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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經濟民主的研究格局

中國式經濟民主之爭中的“主義”與“問題”[1]

平等和自由是政治哲學中的一對關鍵范疇。作為其在經濟思想領域的對應物,經濟民主和經濟自由之間似乎存在張力。因此,與其他國家一樣,中國也存在關于經濟民主的爭論。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中國的經濟民主之爭的表現形式及其背景都是特殊的。

在中國,經濟民主論經歷了三次熱潮。第一次熱潮出現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主要倡導者是林子力、蔣一葦等學界前輩。這一時期的經濟民主論局限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界,沒有在思想界產生明顯的影響。第二次熱潮由崔之元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推動,[2]并引發了自由主義者的激烈回擊。這場爭論在《讀書》和《二十一世紀》等刊物上展開,被視為新左派浮出水面和知識界開始分裂的標志之一。第三次熱潮是近年來隨著新左派“主將”連續地圍繞經濟民主或社會民主闡發立場和展開論述,經濟民主問題再次成為熱點。[3]

中國的經濟民主之爭有兩種表現形式。第一種形式是左右兩翼在20世紀90年代進行的直接交鋒,第二種形式是左右兩翼在近期展開的間接對抗。近年來,自由主義者在經濟民主論的第三次熱潮中集體缺席,其結果是這一次熱潮成為新左派的獨角戲。但是,這絕不意味著兩派在這一問題上達成了共識。實際上,在對立格局已經固化而且經濟民主成為新左派所主張的民主的核心內容的情況下,自由主義者并沒有改變立場,他們的缺席應該被理解為“默殺”或“腹誹”。換言之,經濟民主之爭仍然在持續,只不過換了一種形式而已。很明顯,和當下的怪異對陣相比,20世紀90年代激烈爭論的建設性要高一些。

作為左右兩派在經濟民主問題上的一次全面交鋒,20世紀90年代中期兩派的爭論主要圍繞“在當下的中國提倡經濟民主究竟是‘制度創新’還是‘制度復舊’”以及“鞍鋼憲法”的背景和效果等問題展開,沒有深入地討論推行經濟民主的具體途徑。更為重要的是,除個別例外,關于經濟民主的近期研究仍然沒有涉及具體的政策設計,而停留在原則論的階段。崔之元關于“國有資產收益歸公”或“全民分紅”問題的討論當屬為數不多的例外。但是這些討論也是高度理論化的,并沒有具體化為具有可操作性的政策。[4]一言以蔽之,無論從論戰的表現形式,還是從論戰的主題來看,中國的經濟民主之爭都具有中國特色:這一論戰既反映了中國思想界左右對峙的基本格局,也體現了中國思想界避實就虛的論述風格。

中國式經濟民主之爭以上述形式展開的原因既有表層的,也有深層的。就前者而言,在全國性、權威性、制度化的學術共同體形成之前,中國已經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具有“同人團體”性質的學術圈子。這些圈子往往橫跨不同學科,完全可以自給自足。因此,即使沒有持不同意見者參與,這些跨學科的學術圈子也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對具體問題進行“全方位”的討論。從后者來說,關于經濟民主,特別是關于是否應該在中國推行經濟民主這一議題,持有不同立場的思想派別在意識形態方面存在明顯的對立。這種對立非常尖銳,以致屏蔽了與“究竟什么是經濟民主”和“到底為什么要推行經濟民主”相關聯的具有實際意義的具體問題。在沒有對這些問題進行深入討論的情況下,“如何在中國推行經濟民主”這一重大問題根本無從談起。借用五四時期的術語,“主義”對于“問題”的屏蔽使雙方失去了通過對話磨礪己方主張的機會,扼殺了雙方求同存異、共同推動改革進程的可能性。

近年來,不斷有學者倡導以對話來實現左右兩翼的和解并形成共識。但是,這些努力收效甚微。在這樣的環境下,溝通左右兩翼關于經濟民主的認識似乎無異于天方夜譚,任何試圖從中立的立場來討論經濟民主問題的人都可能動輒得咎。然而,對于思想界的健康發展而言,左右兩翼的相互激蕩當然是必不可少的。作為泛左翼的一員,筆者對新左派關于經濟平等以及經濟平等與政治民主之間的關系的持續關注一直懷有敬意。[5]同時,筆者也注意到自由主義往往被有意或無意地誤讀,而且自由主義陣營內部也存在不同的派別。更為重要的是,在筆者看來,在除去意識形態的屏蔽,進入具體問題的層面之后,我們很可能發現左右兩翼的對立并非是不可調和的,而那些具有可操作性的經濟民主方案有可能為破解當前的改革困局提供機會。

