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這話是？”顧炎武是一個聰明人，發現了劉宗敏語言上的漏洞，想到之前自己也曾經耳聞過，這位將軍以前的故事。

“聽說將軍以前也是出身于貧苦農家，父親因官府逼租稅自縊，母親淪為乞丐，帶著四處乞討。不久，母親因凍餓而死，由舅父韓清收養，所以憎恨豪強，不知傳聞是否屬實？”

“沒錯，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大順的將軍從來不講究出身，都是窮苦百姓受不了大明的壓迫才追隨闖王，立下如今這千秋功業。”

劉宗敏并不覺得顧炎武的話有什么冒犯，闖王的軍隊里和他相同，甚至比他更慘的比比皆是，這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并不是傷疤，反而是勛章。

“將軍如果看的通透，那就不是噩夢了。”

雖然劉宗敏語氣中透著驕傲，但是顧炎武還是察覺到了那眼神中的不自然。

一個男人把過去的傷疤變成自己的勛章，必須要滿足一個條件，那就是他把傷疤化為了自己前進的動力。

或許在進京城之前，劉宗敏真的把窮苦的過去當做了要努力奮斗的動力，每揭開一次傷疤，都能夠激勵自己往前走。

可是如今，若是揭開傷疤后，自己對自己問心有愧呢？那就不是動力，而是噩夢了。

劉宗敏能夠成為李自成手下最出名的大將之一，自然也不是傻子，此刻聽出了顧炎武話中的意思，搖頭淡淡道：“天下是不變的，但天子是變化的，就像如今大順的天下取代大明的天下，同樣的，本將軍也是會變的，這是從前就有的事情。”

“從前就有不代表是對的。”顧炎武聞言搖了搖頭，他的內心有自己的堅持，直接說道：“天子每隔幾百年就要換一個姓，自從始皇開始，天下已有兩千多年未變，但這不代表天下永遠都不會變。”

旋即，又繼續道：“或許天下往后三百年也不會變，或許天下過兩年就要變了。將軍經歷過貧困，也享受過富貴，還擁有名利，有沒有想過自己能夠主動的去變？或者主動的不變。”

“哈哈哈哈。”劉宗敏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天下變不變歸天子說了算，和本將軍無關，如果陛下說要變天，那么本將軍就跟隨著一起變，如果陛下說不變，那么本將軍就不變。”

說完，他又道：“顧先生，你我意見不同很正常，但是本將軍勸你一句不要太執著，襄陽城，你救不了的。那個傻子蔡沭也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顧炎武眉頭微皺，他倒不是惱羞成怒，而是覺得眼前的劉宗敏已經無可救藥，無論怎么勸都拉不回來，完全丟掉的原本引以為傲的勛章。

連“如果陛下說要變天，那么本將軍就跟隨著一起變，如果陛下說不變，那么本將軍就不變”這種話都能說的出口，算是徹底墮落了。

此時，大軍行走到了一處山坡下，一面是陡峭的山崖，另一面是一片面積廣闊的平原，只不過在靠近道路的這邊，夾雜著一大片茂密的樹林。

見到顧炎武神情有些不對，劉宗敏開口提醒道：“顧先生，作為未來的同僚，我知道你這些天一直想著溜走，把我這五萬先鋒軍的消息傳給襄陽，但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你就算找機會把消息傳出去也沒用，這些天我已經將襄陽府的地圖倒背如流，從我們的行軍路線來看，這一路上一共有七個適合埋伏我的地點。

如今，我們已經路過了六個。剩下的最后一個最適合伏擊我的地點，就是在前面拐彎處的那道峽谷，我待會就派人去看看有沒有問題。

當然這道峽谷之前，也就是咱們現在這有半片密林和一處小山坡的小道，還能藏一點人。

而我特意計算過，這半片密林最多能夠藏三千人，那一處小山坡最多能五千人。我這可是有五萬大軍。他要是不埋伏我倒還好，要是埋伏我，我這一萬多的強弓勁弩能直接反壓死那幾千敵人。

除非帶兵的是蔡沭，不然沒有傻子會選擇在這里埋伏，因為這就不是埋伏，而是在送命，把自己的士兵送給我屠戮。”

聽到劉宗敏這么仔細嚴謹的分析，顧炎武的臉色開始有了一些變化，心里打了個撲棱，馬背上像長了釘子，再也坐不住了。

即便是不怎么知兵，他也能聽出劉宗敏軍事才能之高。能如此總攬全局，并且膽大心細，確實不愧是百戰名將。

顧炎武閉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禱。

這五萬還只是先鋒，襄陽城恐怕也就這點兵。

公子，這次真的危險了，希望你能早做準備。

然而下一刻，一股強烈的轟炸沖擊在顧炎武身邊出現，直接將其震落馬下。和他一起被震下來的，還有剛剛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劉宗敏。

砰！砰！砰！

十幾發炮彈落在大軍的各端，直接將其斬成數段，彌漫的煙霧讓其首尾不能相顧，斷掉了劉宗敏快速指揮后面軍隊的能力。

“這是怎么回事？！”摔下馬的劉宗敏重新穩住身形，站起來看向四周，發現，不遠處的山坡上竟然有，數門大炮在對準這里。

但回答他的是一片喊殺聲。

“殺！殺！殺！”

右邊平原的密林中沖出無數的彈丸，直接射向自己的隊伍里，遠遠的能望到士兵打的旗號上，有一個陽字，這是蔡陽的八千神火軍。

“好家伙，真敢在這里埋伏我！”劉宗敏經歷過最初的慌張，已經沉靜下來，由怒轉喜。

就像他之前所說，如果襄陽不在這邊埋伏自己還好，真要派幾千人來這邊埋伏，那無異于是把肉送到自己嘴里，焉有不吃的道理？

當下，瞬間就想出應對措施的他重新翻身上馬，找到了傳令官大聲呼喊道：

“傳我的命令！

首先讓所有刀盾手和長矛兵往兩邊密林沖鋒尋求近身戰，利用密林的枝干擋住箭矢，近身戰要是有敢后退者，斬！

其次弓弩手和大炮火器部隊全部擺成分散隊形，對準兩邊煙霧密集處齊射，進行火力壓制！

最后，把對面這個傻子將軍活捉，我要把他的人頭拿去襄陽城，讓他們知道反抗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