不讓他們相見。

長大后雖然相愛，但也有矛盾無法可解。

……

……

不記得話題是如何扯到那上面去。

漆姬帆捧著白宸舟的臉低頭看她的眼睛，岔開話題引誘問道：“離國很快就要統一了，洛吟客傷你那么深，你為什么還不殺了他？”

殺他？

是有過這個想法。

白宸舟走神的想了想：“在某一刻沖動下殺了洛吟客，我很期待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這會讓我銘記他，想要淡化會更難?！?

她皺起眉，表情看起來有點抗拒，或者說不明顯的難過。

“我是個人，情緒會左右我的行為?！?

往后退了退，白宸舟表情很淡卻誠實地回答漆姬帆的詰問：“我知道他該死，可是……很多次，他救過我很多次，在我生命遭到威脅的那一秒他可以什么都沒想的直接陪我一起去死。我恨他，所以我想他滿身是血，但是他愛我，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比他更愛我了。”

“我會比他更愛你的?！?

聽完這話白宸舟笑而不語，只是眼里沒有笑意的看著漆姬帆，嘴唇卻在微微上揚，好像根本不相信禮貌回應一下而已。

漆姬帆驟然變了臉色。

你怎么這么不開心啊，有時候莫名其妙就開始發火，有時候跟我說句話都小心翼翼害怕我生氣，可是我真的會生氣，因為你真的很會陰陽怪氣，總能踩到雷點又很討厭的處理問題，是因為我沒有給足你安全感嗎？可是我好沒有自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