需要說明的是,中國學界關于經濟民主問題的討論橫跨政治學、經濟學、法學、社會學等多個學科,主題紛繁,內容復雜,崔之元等學者近期在這一領域的研究也達到了很高的水準。因此,對這一領域的研究進展進行綜述不是本文可以勝任的任務。本文的目的只是從平等——經濟民主論的邏輯起點——出發來討論阻礙新左派和自由主義者就經濟民主問題進行深入交流的意識形態背景,展示被意識形態之爭屏蔽的可以讓兩派展開討論的具體議題,推動具有可操作性的經濟民主政策的落實。

一 “主義”的對決

在中國式經濟民主之爭背后,存在兩組“主義”的對決。其中一組“主義”的對決的影響是直觀的,而另外一組“主義”的對決的影響則是隱秘的。正是這樣兩組“主義”的對決左右了中國的經濟民主之爭的走向,并使之具有中國特色。

第一,中國式經濟民主之爭是精英主義民主觀和大眾主義民主觀之間的對抗的表現。精英主義民主觀依托的是熊彼特以來的主流民主理論,強調以競爭性的周期性選舉為核心的多黨間對抗和結構性制衡;大眾主義民主觀繼承的是盧梭和馬克思的民主觀念,其要點在于“人民主權”或“人民民主”。很明顯,這樣兩種民主觀之間存在強烈的張力。薩托利正是從前者出發,將經濟民主斥為“放浪形骸的概念”,[6]而王紹光也正是依據后者將現代西方國家的民主實踐視為對古典民主精神的背叛和矮化,是背離“真正的民主”的“贗品”。[7]在這樣兩種近乎南轅北轍的民主觀支配之下,論戰的雙方自然很難進行有意義的討論。

主流民主理論之所以可以被稱為精英主義民主觀,是因為其建立在代議制的基礎上。在主流民主理論的框架下,政策的制定只能由選民選出的少數代表完成。類似的,盧梭和馬克思的民主理論之所以可以被稱為大眾主義民主觀,是因為其試圖建立一種可以讓眾多平民直接參與或發揮更大作用的制度框架。在主流民主理論家看來,所謂民主主要指政治民主或競爭性的選舉機制,其他形式的民主,如韋伯夫婦倡導的產業民主和社區自治意義上的社會民主,不但和政治民主不在一個層次上,而且只有在存在競爭性選舉的前提下才有討論的必要。更為重要的是,主流民主理論家認為,所謂經濟民主遠遠超過了產業民主和社會民主的范圍,其本質是一種“共產主義經濟”,[8]是對政治民主的徹底否定,持精英主義民主觀的學者排斥經濟民主議題的根本原因即在于此。相反,在新左派看來,古希臘民主是民主的源頭,其特征是以抽簽選舉和公民大會為代表的直接參與,所謂現代民主不但通過在民主之前附加“自由”和“憲制”來限制民主的范圍,而且通過代議制和競爭性選舉來排斥大多數人的參政機會。[9]在這樣的邏輯下,他們主張重建古希臘意義上的民主,即推動人民群眾直接參與并主導的民主。但是,這里的關鍵問題是如何在人口遠遠超過古希臘的現代國家推行直接民主。盡管新左派理論家們試圖在現代社會重新挖掘抽簽式選舉的價值,但是這種思路的可行性顯然不高。在這樣的情況下,由于經濟活動和廣大民眾直接相關,所以經濟民主自然成為新左派極為重視的議題。[10]

第二,如果說兩種民主觀的對立塑造了中國的經濟民主之爭的基本格局,那么“市場主義”和國家主義的分殊則將兩派學者在這一問題上的分歧進一步放大。這里所說的“市場主義”是指中國多數自由主義者的市場觀。這種市場觀推崇私有制和自由競爭,主張政府的介入應該局限在健全法制基礎和維護社會信用等方面,因此,這種觀念的持有者強烈地反對國家對于經濟自由的限制。客觀地說,中國自由主義者的這種市場觀不同于所謂的“市場原教旨主義”,但是這種觀念基本上是以美國型市場經濟為主要參照系的。我們將看到,這種認知模式嚴重地影響了自由主義者對于經濟民主問題的思考。

精英主義民主觀和“市場主義”之間的聯系是自然的,但是國家主義在邏輯上并不是西方新左派理論的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相反,對斯大林主義的批判正是西方新左派興起的基礎之一,西方新左派理論家之中與國家主義保持距離甚至對其采取排斥態度者亦不乏其人。然而,中國的新左派理論家們在整體上卻對國家主義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在中國的自由主義者看來,這種熱情只能形容為異乎尋常。

