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女營業員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走進了后面的辦公區域。

女營業員走后，徐濤四下看了看，徑直走到買香煙的柜臺面前，掃了一眼里面陳列的哈德門、大團結、光榮、海河、牡丹、飛馬，香山、紅梅等一大堆香煙。

然后短暫遲疑了一下，從懷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錢票買了一盒香山，裝在自己兜里。

也許是王主任的名頭起了作用，他剛把煙裝好，剛才的那個女營業員就跑了回來。

“同志，跟我來吧，我們主任這會剛好有空。”

徐濤不敢怠慢，連忙走了過去。

“姐，您怎么稱呼啊？”

徐濤緊跟在女營業員后面，笑著問了一句。

“我姓劉，你叫我劉姐就好。”

似乎是看他順眼，又是辦事處的人，劉姐回頭看了看，笑著回道。

“咚咚咚，主任人我給您帶來了。”

劉姐敲了敲門，喊了一聲。

“進來吧。”

緊接著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從門里傳了出來。

“你放心進去吧，我們主任很好說話的。”

劉姐低聲說了一句，轉身回了柜臺。

“謝謝劉姐。”

徐濤笑著點點頭，又道了聲謝，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供銷社現在還算是一個強力部門，所以領導辦公室的面積也不算小，約莫有二三十平。

屋內亮堂堂的，光線很好，四張有些陳舊的辦公桌拼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簡單的工作臺。

工作臺后只坐著一個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灰白色的襯衫，面色嚴肅的盯著他。

“吳主任，您好！”徐濤走到辦公桌前，不卑不亢的問了聲好。

“奧。”吳主任看了他一眼，隨口道：“我聽小劉說你是街道辦事處王主任介紹過來的，找我有什么事嗎？”

“有，王主任讓我過來跟您談一下他之前跟你說過的，給我們提供茶葉的事情。”

徐濤掃了一眼桌上的煙灰缸，笑著取出自己買的那盒香山，抽出一根遞了過去，同時不經意的將煙丟在桌上。

“主任，您抽煙，我們邊抽邊談。”

吳主任瞇著眼睛重新打量了一番，然后笑著接過徐濤遞過去的那根香煙。

“嚓……”

見吳主任將自己手里的香煙接了過去，徐濤順勢湊過去劃著一根火柴，給他點了起來。

“小伙子眼力不錯，不過這選煙的本事差了點，像我這種老煙槍，抽煙一般都抽的比較硬，香山還是軟了點。”

吳主任美美的吸了一口，這才淡淡的來了一句。

“這軟硬我倒是聽院里的老人說過，可怎么抽也抽不出來，倒是讓你見笑了。”

“哈哈，煙這東西，就跟茶一樣，喝的多了，自然就能品出其中的味道了，你還年輕，以后就懂了。”

吳主任笑了笑，語重心長的說道。

“是是是，您說的在理。”

徐濤謙遜的回了句。

“茶葉的事情，王主任的確跟我談過，她說你們辦事處在前門搞了一個茶攤，要賣大碗茶。

讓我給準備點便宜的茶葉，等你們開業的時候供給你們，我這還打算明個去你們茶攤看看，準備的怎么樣了呢？

沒想到你今天就自己過來了，哎，要是我記得不錯，這茶攤是老李負責的吧？怎么他沒過來，讓你來了啊？”

兩人畢竟第一次見面，所以吳主任也沒什么心思跟徐濤扯閑篇，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李叔他被王主任留在辦事處談事情，說是要一起去趟區里匯報工作。

然后我這邊一直都協助李叔管理這個茶攤，對于茶攤的情況比較了解，所以就先讓我過來了。

不過他也說了，等我們那個茶攤開業了，一定會專門過來請你去給捧場。”

徐濤笑著回道。

“奧，原來是這樣啊，那行吧，那就等老李過來了，我再跟他好好敘敘。

對了，你們要的茶葉我都準備好了，就在庫里呢，等你們開業的時候，提前一天派人過來取就可以。”

