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閱讀的藝術:天下第一等好事還是讀書
- 聶震寧
- 2394字
- 2022-06-06 17:12:09
年輕人要不要強制讀經典
記得前些時讀報,看到西南交通大學2014年1月1日公布了一份由96種經典作品組成的推薦書單,校方宣布,以此書單公布為標志,“經典悅讀”活動正式開啟。該校校長要求,每一個走進西南交大的學子,四年學習期間應當完成96種人文思想著作的閱讀,其計算方法是,一年12個月,四年48個月,平均每個月讀兩本,四年正好96本。校長表示自己將力主此事,并將親推此事。強調“通識教育應特別提倡學生自覺閱讀經典”,把閱讀經典作為通識教育深化的基本要求,力度不可謂不大。也許正因為校長力主并督戰(zhàn),此項活動已經在西南交大校園里蓬勃開展,一年即將過去,據(jù)說熱度未減,令人感到欣慰。
大學推薦讀經典,此事已覺不新鮮,但效果似乎大體不彰。記得北京大學曾經組織過60多位教授討論推薦大學生必讀經典,精心列出了一個《北京大學必讀書目》。事后,北大研究閱讀學的王余光教授在學生中做調查,問學生們是否知道這個書目——還不是問是否讀過書目中的這些書,結果沒有多少學生知道此事。清華大學、復旦大學、蘇州大學等學校也都開列過學生必讀書目,似乎都有虎頭蛇尾的感覺。武漢大學將必讀書安排成必修課,強制學生看了書才能得到學分,卻招致不少負面評價。無論主動還是被動,學生們總歸接觸了一些必讀的經典,開啟了自己閱讀經典的歷程,總比不讀有益。

《貝洛童話》插圖|[法]古斯塔夫·多雷 繪
關于大學生閱讀,一直都有比較對立的兩種觀點,一是自由閱讀,認為閱讀是個性化很強的事情,不宜做硬性規(guī)定,即便按照硬性規(guī)定去閱讀經典,效果也不一定好;另一個觀點則是強制閱讀,要把經典閱讀安排為所有大學的必修課,否則閱讀就會成為一句空話。
上述兩種觀點都有各自的理論依據(jù),姑且不論。可近些時候,似乎主張自由閱讀的觀點頗占上風。有人拿全民閱讀的理念來說事,認為,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關于全民閱讀的宣言里,明確提出“希望散居在世界各地的人……都能享受閱讀的樂趣”,可見閱讀乃是享受樂趣之事,何況,全民閱讀原則上也應當是自由閱讀。我曾經一再解讀全民閱讀的內涵乃是“享受閱讀的樂趣”,贊成全民閱讀要把“開卷有益”和“開卷有趣”結合起來的,可是,學生閱讀,特別是大學生閱讀并非全民閱讀的全部,只是其中特殊的一部分。這一部分的閱讀不良狀況會影響到全民閱讀的整體水準,但解決的辦法卻需要特殊的針對性。學生的在校學習,無論中外,無論大中小學,無論寬嚴,總會有其一定之規(guī),既然如此,閱讀為什么就不能有所規(guī)定?大學生在校期間的學習一直也都是有其明確規(guī)定的,為什么就不能把閱讀當作一門課程來做出規(guī)定和安排呢?
我是相當懷疑一個時期以來“娛樂至死”的風氣對國民閱讀特別是對大學生閱讀帶來了很不好的影響的。不能否認,“娛樂至死”已經成為國際上相當一部分傳媒業(yè)的重點追求,受眾對傳媒的娛樂含量期望值也在不斷攀升。這一理念影響到閱讀界,也漸漸演化成希望閱讀帶來娛樂快感或者只求快樂閱讀、開心閱讀、輕松閱讀、不費勁閱讀,大眾爭看暢銷書,爭睹熱點書,爭傳厚黑學,就俗不就雅。譬如,就說一個好好的“閱讀”兩個漢字,現(xiàn)在到處都改成“悅讀”,好像是不悅不讀,非取悅于讀不可,僅此一點也可窺見“娛樂至死”風氣的影響。
對于國民閱讀,我們提倡讓每一個國民都能享受閱讀的樂趣;可對于大學生閱讀,我們卻以為有強制閱讀經典的必要性。
如果以為大學生已經步入成年人階段,閱讀應當進入自主階段,那就有些想當然了。早些時,一些高校圖書館公布的借閱排行榜引起了教育研究者的警覺。有專家在武漢、上海兩地高校做過調查。在武漢,網絡小說《步步驚心》《美女圖》在短短幾個月里就躍進了武漢很多高校圖書借閱排行榜前列;湖北第二師范學院圖書館引進的網絡小說《極品戒指》,一個月內就被借了61次,成為借閱冠軍;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武漢學院圖書館里借閱高峰品種是電視劇《裸婚時代》的原著小說《裸婚》。在上海,2010—2011年度復旦大學圖書館單冊借閱排行榜上,文學類圖書中借閱最多的是東野圭吾的《宿命》等推理懸疑小說;上海交通大學的某單月單冊排行前三名則分別是《明朝那些事兒》、《大唐雙龍傳》和《蒼龍轉生》。可是那些人文思想類的經典和文學經典作品,問津者卻寥若晨星。這樣的圖書借閱現(xiàn)狀,無疑暴露出大學生目前閱讀中存在的問題。在網上,一項對大學生“床頭書”種類的調查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大學生看的書除了專業(yè)課本外,就只是外語、電腦、經濟類書籍和如何面試、如何社交等方面的書,人文思想類著作可謂少之又少。
有的專家撰文指出,有的學生熱衷于社會活動,大學期間從沒進過圖書館;有的學生熱衷于玩游戲,無心學業(yè);有的學生即便從圖書館借回書來,往床頭一扔,讀與不讀姑且不論,可單從對待書本的行為來看,就明白他對待閱讀的態(tài)度。
說到大學生閱讀問題,忽然想起最叫人不忍的復旦大學投毒案中的學生林森浩。央視記者采訪他,問他等待宣判的十個月是怎么過來的,他回答:“一直在看書,然后跟人溝通。”記者問他讀什么書,他說主要看一些文學經典。記者問:“為什么選擇這方面的書?”林森浩回答:“因為我覺得我以前讀專業(yè)書,讀那些理工科的太多,這方面(文學經典書)讀得太少。”這位大學生不無懺悔的回答想必對大學生閱讀問題能起到一個警示性的提醒。
我們知道,許多國際著名大學是十分重視大學生人文思想著作閱讀的。哥倫比亞大學、芝加哥大學早在20世紀初就開設人文經典閱讀必修課,如哥倫比亞大學就有“文學人文”經典閱讀和“當代文明”經典閱讀等。哥倫比亞大學的經典閱讀課很有影響力,曾經有一位哥大畢業(yè)的記者過了40歲還重回校園上經典閱讀課,寫了一本閱讀隨筆《偉大的書》,我國出版了此書的簡體字版。美國許多大學對大學生閱讀都有明確的基本要求,規(guī)定學生平均一周閱讀量不低于500頁。我們的大學好像沒有這方面的規(guī)定。現(xiàn)在,有西南交大大力開展“經典悅讀”活動,盡管非常善意地把閱讀改成“悅讀”,但這個活動已經具有一定的強制性,也還是讓我們賞心悅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