首先,盡管新左派理論家們并沒有否定市場機制的基礎性作用,但是對于市場機制之中存在的問題的批判構成了他們研究的出發點。這一點在崔之元那里得到了最為理論化的論證并在王紹光那里獲得了最為充分的展開。在崔之元看來,公司有限責任制、中央銀行制度和破產法在美國經濟中遇到的挑戰意味著西方經濟中存在著大量的“預算軟約束”現象,“看不見的手的范式”不是完美無瑕的。[11]因此,徹底的私有化不是最好的出路。相反,在堅持社會主義民主的前提下,保留國有企業并開展包括合作社在內的多種經濟形式之間的競爭才是理想的方案。崔之元主張的宏觀的和微觀的經濟民主在相當程度上分別和國有經濟以及合作社所體現的組織原則高度吻合。因此,他的上述論述實際上指出了市場經濟的缺陷意味著中國需要走經濟民主之路。很明顯,由于為普魯東意義上的經濟民主預留了空間,所以他的上述論述并不直接指向國家主義。但是,同樣明顯的是,這樣的論述方式也為國家主義打開了大門。實際上,崔之元關于經濟民主問題的近期論述更多地著眼于國家的作用。[12]相對而言,王紹光的一系列研究強調中央政府在改革的過程中應該強化財政能力和集中權限,以回應變化了的中央-地方關系以及抑制市場化所產生的問題,其國家主義色彩更為明顯。[13]

其次,一般來說,市場、國家和社會是市場經濟中的三種主要協調機制,因此,對于市場機制的批判并不必然導向國家主義。但是,對于市場機制持保留態度的中國新左派理論家對公民社會的負面評價則表明了其國家主義立場。

在中國的自由主義者那里,公民社會的發展是連接經濟發展和現代化的關鍵中間環節。[14]換言之,公民社會的發展構建了對政治權力的“社會制衡機制”,從而為多元主義民主奠定了組織基礎,而“一個獨立于國家的多元的自我管理的公民社會,是民主社會的必不可少的條件”,也是從托克維爾到達爾的民主思想的精髓。[15]但是,在中國的新左派看來,公民社會理論忽視了階級因素,高估了公民社會組織的獨立性和制約功能,其意識形態的基因是自由主義。他們進一步指出,公民社會的發展或許可以提高人民行使民主權利的能力,但是未必可以帶來民主,問題的關鍵在于推行“站在人民立場的國家干預”,以改造公民社會。[16]

二 被“主義”屏蔽的“問題”

上述兩組對立的意識形態疊加的結果是中國的經濟民主之爭呈現特異的形態:這種疊加使左右兩翼在經濟民主問題上表現出結構性的對立,而這種對立使雙方難以對什么是經濟民主、為什么要推行經濟民主以及如何推行經濟民主這三個密切相關的問題進行深入的討論并形成共識。

對新左派來說,什么是經濟民主似乎是一個不言自明的問題。依據新左派學者的定義,在宏觀上,經濟民主旨在將“人民主權”貫徹到經濟領域,使各項經濟制度依據大多數人的利益而建立和調整;在微觀上,“經濟民主”旨在促進企業貫徹后福特主義的民主管理,依靠勞動者的創造性來提高經濟效率。[17]上述定義既有描述型定義的成分,也有揭示型定義的特征。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在邏輯上,“為什么要推行經濟民主”這一問題先于“什么是經濟民主”而存在。就筆者的閱讀范圍而言,除王紹光的簡略分析之外,新左派似乎沒有直接論述為什么要推行經濟民主。在王紹光看來,推行經濟民主的原因有兩個。第一,人類生活中的大部分時間是在工作場所度過的。因此,如果沒有工作場所的經濟民主,那么即使政治生活是民主的,人們還是無法達到自由的狀態。第二,經濟民主的缺乏將導致收入、地位、掌握的信息等方面的差距,并進而影響政治民主的實現。[18]

從王紹光的上述分析和新左派的相關理論工作出發,我們可以大致推導出他們支持經濟民主的理由,那就是政治平等和經濟平等。[19]換言之,對于新左派而言,推行經濟民主既有政治原因,也有經濟原因,前者指“人民主權”必然要求在經濟制度方面貫徹民主原則;而后者指經濟民主特別是微觀層面的經濟民主可以提高經濟效率。但是,在當下的中國,從平等出發來論證經濟民主的必要性不但將在邏輯上產生一些新左派所忽視的問題,而且會面臨生產方式變遷所帶來的挑戰。

