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咯!放榜咯!別吃了!還吃啥呀!”
云翎將醫館的門關上,就聽到隔壁早餐攤子兩個書生在說話。
其中一個沒吃兩口就拍著另一個的背,催他去看榜。
另一個火急火燎地吸溜完最后兩根面條,匆匆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憧憬又焦急地向江南貢院的方向奔去。
“你怎么一點兒都不急?”
秦逸仙追上悠閑走在最前頭的姬蘇,問。
姬蘇淡然一笑:“好歹也曾是大戶人家,這點自信還是有的吧?”
秦逸仙會心一笑,兩人隨著人潮向貢院行進。
“你說,今年的會試第一會是誰呢?會不會是我?”
“就你?下輩子吧!”
“佛祖保佑,保佑信男高中,阿彌陀佛!”
“姐,我害怕,我不敢看!”
“瞧你這出息樣,娘親在家燉了烏雞湯,等著你的捷報,你給我爭氣點!”
貢院外,一塊被黃布蓋著的榜單旁,盡是人間煙火氣。
這里仿佛是每個人希望的起點,只要能上榜,就能見到皇上。
姬蘇與秦逸仙兩人易容成大叔,聲音低沉,年方二十八,與這里一群稚嫩的面孔格格不入。
“大叔,麻煩讓讓啊!你是給你家孩子看榜的吧?”
一個年輕書生從姬蘇身后擦過,望著他那八字胡道。
他只是笑笑,沒說話,自動為他讓開一條路。
兩人慢慢地被擠到了人群的末尾。
不知過了多久,現場的嘈雜聲終于消失。
“肅靜!”
從貢院里走出來幾個官,其中一個姬蘇認得,是當時的考官,翰林院學士王天羊。
他手拿棒槌,面向眾人敲了一鑼鼓,在一片肅穆中慢慢走向榜牌。
現場所有人幾乎都懸著一顆心,姬蘇也不例外。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隨著王天羊一點點,一點點地揭開那榜單上的布,每個人都踮起腳尖,探著腦袋尋找自己的名字。
好在姬蘇身形高大,并不需要這么做。
“呃!快看啊!出來了!出來了!”
“爹,我中了!我中了!”
“姐!你看到沒!有我的名字!”
一時間,現場亂作一團。
他們互相擁抱,在空中跳著叫著,分享喜悅。
但遲遲不見姬蘇的名字。
兩人的眉頭都慢慢擰了起來。
直到那塊布被徹底揭開。
“小蘇!太好了!”
姬蘇才將將看到自己的名字,喘了口氣,就被秦逸仙一把抱住。
這時,云翎和阿襄匆匆趕來,正巧看到了姬蘇的名字。
他們從身后把姬蘇抱著,姬蘇被包圍在愛與成功的喜悅里。
“誰啊?陳廷儒是哪位?這次的會元!”
他們紛紛搜尋著榜首的身影,想要一探究竟。
“陳廷儒,會試第一!今日可來了現場?”
王天羊似乎也想一睹會元風采。
姬蘇面向眾人宣告:“在下陳廷儒,端州人士。”
然后,他向王天羊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
“你就是陳廷儒?今年多大?”
王天羊有些意外,眼前這身寶藍色衣服八字胡的男人似乎比他年紀還要大。
姬蘇微微一笑,平靜地答道:“在下今年二十有八,或許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大。說來慚愧,但我相信,早成者未必有成,晚達者未必不達。”
本來,人群中竊竊的私笑聲因他這句話而慢慢消失。
“說得好哇!其實,本官也是去年才當上這翰林院學士,也算是一個大器晚成者吧?古有范進落第二十多次才中舉,此后是一路官運亨通,誰又能說,他不值得佩服呢?”
王天羊深深看了姬蘇一眼,充滿贊賞。
“好了,今日看完榜回去,大家都好好睡個覺。中了的好好準備一個月之后的殿試,沒中的也別灰心,明年再來便是!都散了吧!”
王天羊見人群中不乏哭喪著臉的學子,舒心安慰道。
學子們紛紛散去,姬蘇對王天羊行了個禮,也離開了。
王天羊目送著四人的背影,總覺得姬蘇不是尋常之人。
他身上的那股沉著冷靜,成熟穩重,絕不僅僅只是他的年齡帶來的。
“今兒晚上我決定好好露一手!”
回去的路上,云翎看見什么都要買。
不消一會兒,阿襄的手里就提滿了雞鴨魚肉。
自他們來到金陵后,每日吃的極其簡單。
這還是第一次,破費。
“等我當個一官半職,領了俸祿,我們就不用這么節儉了。老秦,醫館也可以適當提高收費。”
他們四個并排走著,姬蘇側過臉來對秦逸仙笑著說。
突然,他回頭望了一下。
停住腳步。
“怎么了?”
三人也都停下了步子,云翎不解地問道。
“沒什么,可能我眼花了走吧。”
姬蘇剛才走著的時候,總覺得身后有一道光在注視著自己。
可回頭望,卻什么也沒發現。
自己什么時候這么敏感了?
云仙館今晚做了一大桌子好菜,準備了美酒,香味飄散到了左鄰右里。
離它不遠的街道拐角處,一道目光直直地注視著館內的動態。
直到醫館要關門了,云翎將窗簾、門簾全部合上,燈光一一吹滅。
那道目光才消失。
此后,姬蘇時常會感覺到那束光,在背后默默注視著自己。
難道自己的易容術又被識破了?
難道是李溫滿和周如固派來的間諜?
可每當他想要捕捉那道影子,卻怎么也抓不住。
甚至,他對敵人沒有一分一毫的了解。
一個月后,就是殿試。
此番以第三種身份去見周如固,姬蘇感到疲倦而忐忑。
那一天,學子們聚集在宮墻之外,統一向大殿行進。
云翎將姬蘇送到宮外,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她很怕,他再一次進入那個龍潭虎穴。
倒是姬蘇,與一群稚嫩的學子一起,反而不那么緊張了。
畢竟,自己在這群人中是年紀最大的。
“聽著,你們進入大殿以后,切勿交頭接耳。像平常考試那樣就行了,此番由皇上親自挑選,你們可要好好發揮呀!”
張德子在宮門口囑咐了眾人幾句,就領著他們井然有序地走在宮道上,向大殿性行去。
一行白衣書生浩浩蕩蕩,向一陣清風,席卷了宮門兩側侍衛們的臉龐,讓他們心生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