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躺久了,渾身會難受,愈發的清醒讓醉千愁不得不起身。
床上那昨夜和南宮月的“印記”赫然醒目,夢中的那種不可言喻的感覺也漸漸消失……
“篤篤…”兩聲敲門聲,會是誰呢?
醉千愁坐在床邊,沒有應聲。外頭敲門的人卻推門而進,竟是“烈鷹”莊炎!還有一干六扇門的捕快。
“?”醉千愁疑惑,瞬間便釋然了。
“好久不見!”莊炎來到醉千愁身前抱拳道。
話音剛落,右手便按在壓在了腰間的刀把之上,不知是習慣還是………
醉千愁看著他,像是第一次見面,似乎之前酒館那一戰,醉千愁給忘了。
“奉朝廷律令,現捉拿大盜醉千愁!若不速速受降,當即格殺勿論!”一捕快踏步而出手持令牌道。
醉千愁沒有反抗,只是靜靜地坐在那。他想起自己弱冠之年時候,在城門遭到當差的大聲盤問,當時嚇得自己是心驚肉跳。可一轉眼十年,現下面對公差也僅是淡然——原來路走的遠了,人也就變得多了。
當四個捕快警惕地想近身緝拿醉千愁時,莊炎卻道:“不必了!”
四人有些愕然。而莊炎清楚,醉千愁是會束手就擒的。
莊炎很了解!很了解這樣的一位高手,盡管他此時已落魄。
醉千愁向莊炎微微點頭致意,輕聲道:“我可否先如廁一下?”卻聽得“鏘”幾聲,幾個捕快拔刀出鞘的聲音。
而一旁的莊炎則淡淡點了個頭,開口道:“我們酒樓門口等你!”
“大人!這……”,幾位捕快欲言又止,他們心想醉千愁萬一乘機跑了怎么辦。
莊炎看了底下人一眼,隨即掉頭出門而去,幾個捕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出去了。
醉千愁微微一愣,哪有這樣的抓捕?歷來六扇門拿人,會有今天這般的客氣和隨便?他不清楚的是其實這倒不是莊炎的“徇私”,而是上頭的命令!
千百種可能——醉千愁也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押解歸案,只是真到這一天,自己竟然如此平靜。
這不?還有時間去小解。
醉千愁此刻心里似乎落下了一個大石頭,是承受不住江湖人無休無止的追殺?還是無時無刻不提防和警醒他人設下的圈套?亦或提心吊膽怕朝廷布下的天羅地網……
看來他醉千愁是真得累了,他想小解,卻只覺得命根子有些疼得厲害。
一瞬間該有的輕松立刻煙消云散。南宮月留在自己身上的,就像這江湖人的血,洗也洗不凈!
原來自己還是武林中人,江湖中的恩怨聯系又怎能說斷就斷的?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仇恨?沒有遺憾?真是如此嗎?
不,他有仇,是殺死獵戶一家的江湖敗類和自己的仇;他有恨,是自己連累了苦涯寺那可憐的婦人;他有遺憾,是自己沒有把銀子接濟給百姓;他有錯,是對蒯良才那婦人和未出生的孩子死的愧疚;他有悔,是辜負了莫如卿的一廂情愿……還有多少?太多太多……
醉千愁想去洗把臉,待看到銅鏡時發現鏡子中間出現一個極小的血點,跟著在鏡子上擴散出一個“死”字赫然醒目。
他一愣,忽然想起了剛來街上時遇到的那個算命先生——“血光之災”已然靈驗。
醉千愁才明白過來,對方竟是江湖傳說中的“算命師”!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對方已經將自己給算死了!
收整衣衫,醉千愁出門了,畢竟不能讓六扇門的“烈鷹”久等。
他走的不快,看著客房前頭的館子——夢仙樓依舊賓客如山,好像最近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醉千愁緩步穿過酒樓內,發現其臺子上還有唱戲的,只是不再是陰陽伶罷了!
醉千愁怔怔地聽了兩句,收拾了心情出了夢仙樓……
——押解!不,與其說押解,不如說是醉千愁帶個幾個隨從。換作以前,他手中定有把扇子,這樣就更為瀟灑了!
莊炎一路都沒有說話,右手時刻捉在佩刀的刀把上,不知他以前是否如此?還是這次押解的醉千愁?