如果將平等視為推行經濟民主的最為重要的理由之一,那么對于中國的經濟民主論者而言,兩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就將不可避免地浮現。首先,如果說平等原則在經濟領域中具有無法妥協的關鍵地位,那么我們必須同時處理經濟領域中的三種平等,即勞動與資本之間的平等、勞動者階層內部的平等以及資本和資本之間的平等。然而,新左派重視的僅僅是第一種平等,即勞動與資本之間的平等,對于其他兩種平等則基本沒有進行討論。如果說后兩種平等只在邏輯上存在而在現實中沒有意義的話,那么這種處理方式當然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問題在于后兩種平等不但在其他國家的經濟民主實踐中占有重要地位,而且是中國經濟發展中必須嚴肅面對的問題。更為關鍵的是,在將資本與資本之間的平等以及勞動者階層內部的平等納入視野之后,我們可能很難斷言“宏觀層面的經濟民主”特別是壟斷性國企的存在是否真正符合勞動者的利益以及是否能夠減少經濟不平等。因此,新左派對于經濟民主的類型的把握不但可能無法與西方國家的實踐對接,而且可能脫離了中國的現實。

其次,如果我們能夠證明基于經濟平等原則的經濟民主必然或者可能提高經濟效率的話,那么經濟平等將是支持企業內部的經濟民主的一個“強理由”;可是,如果我們無法完成這種證明,那么經濟平等對于企業內部的經濟民主的支撐將大大減弱,可能將只具有經濟倫理上的意義。實際上,我們注意到,在新左派關于經濟民主的早期論述中,經濟民主和經濟效率之間的關系占有重要地位,而新左派近期的論述重點似乎正在偏離生產領域,轉向所得分配或經濟民主的倫理基礎。

讓我們從經濟民主在東亞的實踐開始。2012年進行的韓國總統選舉一如既往地激烈。但是,我國各界關注的是被視為革新派的樸瑾惠能否戰勝相對保守的李明博,而沒有對這次選舉的經濟議題給予重視。實際上,任何一個朝鮮半島問題的觀察家都會明白無誤地指出,這次選舉最重要的經濟議題之一是如何在韓國推行經濟民主。對于試圖在中國推行經濟民主的人們而言,這理應是一個讓人振奮的消息,但是這一消息在中國未獲響應。需要注意的是,韓國人在這次選舉中所討論的經濟民主不但涉及我們相對熟悉的韓國的勞資關系問題,而且包括如何抑制諸如三星、現代和LG這樣的壟斷企業,讓經濟成長的成果合理地在不同規模的企業間和勞資間進行分配。

無獨有偶,經濟民主這一議題第一次出現在日本的時候,也是和反壟斷問題密切相關的。“二戰”之后,為了根除軍國主義,美軍推行了統稱為經濟民主化的三大改革。第一項改革是農地改革。這項改革以極低的價格將地主特別是在城市居住的大地主的土地賣給農民,從根本上鏟除了農村地區的封建勢力。第二項改革是解散財閥。美軍將財閥家族的成員從壟斷企業的管理層中驅逐出去,壟斷企業的股票被強行出售,財閥家族掌控的核心壟斷企業對于周邊企業的控制被解除。這些措施所產生的影響是明顯而深遠的:財閥家族控制壟斷企業的歷史成為過去,高度壟斷的競爭結構被徹底改寫,市場經濟的基本原則得以確立,出身于平民階層的管理者大量地成為企業的高級管理人員。第三項改革是勞動改革。在勞動領域,相關法律相繼出臺,勞動者和管理者之間的身份差別被廢除,團結權、集體交涉權和罷工權得到承認。正是在這些制度改革的基礎上,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構成“二戰”后日本企業核心競爭力之一的和諧的勞資關系才得以確立。[20]

很明顯,盡管啟動的時期不同,但是日本和韓國的經濟民主都不僅涉及勞資之間的平等,而且涉及資本之間的平等。在經濟民主和經濟效率之間的關系方面,日本和韓國的經驗有所不同。由于篇幅的限制,本文無法對兩國的實踐進行詳細的分析。但是在總體上,我們可以大致得出以下結論:至少在20世紀90年代之前,不同層面的經濟民主在一定程度上共同推動了日本的經濟發展,而在同一時期,盡管經濟民主的缺乏似乎并沒有明顯地阻礙韓國的經濟發展,卻產生了大量的社會問題,以至經濟民主成為近期社會輿論的焦點和韓國的改革方向。[21]

讓我們回到中國的問題。如果說中國經濟中存在壟斷,那么壟斷的主體主要是國企。在自然壟斷行業之外,國企的壟斷地位往往是行政準入制度的產物,而這種壟斷的本質當然是資本之間的不平等。一般意義上的反壟斷法是對資本之間的不平等的調整,但是我國的反壟斷法為國企設定了特別的保護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縱容了資本之間的不平等。因此,如果將經濟平等作為經濟民主問題的邏輯起點,那么國企的壟斷問題將是無法回避的。然而,遺憾的是,新左派不但沒有將國企的壟斷問題視為經濟民主議題的一部分,而且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

