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靜謐降下的清月從薄薄的窗子透進來一點點將影子拉長。

到了后半夜，殿內突然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現象，巨大的影子不斷向下直至與另一道小影子融合到一處。

縮成一團的少女慢慢睜開雙眼，她神情古怪地摸了一下自己冰冷的腳踝，睡夢間似乎聽到了樂聲，那是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很傷感又很遙遠。

白宸舟抱著腿，下巴靠在膝蓋上，閉著眼睛又將臉蒙到了臂彎里，她腦子里不斷地回想起很多痛苦的事情，那些糟糕又惡心的記憶好像密密麻麻的荊棘，纏繞著她身上，刺得很痛。

陰冷的氣息肆意地入侵，她的精神好像高度緊繃的絲線一般，隨時都可能斷裂。

死亡這件事她在腦海里模擬了很多很多次，可當真站在高樓上卻只會站著，然后說服自己活下去。

她現在也在說服自己，只要熬過去這陣子，往事皆會隨風散去，誰也不會記得誰。

悲傷的哭不是怯懦，這是一種可以很好疏解心情的方式，但是不要把傷疤暴露給任何人，不夠愛你的人會因此輕視你。

即便那時承諾真心，也許關系分崩離析它就成了刺人最狠的刀子。

那些被記在心里傷人的話就像一根根刺狠狠地扎她。

有溫熱的液體順著眼眶流下，白宸舟摸了摸眼睛下方，用舌尖勾進去半滴眼淚，味道不怎么好。

手背和手指被她咬出很多傷口，某些時候她厭惡所有人，甚至包括洛憐辭，怨恨他給了希望又讓她患得患失。

想逃離這里，不喜歡，很不喜歡。

身上的寒意越來越重，白宸舟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的空地胡思亂想，不再流淚，瞳孔卻跟碎了一樣。

不知何時又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有人將她打橫抱起。

這一夜容涼幾乎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和人脈才將帶白宸舟出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原來救命之恩，竟然這么沉重。

他想救她，哪怕再難。

抱著人上了馬車，一路平安出了樊橫管控的地界。

行駛的車輪，明滅的日光，還有那么一絲熟悉的氣息在不斷安撫著她，期間白宸舟昏昏沉沉的睜開眼。

容涼靜靜地看著她，希望她能看清楚這張臉。

她的眼神與他對上，呆呆凝望。

少女容貌昳麗，貓兒一般的眼眸半闔，陽光明媚得晃眼睛，她眨了眨眼，睫羽又長又翹，泛著金色的明眸仿若翦水漣漪般驚鴻，面前那雙熟悉又格外漂亮的桃花眼開懷地彎起，笑得很開朗，令人心中微微一動。

容涼本身長相溫潤又清冷，笑起來就像初晨暖洋洋落在身上的太陽，跟著他一樣充滿朝氣。

我是你的心理醫生，醫生永遠不會拋棄病人，這是容涼說過的話。

而后，她神色清明了些，清醒的眼神告訴他：可以相信。她便很是放松地垂下眼，靠在他的肩膀上安眠。

就像心被砸了一下，容涼的原本平靜的心臟在胸腔里突然狠狠地跳動起來，傳出沉悶如雷鼓動的聲響。

他渾身不自在地僵硬著，雙眼失神片刻，盯了好一會被風吹起浮動的簾布，才恢復自如。

甚至忽略了一道早已存在的窺視，不知將二人間的這份親密看去多少。

水鏡另一頭的人氣到手腕青筋上鼓動，連喉結都在顫，陰冷的面容死盯著這幅畫面寒徹身骨地笑。

這般溫順可愛，他是得不到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國師不了解真相，亦然，是誰的終究會回到誰身邊。

身旁有這樣一個人實在是看著厭煩，樊橫撤下水鏡，斜著視線睥他一眼，古老頹然的嗓音平靜道：“她走了也好，你最近來魔域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

燼帝最近對國師尤為不滿，可是他乃兩朝元老，掌握諸多權柄和軍力，如今離國虎視眈眈，暫時燼國離不了他。

面對離國就算是國師也十分吃力，同其它國家講合作，多是些愚不可及之輩，冒出更多亂子來。

之后樊橫找上了他……

“那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兔崽子，就算察覺到有不對勁，也做不出什么事來。”國師搖了搖頭轉過身。

“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樊橫無波無瀾的眼眸靜靜回應。

國師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黑天鵝島守衛森嚴，從未有人能不經你的同意來去自由。容涼逃出是頭一例，如今還能回來再帶走一個人。”

忽聽樊橫陰冷道：“你在問我？”

此刻國師氣急敗壞，心中產生諸多疑慮，迂回著問出口還是惹惱了對方。

緊接著樊橫虛瞇眼眸沉道：“知道她是容涼要的人，為什么不提早告訴我。”

他嘲弄地看著失心瘋的燼國國師，譏諷的露出一抹笑，嘲諷國師口頭上利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繼續困住那只小貓，卻失去了所有，一敗涂地。

被挑明的小心思勾起悲喜交加的心情，泛著漣漪般回蕩在國師酸楚的心上。

他其實都明白。

國師嚼穿齦血地恨道：“我怕她死了。”

“告訴你又能怎樣？你知道又能如何？容涼不懷好意地騙了你五百年，為你療傷無數次，你倒是能面前留他一命，那小舟呢？你若算計，她——”

森凜眸光落在國師臉上，見樊橫沒有情緒看他，國師才識趣停下，勉強禮數周全的離開。

角落里的夜明珠被撿起來，樊橫驟縮的陰翳豎瞳凝視里面的畫面。

被無數厲鬼纏身的女孩困在黑暗中，一顆眼球殷紅如血，停在她面前。

眼神沒有愛也沒有恨，神秘包裹它的外殼，不曾露出一絲感情，不斷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金黃和血紅兩種瞳色，空茫對視，驕傲使任何一方都不低頭。

時間越來越久，雙方似乎都覺得太過無趣，他們做了一件驚世駭俗、令眾生都無法理解的跨越時空的交易，樊橫立下一道有關于他右眼的禁咒。

倘若將來他印證預言被封印，百年之后這只小貓被惡鬼纏身，便借她的眼睛看一看未來的世界。

當然，真正的目的不止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