突然一個捕快快走兩步,對莊炎道:“大人!這似乎不是去大理寺的道?”
莊炎停下腳步,看了眼對方,答道:“我幾時說過要去大理寺?”
“這…”那個捕快一時語塞,“大人!可是按理應要……”
“王爺要的人,自然需親自審問。爾等還有何異議?”莊炎直接打斷了下屬的話,“好了。先休息一下吧!”
眾人停下腳步,莊炎率先找個大樹底下靠坐了下來,跟著其中兩個捕快也到樹底下休息,其余兩個捕快依舊站著,這六扇門五個人連歇腳,都是自動互為成掎角之勢。
這是一片林子,現在天陰沉沉的,小片的雪花悠悠飄落了下來,顯得愈加的沉悶。
幾人吃起干糧來,醉千愁才感到腹中空空。幸好眼下沒什么風,不然吹起來一定很冷,他想。
“大人!”此時一個捕快給莊炎送來一個水袋。
莊炎一看,待到對方快遞到跟前時,才準備動手去接,哪知醉千愁見了,道:“能不能給我也喝一口?”
那個捕快立馬板起臉來,剛要動口開罵,豈料莊炎轉手遞了出去。
醉千愁接了水囊,仰頭就是一大口。
“啊——”一種久違的舒暢,那水囊里裝的不是別的,是酒!
醉千愁挨著莊炎坐了下來,見莊炎沒有討要回去的意思,便自顧一人喝了起來——真是一個酒鬼!這樣的天氣,要是能把酒溫一溫就更好了。
而正喝著酒的醉千愁突然出手快如閃電,襲向一旁的莊炎。
如此近的距離發難,誰知對方肩膀一晃,迅速躲了過去,與此同時一雙眼驚視了過來。
那一瞬間,醉千愁有一種錯覺,一種鷹視冷凌的感覺。好像因遠處一只雀兒無端飛起的動靜,引得猛虎霎時架勢預發,讓人驚心動魄的感覺……
而他倆這一瞬間的“較量”,周圍的四個捕快并無察覺。
醉千愁一擊不中沒有后招,他嘆了口氣,仰頭又喝了一口酒,跟著輕微地咳嗽起來——剛才出手太快,牽動了肩頭的傷勢。
“都是出來跑口飯吃的——算了吧!”醉千愁輕聲道,他塞上塞子要將水囊還給莊炎。這好像是在求情,又好像是在勸說。
莊炎冷冷看著醉千愁,沒有說話,更沒有嘲笑和譏諷之意。因為莊炎明白醉千愁不是在給自己說請。
遲疑了一下,他才將水囊接過。
醉千愁見狀,微微一笑,知道莊炎算是答應了自己剛才的請求。
可剛才醉千愁為何突然向莊炎動手呢?難道是想趁機制住莊炎,好以要挾逃脫?
不!醉千愁還不至于這么做!他是察覺到了莊炎的殺機。
莊炎要殺誰?醉千愁?——不是!而是不遠處的四個捕快。
“你究竟是誰?”醉千愁終于忍不住地發問道。
這一語突兀,難道真就忘了之前酒館的患難之情?
“怎么?……”莊炎既而答道。
“我雖只見過烈鷹一面,也算識得他的風采。你——偽裝不了,所以你不是他!”醉千愁輕聲道。
哪知莊炎笑了笑,不可置否。反問其道:“還有剛才?”,他指的是醉千愁察覺出自己要動手殺那四名捕快!
同門會不會殺同門,這醉千愁不知道,但他明白真正的烈鷹莊炎定然不會。
還有就是剛才動手發難之時,雖自己有傷在身,但無論從速度還是從角度,以莊炎的功力是不可能躲得過去,只有接招的份!
而眼前的莊炎幾乎一瞬間做出反應,而后那一眼的凌厲,當真十分讓人心有余悸。
與其說醉千愁是動手去發難,倒不如說是在試探對方。
而僅是這一瞬間的微妙,讓醉千愁知道眼前的莊炎是假的!
醉千愁笑了笑,又指了指對方手中的水囊,意思簡單明了——他是個酒鬼,也曾和“烈鷹”莊炎痛快地喝過酒。方才六扇門的捕快遞水囊之時,這個所謂的“莊炎”明顯遲疑了一下。然一個愛酒之人,又豈能聞不到已拔開塞子的酒香?
“莊炎”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對,我非莊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