在這里,有一個關鍵的問題不容忽視:坐視國企的壟斷不但是對資本之間的不平等的縱容,而且是對勞動者階層內部的不平等的放任。原因很簡單,對于民間資本的歧視也是對附屬于民間資本的勞動者群體的歧視。進一步來說,對于附屬于民間資本的勞動者群體的長期歧視,當然不利于勞動者作為一個階層的團結。中國網民對國企員工尤其是對壟斷型國企的普通員工的攻擊正體現了這一點。因此,以保護勞動者的利益和強化勞動者階層的團結為己任的左派學者有義務對這一問題做出回應。

新左派學者沒有觸及國企壟斷問題的原因可能是他們假設國企的效率更高,因此國企的壟斷是可以容忍的“必要的惡”。然而,在學術界對國企的整體效率提出嚴肅的質疑之后,即使是堅決地擁護國企的經濟學家也沒有提出全面而有力的反駁。[22]因此,這種整體性的忽視只能歸因于上文提及的意識形態對問題意識所產生的屏蔽,即新左派學者的國家主義傾向讓他們無法從經濟民主的視角去把握國企的壟斷問題。

關于國企存在理由的論述數量眾多,但是大多不得要領。筆者認為,只有在開發出原創性的管理經驗并成為制度示范者之后,國企的存在才能夠真正被正當化。[23]然而,除了一些局部性的試驗之外,國企在整體上并沒有在制度創新方面取得真正的進展。令人驚訝的是,近年來影響巨大的中國模式論完全沒有涉及中國企業特別是中國模式論者所重視的國企在制度和管理層面的創新。[24]這一現象從側面反映了后者乏善可陳。

從經濟民主的角度提出國企的壟斷問題并不意味著私有化是解決國企問題的唯一選項,雖然部分國企的長期無所作為已經使其正當性越來越弱。在筆者看來,在企業內部推行經濟民主并展現效率上的優勢是國企證明其正當性的途徑之一,也是思考如何在當下的中國推行經濟民主時所應該面對的一個重要問題。

在東亞的經濟民主實踐中,作為豐田生產方式的核心,企業層面的經濟民主被國外的左派學者反復提及。嚴格的經濟學論證表明,至少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之前,這樣的經濟民主確實有助于提高效率。[25]類似的,眾多政治經濟學者也對德國的產業民主(industrial democracy)進行了深入的研究。[26]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企業層面的經濟民主之所以能夠產生明顯的經濟效益是與當時的主流生產方式的特征密切相關的。在當時的主流生產方式下,現場工人形成的是企業特殊的技能(firm-specific skills)或產業特殊的技能(industry-specific skills),而不是在任何行業均適用的普通技能。這種企業特殊的技能或產業特殊的技能對于企業產品品質的提升以及企業獲得超額利潤具有關鍵意義。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企業層面的經濟民主才有了經濟學依據。

但是,世界經濟中的主流生產方式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之后發生了明顯的變化。與這樣的變化相關,在當下中國企業的生產現場中,勞動者的脫技能化越來越明顯,很多崗位上的勞動者的技能基本上是普通技能,不再構成企業超額利潤的來源。這樣的變化未必完全封閉了我國企業推行經濟民主的空間,但是對中國的經濟民主論者提出了挑戰。[27]然而,新左派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上述問題,更談不上做出有效的分析。在筆者看來,新左派沒有重視這一問題的原因之一在于近年來這一派別的國家主義色彩越來越明顯,而國家主義的宏大視角使他們很難注意到企業層面的變化。

除上述問題之外,近年來,中國新左派理論家對于在中國推廣以法團主義為中心的具有社會民主主義特征的經濟民主的興趣似乎在降低,對“超越”社會民主主義的經濟民主選項的興趣則在上升。這一現象的出現恐怕和新左派近年來與中國模式論者的結合不無關系:畢竟社會民主主義具有比較明顯的普世價值色彩。達爾是正統民主理論家中對經濟民主問題進行過系統論述的少數學者之一,但是,他的相關論述沒有被新左派有效地運用。這一意味深遠的現象至少從一個側面表明了意識形態之爭對于中國的經濟民主研究的影響。其實,達爾也屬于中間立場的自由主義者陣營。類似的,盡管佩特曼關于經濟民主問題的研究是這一領域的經典,但是中國的經濟民主論者也沒有對其表現出明顯的興趣。或許,佩特曼或多或少的社會民主主義傾向與其作品在中國的此種命運有關。[28]

