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夕陽近黃昏，車里的小姑娘還在昏睡中，容涼獨自面對諸魔的追殺心情變得愈發沉重，他修為雖高，主攻方向卻是醫道，打架殺伐并不擅長。

眼下不能逃，還要護住她，便越發吃力起來，翻情箭留下的傷痕破裂，折扇負隅反抗地擋住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狐貍？”白宸舟被兵器相撞的聲響吵醒，有些惘然問道。

容涼專注于應付追兵，暫時沒工夫回應她，小舟掀開簾子盯著眼前的景象看了會兒，那雙淡漠的眼睛里沒太多感情，冷風吹起來，偏棕色的發絲隨著風撫過她的臉龐，有點癢。

她也沒有再多問什么，開始默默用星盤快速測算有沒有后續追兵，如何更快解決他們的方式，時間只用了幾息。

就在這時，锃的一聲，面無表情的稠麗小臉殺意凌冽，抽出藏匿于刀鞘中的熾宸，她消失在馬車里投入戰斗。

此處是人魔交界口，界限劃分不明，西方落日給白云鍍上一層淡金色，將大地染上蒼黃的顏色，流云四散變化，秋冬的冷風呼嘯地吹著。

少女握著短刀漆黑的刀柄，悄無聲息地在站在魔獸背后，對準心臟處捅上一刀，魔氣與它的靈魂源源不斷被吸納進刀身，不多時便化作枯骨一堆。

容涼蹙著眉頭望著那道身影，漸漸地他的攻擊方式不再趨于防守，手里的折扇幻化成一片影子，如刀割紙一般劃破魔族堅硬的皮膚。年輕的人族少女并沒有過于沖動，她很快就游離到狐貍的保護圈子，每當她有一點點紕漏，就有另一道身影為她查漏補缺。

看著倒下越來越多的尸體，白宸舟渾身像灌了鉛那般疲累，眩暈感藏匿于骨子里爆發出的殺意，她目光所及之處只有一擊必殺的位置，趨近于本能。

一言不合，提刀去砍。

一言不合，拔劍便殺。

就是這樣，很早之前就是這樣。

紊亂的心跳讓她的右眼泛著異樣的血紅色，眉梢動也不動地繼續。

全部補刀之后，兩人上了馬車，白宸舟的困意又上來了，大地逐漸暗下去，她的意識逐漸模糊。

她怔怔地看著容涼。

沉默了很久，干干凈凈的熾宸還被她握在手里，白宸舟輕聲說道：“雖然很感謝你，但以后不要輕易任性到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貴命。”

不要抱有多余的同情心，不作死就不會死，雖然她常常犯蠢，只因有一部分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但還是會后悔，還是熱愛生活。

少女頭倚靠在車窗邊緣，窗外的落日霞光透進來，照著她頭發泛起金色，她的眼睛通透得跟湖泊一樣，連紋路都能看的清，流光溢彩，容涼見過不少瞳色偏淺的年輕人，他在魔族生活時就遇到一個，但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琥珀色淺瞳。

此后百年，他時常想起這雙眼睛。

被容涼愣愣看著，白宸舟揮了揮手驀地笑起來，原本感慨的心境被搞得一塌糊涂，關鍵他這樣還很好看，嘖，搞得她心跳加速，被他打量得整張臉都要燒起來。

忽然馬車停下來，原來路邊有一條將死未死的野狗。

容涼看向白宸舟，他想要救。

拿她剛剛的話放屁了嗎？白宸舟覺得被打臉，但是小狗聽聲音挺可憐，善變的舟舟傲嬌改口：“那……救救吧，舉手之勞而已，下次太危險就算了。”

容涼眼神中帶了一點無奈的彎起嘴角，不甚在意地點頭：“那好，下次算了。”

見狐貍在給狗狗治傷她慢慢閉上眼，白皙的手指將外袍扯住將自己裹起來，只露出半張稚氣的睡顏。

容涼微微皺起眉。

“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這樣，我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的將她帶出來，在香里下了迷藥，但是藥效早該過了，這已經是第三日她還是整日昏睡，明明她身體一切無礙，為什么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容涼百思不得其解，起靈問已故恩師。

很快就得到了回復：“這位姑娘有一物件與命運相連，物毀則身隕，物遠則漸衰，能撐這么久，是她體內隱藏的強大力量維系著本源。”

“她命中多桃花，關鍵有兩劫，一為半緣半劫，愛恨嗔癡，緣去如陌路，二為生死劫，要么魂飛魄散，要么墮入厲鬼道，絕對逃不出死亡的命運。”

容涼聽到恩師這么說，神情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可有破解之法？”

“有。”

……

……

一條條寫上心愿的紅絲帶被掛在大樹上，在風的吹拂中微微晃動，在眼前模糊成朦朧的紅影。

這是容涼朋友的一處宅院，他陪著她去燼國找云瑤，安排周到，途中常在狐貍友人家歇腳。

面對陌生人，白宸舟客氣又疏離，半張臉總是埋在薄薄的紗巾下，比妖還妖異漂亮的眼睛一直都很平靜。

容涼邀她同吃同飲，不過白宸舟口味偏清淡，不太能接受他的口味。

他喜歡下棋，邀請小舟陪他一起，她好勝心激怒就容易心情不好，索性狐貍年紀大能包容小朋友無理取鬧。

容涼同他的妖族朋友無話不談，常常涉及許多辛密，又用妖族語言溝通，白宸舟坐著聽他們談話。她看似高冷文靜，像很漂亮很安靜的貓，幾乎不發一言，裝作聽不懂，打起瞌睡。

不多時就直接趴在桌上睡覺，臉埋在胳膊里，棕黃柔順的長發半披著，散在身后。他聲音漸輕的妖族朋友用妖語道：“你這救命恩人眼睛可真漂亮，皮膚跟瓷一樣白，要是調教好了比你還會勾人。”

容涼不客氣地灌他一碗酒：“來找你是敘敘舊，別打她主意，這樣的話小舟不愛聽，小心她拿刀砍你。”

他道：“就算我隨便亂說，她也不知道咱們說的什么。”

放肆的玩笑話開到容涼跟她頭上，聽得白宸舟難以忽視，她不懂男女之間怎么就不能當朋友相處，不由得嘆口氣。

妖族朋友繼續說著，小舟突然翻過身，一雙眼尾上翹的琥珀色貓眼看著他。她用手肘撐起腦袋，那妖盯著她露出的手腕處眼睛有些發直，他以為白宸舟聽不懂妖族語言，她就用狐語回復他：“我有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