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姬蘇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吻她。
鄭慕兒使勁掙脫，將他推搡開來，用袖子擦了擦嘴，不悅道：“你干什么？！沒看到這么多人？！！”
姬蘇卻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面向眾人。
“我浮生谷弟子林素，與鄭小姐情投意合，今日在此求大家見證，我必三媒六聘去鄭府迎娶鄭小姐，有誰若想追求鄭小姐，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人群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鄭慕兒十分吃驚地看著他。
他竟當著大周百姓的面宣示對她的主權。
沒有鄉野小子的自卑和怯懦，自信從容，眼神堅定。
那一刻，她好像看見了少時金陵城最耀眼之人。
姬家少主。
“哥哥……”
秦逸仙嘖嘖感嘆著，全然沒注意到懷里的雪兒不知何時醒了。
她迷糊地睜開眼，將剛才那一幕盡數看在眼里。
不知怎的，她眼眶漸漸濕潤，流下兩滴晶瑩的淚花。
“怎么回事？下雪了？？”
剛才還在看熱鬧的人群發現周身變得寒冷，天空飄落起小雪，紛紛驚愕抬頭去看。
姬蘇和鄭慕兒也看著這滿城的異樣。
他們知道是雪兒。
可找遍了，都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就在上一秒，秦逸仙快速地帶著雪兒離開了。
今日之事鬧得滿城風雨，金陵流言四起。
關于林素，關于鄭慕兒。
鄭彥再也坐不住，請姬蘇來家中赴宴，還特意支開自己的女兒。
這是一場，只有他們兩人的家宴。
鄭彥準備了好酒好菜，山珍海味、名貴糕點，數不勝數。
“鄭大將軍雖家底殷實，倒也無需如此破費。”
兩人隔著長長的桌子相對而坐，姬蘇敬了他一杯酒，說道。
“我知道，你是布衣出身，大抵是沒吃過這些的。”
鄭彥夾了一筷子牦牛肉，話里話外透著輕蔑。
“來，嘗嘗這個。”
他用筷子指著桌上一盤帶血的生牛肉，意味深長地看著姬蘇。
那盤肉十分血腥，牛肉上的筋都能看見。
光是看著，就令人作嘔。
姬蘇沉默地盯著它，并不動筷。
鄭彥觀察著他的神情，譏笑道：“我行軍打仗幾十年，一步步從小兵坐到今天這個位置，當年，我軍三千余人與赤野族在大漠大戰七天七夜，只有我活了下來。整整十五日，我獨自穿過大漠，吃生駱駝肉，喝駱駝奶，才回到我軍大營復命。我鄭家兒女哪個不是英雄豪杰？你不會，連一盤生牛肉都不敢吃吧？”
他講述著自己的光榮事跡，姬蘇知道，他是有意為難自己。
那又如何？
不就是一盤生牛肉？
姬蘇雖覺得惡心，還是用手抓起那塊血淋淋的肉，閉著眼咬了下去。
他好生折騰了一番才將那塊肉完整地咽下，胃里開始翻江倒海。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鄭彥似乎沒料到他真吃，態度慢慢緩和下來。
“我就這么一個女兒，她娘死得早。這些年來，我忙于公事常常忽視她。我對她有愧。如今，我只問你，是否真心待她？”
他開門見山，姬蘇也毫不遮掩。
縱使他心里再恨鄭彥，他也確定，自己是真的愛鄭慕兒。
“自然，我愿傾其所有讓她幸福。”
他額上有汗，臉色蒼白，艱難地說道。
“好！”
鄭彥有了定海神針，敬他一杯酒。
兩人一飲而盡。
“倘若日后你成了鄭家的女婿，是向著皇上，還是向著鄭家？”
鄭彥有些微醺，問出的話令姬蘇錯愕。
他踟躕良久，答道：“難道，鄭家和皇上不是一條心？鄭家勞苦功高，是大周的頂梁柱，向著鄭家，便是向著皇上。”
這話滴水不漏，鄭彥突然大笑了三聲，臉色微紅地盯著他，一字一句道：“倘若鄭家向的是大周，不是皇上呢？皇上年事已高，未來這天下還不是太子的？你不會真以為，皇上會改立九皇子為太子吧？”
“朝廷的事我不懂，不過將軍又怎能如此肯定？”
鄭彥已經醉醺醺了，他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悠悠道：“誰都可以當太子，偏偏九皇子不行。朝野元老，誰不知道他是妖妃之子？哈哈哈哈。”
“……”
姬蘇細細揣摩著他的話，心里一驚。
難道，他是甄妃的兒子？
難怪，皇上如此護他愛他，為他打點好一切，又怕他鋒芒太露成為眾矢之的。
可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妖怪。
難道是半妖？
鄭彥今日借著酒意道出驚天大秘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
這話，像在敲打他，放棄與九皇子為伍。
將來皇上退位，妖孽九皇子必被鏟除。
今日之后，姬蘇心事重重。
他既擔心自己今后的處境，又擔心九皇子的安危。
再次去見宋貴人的時候，她又瘦了幾圈，身影憔悴。
聽宮女說她病了，卻秘而不宣，不肯醫。
她將首飾交到姬蘇手中，然后掏出帕子輕輕地咳嗽。
姬蘇看到，那帕子上有血。
“貴人，您要多保重身體，微臣這就去稟皇上，讓他去請太醫。”
姬蘇不忍，轉身欲離去，卻被她叫住了。
“不必了，人的命數有限，在冷宮里那幾年，落下舊疾，就算治也時日無多了。”
宋貴人十分平靜，像在說著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的身體狀況。
“年輕人，你陪我說說話吧。”
她今日格外傷感，同姬蘇在宮里轉轉。
膝下無兒女，身旁無宮人。
粗茶淡飯，自己縫洗衣裳。
她哪里看得出是個貴人。
皇上，一次也沒來看過她。
看來真是恨極了她。
兩人走到宮中一處高墻上，俯瞰著夕陽下的宮道。
宮女太監們忙碌地邁著碎步流轉于各個宮殿之間。
侍衛們百無聊賴地走動，四處巡邏。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樣子。
宋貴人突然開口：“年輕人，每每與你相處，總覺得舒適。你是這宮中僅有的對我有善意的人了。你，為何不怕我？她們都道我毒辣，不擇手段，巴不得我死在冷宮里。”
姬蘇沉靜地看著她：“微臣認為，娘娘行當日之事，也是為了大周的黎民百姓。同娘娘相處的這段日子，微臣感覺如沐春風。娘娘在微臣心中并不是陰狠毒辣之人。”
宋貴人微微觸動，嘴唇微張著看著姬蘇，她竟覺得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不知為何，你讓我想起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