意識形態對問題意識的屏蔽絕不僅僅存在于新左派,自由主義者對經濟平等和經濟民主問題的認識也深受意識形態的影響。

首先,除秦暉(卞悟)之外,幾乎沒有自由主義者明確地指出經濟民主和經濟自由并非完全對立,[29]因此也幾乎沒有自由主義者從經濟民主的角度來討論國企的壟斷和改革問題。眾所周知,自由主義者一直明確地反對壟斷國企。但是,他們居然沒有將經濟民主視角下的國企壟斷問題作為抨擊新左派和推銷其政策主張的有力工具。對于這一現象,合理的解釋只能是意識形態阻礙了大多數自由主義者認識到經濟民主議題其實具有豐富的內涵。

其次,經濟民主涉及從組建獨立工會、發揮勞動者在生產活動中的積極性、組建合作社、貫徹法團主義的原則等具有社會民主主義色彩的部分和“全民分紅”“自由社會主義”等具有激進色彩的部分。客觀地說,具有社會民主主義色彩的經濟民主早已成為東亞的日韓和歐洲部分國家的經濟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新左派近年來倡導的激進的經濟民主至少在理論上具有很高的價值。實際上,上述兩種經濟民主,特別是前一種經濟民主至少和自由主義中的左翼具有妥協的余地。[30]但是,近年來中國的自由主義者對上述兩種具有實踐意義和理論價值的經濟民主議題采取了視而不見的態度。

在筆者看來,中國的自由主義者有上述表現的原因有兩個。第一,他們的精英主義民主觀和新左派的大眾主義民主觀的對立使得他們沒有意愿誠懇地面對新左派倡導的經濟民主議題。第二,中國的自由主義者所信奉的“市場主義”主要以美國的實踐為樣板,在相當程度上是美國式“市場主義”。與德日不同,經濟民主在美國經濟中的地位并不突出。因此,中國的自由主義者們自然對經濟民主缺乏興趣。在這里,一個必須指出的問題是中國的自由主義者們在整體上忽視了資本主義多樣性問題。實際上,資本主義多樣性一直是比較政治經濟學領域的核心議題,相關研究已經成熟。[31]在資本主義多樣性論者看來,在市場經濟的基本原則下,資本主義經濟可以有不同的組織方式,美國經濟的組織方式并不是市場經濟的唯一最優解。至少在20世紀末之前,奉行自由主義原則的美國經濟(liberal market economy)和強調制度的作用的以德國和日本為代表的協調型市場經濟(coordinated market economy)的效率在總體上并沒有明顯的優劣之分。[32]尤其值得指出的是,資本主義多樣性在勞資關系的制度結構上體現得最為突出。[33]另外,即使在美國經濟似乎開始走強的21世紀初期,美國經濟的優勢也并不存在于所有的產業。不要忘記,這次美國經濟危機的源頭之一就是美國三大汽車企業的衰退,而這種衰退主要是由日本汽車企業的競爭造成的。[34]

毫無疑問,自由主義的傳播對于中國的發展已經產生了并正在發揮著重要影響,但是如何讓自由主義和中國的實際相結合是中國的自由主義者一直沒有成功解決的問題。必須指出的是,在中國的階級分化和社會矛盾已經發展到無法忽視的程度的情況下,新左派提出的經濟民主議題切實地回應了中國的社會現實。如果中國的自由主義者無法對這樣的議題做出有力的論證,那么自由主義的頹勢就有可能持續下去。[35]

近年來,一些自由主義者在維護弱勢團體的權利和伸張社會正義方面表現出了值得稱道的道德勇氣,但是一般公眾對于自由主義仍然心存疑慮。比如,中國的公眾當然會擔心經過自由主義改造的國企是否會為特定階層所把持以及為自由主義所主導的經濟改革是否會進一步惡化已經非常嚴重的所得分配等問題。面對這種疑慮,中國的自由主義者,特別是其中的左翼自由主義者有責任做出更多的承諾。筆者所說的自由主義者不僅包括知識界的精英,而且包括持自由主義立場的企業管理者和專業人士。在這里,回顧日本企業管理者群體在“二戰”后經濟民主的形成過程中所發揮的作用是有益的。在強調市場機制和企業家精神的重要性的意義上,這些在財閥家族成員被驅逐之后進入管理層的管理者們大多是不折不扣的自由主義者,他們大多來自中產階級家庭并長期供職于同一企業。中產階級背景意味著他們和社會底層具有比較直接的聯系,而長期供職于同一企業的經歷則使得他們保持了對于員工群體的歸屬感。[36]由這些自由主義者組成的“經濟同友會”不但積極地在社會上宣傳企業是由資本家、勞動者和管理者共同組成的社會公器這一即使在今天看來也極具沖擊力的理念,而且在企業內部大力實踐經濟民主。作為對于這種努力的評價,日本輿論公認,在日本經濟的整個高速成長期“經濟同友會”在很多議題上都是社會進步的重要推動力量。面對日本同行的創造性貢獻,自詡為進步力量和自由主義者的中國企業管理者們能否做出符合時代背景和中國現實的回應將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決定他們的歷史定位。