吳主任點點頭，將還在燃燒的煙頭摁在煙灰缸里。

“那您這可是幫了我們大忙了，難怪我過來的時候，我們王主任說您辦事效率高，叫我們不用擔心呢。”

徐濤愣了一下，順勢捧了一把。

“哈哈，這干工作嘛，那肯定要雷厲風行，再說了，這可是你們王主任親自找我說的事，我怎么可能馬虎。”

吳主任打了個哈哈，語氣略微有些緩和。

“對對對，主任你說的對。”徐濤快速的點了點頭，緊跟著又道：“那什么，主任啊，您既然知道我們那個茶攤，那相必也知道。

我們這個茶攤，他就是為了安置待業知青用的，所以資金各方面都不太充足，所以您看這價格能不能給咱們稍微優惠優惠，嘿嘿。”

“這個你放心吧，我早就考慮好了，給你們提供的茶葉是兩毛二一兩的，結賬的話也不著急，一月一結。

等你們那個茶攤賺錢了，再給我們把錢打過來吧，怎么樣，這個可以接受吧？”

吳主任笑了笑，語氣十分的寬容。

“可以，可以，這個絕對可以，就是主任啊，您看這兩毛二的茶葉是不是稍微次了點啊？”

徐濤聞言立馬松了一口氣，不過很快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心里略做思考后，試探著問道。

“你們那個茶攤不是買大碗茶的嗎？大碗茶用這個不就行了，難道還要用什么高級茶葉啊？”

吳主任好笑的看著徐濤說道。

“我們那個茶攤買的的確是大碗茶是沒錯，但是我們這個茶攤他和以前的大碗茶他不一樣啊。

我們這個茶攤可是擺在前門大街上的，那來來往往的都是全國的人民群眾啊。

這接待的也是來自全國各地的人民群眾啊，您看，這要是用次點的茶葉。

那外地來的同志們喝了不得笑話，笑話我們首都的人小氣嘛，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啊，吳主任？”

徐濤聞言眉頭一挑，屁股立刻靠前挪了挪，挪完后給吳主任分析了幾句。

“要照你這么說，那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啊，這玩意還真就是這么回事？

這咱們自己人平日里喝點次的沒事，但是要是讓全國的人民群眾都以為我們喝不起這好點的茶葉。

折了我們首都的面子，那可就是捅破天的大事了啊，看來，這事我還真得重新考慮考慮。

不過話說回來，這高級的茶葉我這里不是沒有，可你們也買不起啊。

這總不能讓我們供銷社做虧本的買賣吧？”

吳主任仔細琢磨了下，面色一沉，語氣凝重的自言自語道。

“那做買賣嘛，肯定不能虧本啊，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給我們弄點高末兒。”

徐濤見狀，趕緊趁打鐵說了一句。

“高末兒？呵，你一個小年輕還知道這個？”

吳主任眼睛一斜，似笑非笑的問道。

“那肯定不能不知道啊，你別看我年紀小，可我也是土生土長的四九城人士啊。

這高末兒他就是高級茶葉的末兒，買低級茶葉的價錢，可這只要丟到壺里，水一開，一泡。

砌出來的茶，那味和高級茶葉的味他不就是一個味嘛？”

徐濤拍了拍手，老神在在的說道。

“你小子懂得還不少，不過這話是這么說，可那都是老黃歷了。

你們這些年去插隊，不在四九城，不知道這里面的事，咱們就說這個高末兒吧。

因為它，我這把老骨頭都被人批了不少次了，說是什么讓人民群眾喝資本主義的剩。”

吳主任心有余悸的嘆了口氣，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

“主任呢，這今時不同往日啊，眼下都什么年月了，您說的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咱們要向前看，您看，這我們這個茶攤的大碗茶是給誰喝的？

是給全國各地的農民兄弟，工人兄弟這些無產階級的勞動人民喝的。

這叫什么，這叫為人民服務啊，咱們這茶攤雖然沒錢，可我們總不能因為沒錢就讓勞動人民喝低級茶葉吧。

這里可是四九城啊，咱新中國的首都啊，那其它地方的同志為什么來我們這里。

不就是為了參觀學習我們這里的先進思想，體驗我們這里的革命精神嘛。

這我的祖國里面有句歌詞不是說了嗎，朋友來了有美酒，對不對，這全國各地的人民群眾不就是我們的朋友嗎？

既然是朋友，那我們招待他們的時候不得來點好的，來點別的地方沒有的，讓他們體驗一下我們老北京人的熱情。”

