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慕兒心里“咯噔”一下,聽到他這么說,終于松了一口氣。
鄭彥捏緊的手心也慢慢松開,里面全是汗。
皇上若有所思,命人找來太醫。
“阿素,你且回營休養,往后幾日的狩獵就不要勉強參加了。”
隨行的張太醫匆匆從人群中冒出,為姬蘇把脈。
他略略皺眉,向皇上稟報:“林公子傷勢十分嚴重,那箭再偏差一毫,怕是閻王爺也救不回來了。如若沒有秦公子為他療傷,林公子是不會這么快醒來的。微臣這就去開藥。”
他又匆匆離去,履行一個大夫的職責。
“秦公子,多虧了你啊!才保住阿素一條性命。”
皇上看向姬蘇身后站著的一襲白衣的秦逸仙,他是浮生谷的十八弟子,人稱“小華佗”。
秦逸仙拱手作揖,一頭柔順的黑發從腰間垂落到空中。
他的聲音清亮又稚嫩,文質彬彬的模樣很討人喜歡。
姬蘇就這樣被阿襄攙扶著離開了皇上的大營。
當他眼神觸碰到鄭慕兒的那一刻,或許是因為心虛,鄭慕兒快速地低下了頭,臉色極不自然。
“今日種種,必定奉還。”
他咬牙切齒地在她耳畔吐出這句話,聽得她心里一驚。
鄭彥滅他滿門,他的女兒親手射殺了他。
他恨他們全家。
盡管此前他的理智告訴自己恨不及子女。
他不能就這么貿然在皇上面前揭穿她,他必須找到鄭彥和李溫滿聯合陷害姬家的證據。
不想招惹鄭慕兒,也是不想打草驚蛇。
如今,她非要置他于死地,他必須自保。
姬蘇離開大營后,今夜的主題才開始。
所有參賽者將自己的獵物一一攤開,由宮人們計數。
九皇子挺著小肚腩,臉上止不住得意地笑。
很明顯,他的獵物出奇得多。
今日沒有碰到黑熊,全是些兔子、狍子、雞之類的家伙,難度系數太低。
他整整獵回了二十頭。
在地上堆積如山。
皇親貴族們熱烈地討論起今日狩獵的趣事,平民百姓們有了參與感,盡管大多空手而歸,卻也樂得其中。
只有鄭慕兒,緊緊抿著下唇,雙拳握緊,一言不發。
自剛才林素那番話后,她就難以保持冷靜。
她堂堂鎮遠女將軍,為何會怕他?
但她的直覺告訴他,林素沒那么簡單。
他常常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另一邊,姬蘇臥床睡下了。
阿襄將炭盆挪動到床邊,給他烤腳。
今日墜落冰湖,整個人受了寒。
直到入睡前,他還在渾身發抖。
“噠噠噠。”
一陣腳步聲匆匆靠近。
阿襄守著姬蘇,不自覺警覺起來。
待到一只白胖的手掀開門簾,露出一顆圓圓的腦袋時,他才放下心來。
“殿下,您可算來了。阿襄還以為,您把大哥給忘了。”
阿襄瞥他一眼,語氣充滿嗔怪。
今日大哥失蹤,九皇子不聞不問,在他受傷回來后,也不曾多給一個眼神。
這叫他好生心寒。
“嘿嘿,吾這不就來了。”
九皇子躡手躡腳潛了進來,坐在他床頭。
重復念叨著:“阿素?阿素?”
聽見他一陣陣均勻的呼吸聲,才確定他不是裝睡。
接著一個人自言自語了起來。
“你可知吾今日奪了頭籌,可惜呀,你沒看到二哥他那氣紅了臉的模樣,甚是好笑。他這么大個人,竟只獵得七頭雪兔。原來他有寒癥,吾今日才知曉,哈哈哈哈。”
他的小臉上滿是驕傲,哈哈大笑起來。
也難怪,這么小的年齡,就戰勝了全金陵的捕獵能手。
任誰,不會洋洋得意呢?
阿襄隱忍良久,終于打斷了他,語重心長道:“九皇子殿下可知我大哥不會功夫,為何還要冒險前去狩獵?”
“為何?”
他睜著圓圓的眼問。
阿襄輕嘆了一口氣,回身望了一眼姬蘇沉靜的睡顏,緩緩答道:“大哥是奉了皇上的命,暗中保護殿下您。明知有危險,卻也不得不做。大哥從小就是孤兒,過著窮苦的日子。據說,周圍人都對他不好。但他心地善良,路見不平,看阿襄可憐,把我救下,給了我家人的溫暖。他還常常跟我說,九皇子殿下看上去性情暴躁,其實也有可愛的一面。”
這番話不知是說給九皇子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阿襄沉沉地凝著姬蘇的臉,慢慢垂下眼眸。
“你……你和吾說這些作甚?天色不早了,吾……吾回去休息了。”
九皇子瞄了一眼床上的大胡子,他的臉色異常蒼白。
不似平日里跟他斗嘴般那樣神氣。
他竟有些啞口無言,說話支支吾吾起來。
逃也似的離開了姬蘇的蒙古包。
原來皇阿瑪一直關心著自己,他卻從不知曉。
印象中,皇阿瑪從來沒有夸贊過他,每每提到自己,都是闖了多少禍事,要多像大哥二哥學習,學習他們沉穩的性子。
他之所以拼命練習騎射,也是想要讓皇阿瑪刮目相看。
“大哥,你一定要快些好起來。”
阿襄雙手合十,在床邊做著禱告。
鄭彥大將軍的營里燈火通明,鄭慕兒右手撐住腦袋,半倚在臥榻上,失望至極說道:“就比那小家伙少了兩只獵物,若不是爹爹讓我去殺林素,今日慕兒必定拔下頭籌。”
“你如今也不小了,難道不懂隔墻有耳的道理?!”
說完鄭彥警覺地掀開蒙古包走到營外左瞄瞄右看看。
沒有察覺異樣后,才踱回屋內。
“爹最得意的女兒,威風凜凜的鎮遠將軍,解決這樣一只螞蟻,竟也能失手?爹問你,他可知元兇是誰?”
鄭彥立在鄭慕兒身前,表情嚴肅。
鄭慕兒滿不在乎地點了兩下腦袋,手中仍舊把玩著茶杯。
“嘿呀,你闖下大禍了!爹不是告誡過你,不要露面嗎?!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你可知后果?!”
鄭彥臉上的胡子氣得一抖一抖,語氣頗為懊悔。
鄭慕兒淡淡答道:“他今日既已替我隱瞞,便不會再揭發了,爹爹何苦這么庸人自擾?下一次找機會,再做掉他便是。如若不是那姓秦的,慕兒又怎會失手?話說回來,能從這么冰冷的湖里爬上來,此人還真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