三 從擋箭牌到助推器

總的來說,大眾主義民主觀與精英主義民主觀的對立影響了左右兩翼關于經濟民主問題的基本認識,而國家主義和“市場主義”的對峙則進一步放大了左右兩翼的分歧,并使中國的經濟民主之爭處于黨同伐異、言不及義的狀態。具體來說,“主義”之爭讓新左派沒有認識到國企在當下的中國有可能演變為經濟民主的阻礙力量,以及當下的中國企業推行經濟民主會受到主流生產方式的極大制約等問題;類似的,“主義”之爭也讓自由主義者沒有認識到具有社會民主主義色彩的經濟民主很可能與自由主義沒有根本的沖突,而某些經濟民主選項有可能推動經濟發展。

“主義”對“問題”的上述屏蔽在一定程度上使經濟民主議題成了左右兩翼共同的擋箭牌,盡管這面擋箭牌在兩派手中具有不同的功能:對于新左派來說,自由主義者對經濟民主議題的徹底否定使得他們有理由對自由主義者推崇的經濟改革充耳不聞;對于自由主義者來說,新左派的個別論述瑕疵以及自由主義者自身對于經濟民主的狹隘解讀使得他們可以對經濟民主議題所蘊含的理論和現實意義以及新左派關于理想政體的浪漫但并非毫無意義的想象視而不見。在這樣的對陣之中,對于中國的未來來說或許最為危險的一種前景正在隱約浮現:新左派開始擁抱文化保守主義,而部分自由主義者也有走向極右翼的趨勢。

經濟民主是一個復雜甚至混亂的概念。但是,以下兩個視角或許有助于澄清我們的認識。第一,平等是經濟民主的邏輯出發點,而經濟平等包括勞動與資本之間的平等、資本與資本之間的平等以及勞動者階層內部的平等。因此,基于平等原則的經濟民主必然包含與上述三種經濟平等相關的三種經濟民主。第二,經濟民主可以區分為具有社會民主主義色彩的經濟民主和具有激進色彩的經濟民主。這里所說的具有社會民主主義色彩的經濟民主既包括韋伯夫婦在19世紀末倡導的產業民主,也包括德日等國在20世紀后半期所實踐的以宏觀和微觀法團主義為表現形式的經濟民主。是否接受這種經濟民主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作為判斷一個思想派別對于民主是否持有真實態度的試金石。原因很簡單:除了可能具有的經濟價值之外,具有社會民主主義色彩的經濟民主也在不同的層面為勞動者行使民主權利提供了學習的機會,而這種學習的意義當然是重大的。至于具有激進色彩的經濟民主,完全可以在推行具有社會民主主義色彩的經濟民主的同時,對其可行性進行研究甚至在局部進行試驗。從以上立場出發,左右兩翼不難找到共同關心的問題并展開認真的討論,而這樣的討論有可能使經濟民主這一議題從左右兩翼抵擋對方批評的擋箭牌轉變為促進中國社會發展的助推器。


[1] 原載《二十一世紀》2013年第4期。

[2] 崔之元:《鞍鋼憲法與“后福特主義”》,《讀書》1996年第3期。

[3] 崔之元:《小資產階級社會主義宣言》,http://www.cui-zy.cn/;王紹光:《民主四講》,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8,第251~255頁;汪暉:《再問“什么的平等”(上)》,《文化縱橫》2011年第5期。

[4] 崔之元:《重慶試驗的三個理論視角:米德、喬治與葛蘭西》,《開放時代》2011年第9期。

[5] 筆者也參加了關于經濟民主的研究。因此,如果說本文對新左派的經濟民主論有所批評的話,那么這種批評首先是指向筆者自己的。另外,在這個議題上自由主義者批評多、建設少,因此本文主要圍繞新左派的研究展開。

[6] 喬萬尼·薩托利:《民主新論》,馮克利、閻克文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第22頁。

[7] 王紹光:《民主四講》,第242~243頁。

[8] 薩托利:《民主新論》,第22~23頁。

[9] 王紹光:《民主四講》,第3~10、33~54頁。

[10] 崔之元通過對盧梭的重新解讀論證了人民主權的原理。崔之元:《盧梭新論》,《讀書》1996年第7期。

[11] 崔之元:《看不見的手范式的悖論》,經濟科學出版社,1999。

[12] 崔之元:《重慶試驗的三個理論視角:米德、喬治與葛蘭西》。

[13] 王紹光、胡鞍鋼:《中國國家能力報告》,遼寧人民出版社,1993;王紹光:《大轉型:1980年代以來中國的雙向運動》,《中國社會科學》2008年第1期。

[14] 鄧正來:《關于“國家與市民社會”框架的反思與批判》,《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6年第3期。