徐濤噼里啪啦的一通長篇大論，說的吳主任異常的心動。

不過心動歸心動，他并沒有就這么答應下來，但也沒有當場拒絕。

只是又叼了一根煙，細細的品味了起來。

前段時間，他去上面開會的時候，上級領導說了要改變過去的陳舊的思維方式，大膽想象，大力進取，展現出與眾不同的風采。

同時還要他們配合當地的街道辦事處，做好當地因知青返程而導致的物資短缺問題。

必要時可以靈活的調配物資，以滿足各級機關干部和人民群眾的生活所需。

這高末兒雖然倒騰起來麻煩了點，可是真要是倒騰出來了，這里面的門道可就多了，自己也不是不能重新把這活撿起來。

吳主任思考了半天，又拿指頭敲了會桌面，臉色變幻萬千。

徐濤也沒有再說什么話，他耐性十足的坐在一旁，微笑著等待。

“對了，說了這么半天，我還沒問小同志你的名字呢？”

兩人沉默了一會，吳主任似乎是有了決定，他抬頭看了看徐濤問道。

“我姓徐，名濤，您叫我小徐就可以了，李叔他們都是這么叫我的。”

“嗯嗯，那我就托大，叫你一聲小徐了。”

吳主任點點頭。

“哎，您就這么叫，我聽著親切。”

徐濤附和了一聲。

“是這樣，小徐啊，你剛才說的話，我也考慮的差不多了，這高末兒，我可以給倒騰倒騰。

可你也知道，這想要倒騰出高末兒，那就得不停的整理這茶葉罐子。

我這里都是女同志，體力各方面都不如男同志，人手呢，也不夠，這恐怕是倒騰不出太多東西。”

吳主任斟酌了一下措詞，小心的看著徐濤說道。

“這個您不用擔心，我們那里啊，別的沒有，這人手可是要多少就有多少，你盡管開口，我親自帶人過來給您辦這事。”

徐濤拍了拍胸膛，信心滿滿的回了幾句。

“這倒也是個辦法，可是這高末兒我也有段日子沒買過了，這價格有點拿不準啊，還有啊，要是倒騰的多了，那我也沒地方處理這玩意啊。”

這話一出，吳主任倒是放松了一點，可是臉色還是沒徹底換過來，依舊是帶著沉重的味道。

“這個更簡單，不知道您記不記得咱們這里以前有個買小包茶的？”

“小包茶？你是說早年間那個一元茶館？”

“對，就是那個，不瞞您說，我這自從辦了這茶攤，就一直跟老一輩的人聊這方面的東西。

我記得好像就是前天吧，一個老人家無意中跟我說，以前咱們這里茶館遍地的時候。

有個姓張的掌柜，為了提高人氣，別出心裁的把茶葉提前裝在一個小包里。

每次客人一來，就給他們泡一包茶，這一包茶就是一元錢，為此還得了一個張一元的美名呢。”

徐濤回憶了一下，娓娓道來。

“這我知道，可這和我們說的這事有啥關系嗎？人家那買的是正品的茶葉，我們這可是高末兒呀，現在年輕人誰要這個呀。”

吳主任納悶的看著他問道。

“有啊，我們也學他把高末裝在包里，一包四毛錢，我來給您買，您有多少貨，我要多少貨，怎么樣？”

“四毛有點少了，我這以前買都不止四毛，五毛怎么樣？”

吳主任想了想，開口討價還價道。

“行，五毛就五毛，您說了算。”

徐濤也沒還價，一口答應了下來。

“那就合作愉快，小徐同志。”

吳主任見他這么給面子，頓時笑了。

“合作愉快，吳主任。”

徐濤伸出左手握住吳主任的右手。

“哈哈哈……”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