[15] 顧昕:《以社會制約權力:達爾的多元主義民主理論與公民社會理念(譯者后記)》,第168頁,載羅伯特·達爾:《民主理論的前言(擴充版)》,顧昕譯,東方出版社,2009。

[16] 王紹光:《關于“市民社會”的幾點思考》,《二十一世紀》1991年第6期;王紹光:《“公民社會”祛魅》,《綠葉》2009年第7期。

[17] 崔之元:《經濟民主的兩層含義》,《讀書》1997年第4期。

[18] 王紹光:《關于“市民社會”的幾點思考》。

[19] 崔之元:《盧梭新論》。

[20] 關于經濟民主化的詳細討論,參見下川浩一:『日本の企業発展史』,東京:講談社,1990,第18~58頁。

[21] 宋磊:《產業民主與日韓模式的分殊》,《文化縱橫》2011年第3期。

[22] 參見《國企》2011年第7期的相關論文。

[23] 宋磊:《企業創新:大國崛起的微觀基礎》,《文化縱橫》2012年第4期。

[24] 關于中國模式論,參見黃平、崔之元編《中國與全球化:華盛頓共識與北京共識》,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俞可平等編《中國模式與“北京共識”:超越華盛頓共識》,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張宇編《中國模式:改革開放三十年來的中國經濟》,中國經濟出版社,2008;潘維編《中國模式:解讀人民共和國的60年》,中央編譯出版社,2009;鄭永年:《中國模式:經驗與困局》,浙江人民出版社,2010;姚洋:《中國道路的世界意義》,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張維為:《中國震撼:一個“文明型國家”的崛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丁學良:《辯論中國模式》,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

[25] Aoki.M.,Information,Incentives,and Bargaining in the Japanese Econom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8).

[26] Lazonick,W.et al.,The Corporate Triangle:The Structure and Performances of Corporate Systems in a Global Econom y(Malden,MA:Wiley-Blackwell,1997);Streeck,W.,“German Capitalism:Does it Exist?Can it Survive?”,in Crouch,C. & Streeck,W.,eds.,Political Economy of Modern Capitalism:Mapping Convergence and Diversity(London:Sage,1997);Estevez-Abe,M.et al.,“Social Protection and the Foundation of Skills: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Welfare State”,in Hall,P. & Soskice,eds.,Varieties of Capitalism:The Institutional Foundations of Comparative Advanatage(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Thelen,K.,How Institutions Evolve: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Skills in Germany,Britain,the United States,and Japa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27] 在當代主流生產方式下推行企業層面的經濟民主仍然是可能的。參見宋磊《道爾-巖井論爭與利益相關者論的系譜及其演變》,《政治經濟學評論》2011年第2期。另外,新左派似乎一直認為后福特主義仍然是當下最新的生產方式。

[28] Dahl,A.,On Economic Democracy(Boston: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4);〔美〕佩特曼:《參與和民主理論》,陳堯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12。

[29] 秦暉:《相克亦相生》,載劉軍寧等編《經濟民主與經濟自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7;卞悟:《經濟競爭中的“規則”與“起點”》,載劉軍寧等編《經濟民主與經濟自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7;陳赤軍、葉煥庭:《經濟民主與經濟自由》,《讀書》1997年第9期。

[30] 關于中國自由主義中的左翼,參見張千帆《中國“自由派”與“民主派”:提前對決與殊途同歸》,《二十一世紀》2012年第4期。

[31] 關注資本主義多樣性問題的比較政治經濟學之中存在以經濟學和政治學為理論基礎的密切相關的兩個流派。關于前者,參見Aoki,M.,Towards a Comparative Institutional Analysis(Cambridge:MIT Press,2001);Amable,B.,The Diversity of Modern Capitali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關于后者,參見Hall,P. & Soskice,eds.,Varieties of Capitalism:The Institutional Foundations of Comparative Advanatage(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朱天飚:《比較政治經濟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32] Hall,P. and Soskice,Varieties of Capitalism:The Institutional Foundations of Comparative Advanatage,p.20.

[33] 顧昕:《市場經濟的多樣性與社會民主主義的勞動力市場制度》,《二十一世紀》2008第4期。

[34] 采取自由主義立場的美國經濟學家和媒體往往將美國汽車產業的衰退歸咎于其福利制度導致的工資成本劣勢。但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在北美市場,日美兩國汽車企業在生產效率方面的差距直到今天也仍然存在。

[35] 關于自由主義的頹勢,參見姚中秋《中國自由主義二十年的頹勢》,《二十一世紀》2011年第8期。

[36] 羅納德·道爾:《企業為誰而在》,宋磊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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