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從公開的秘密到內戰

第一章——布賴恩有一個秘密

布賴恩·阿姆斯特朗走下車，感受到加州柔和的陽光正照在他光禿禿的頭頂上，他還聞到了桉樹的氣味。他凝視著Y Combinator（著名創業孵化器）辦公樓的正立面，那是一棟單層建筑，距離谷歌山景城園區僅5英里遠。這個建筑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冷清的郊區辦公園區，而非一所著名的“創業學?！?。這個“學?！迸囵B了Stripe（在線支付服務商）、Dropbox（多寶箱）和其他一些價值10億美元的公司的創始人。這個地方單調的外表并沒有讓布賴恩感到失望，他知道在他之前誰來過這里并取得了成功。他剛剛離職的公司——愛彼迎的創始人已經從Y Combinator中脫穎而出，其他硅谷明星，如DoorDash（外賣平臺）、Twitch（游戲影音流平臺）和Reddit（社交新聞站點）的首席執行官也是如此。第一眼看起來，布賴恩臉色蒼白，還有些靦腆，但他身形修長，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平靜的自信。雖然他幾天前同其潛在的聯合創始人“分手”了，但他并不因此而煩惱，只是這使他成了一個少有的獨自完成項目的企業家。那是2012年的夏天，布賴恩確信他將建立由Y Combinator孵化的下一個著名的初創公司。

但事情并非總是如此。往南12英里處的圣何塞，是布賴恩在20世紀90年代度過少年時期的地方，那時的他浮躁不安，隱隱感到不快樂。圣何塞是美國第十大城市，是硅谷的中心，但它仍然像一個死氣沉沉的停車場——當時和現在都是如此，這里的許多人無所事事，布賴恩對此深有體會。直到互聯網出現，一切才開始改變。

就像許多其他聰明但內向的孩子一樣，互聯網的出現給布賴恩帶來了朋友，也給他帶來了大量令人興奮的想法。如今，對布賴恩而言，被困在毫無生氣的圣何塞不再重要，因為他的電腦里存在一個由黑客和哲學家組成的全球社區。2001年到萊斯大學就讀時，布賴恩就意識到自己想利用互聯網來重塑世界，就像早期的技術遠見者用微芯片和臺式計算機帶來變革一樣。

但是存在一個問題。

“我一直有這樣一個想法：‘我希望自己出生得早一點。’大學畢業開始工作時，我擔心自己可能開始得太遲了。”布賴恩回憶道，“成型的互聯網公司已經建成，革命已經發生?！?/p>

當然，他錯了。互聯網革命正如火如荼，無論好壞，企業家都正在用它來重塑我們的家園和生活。2008年末，一個神秘人用“中本聰”這個名字在網上發布了一份長達9頁的白皮書，這給貨幣帶來了同樣的革命。一年后，布賴恩發現了那篇論文。

那天是圣誕節，布賴恩回到位于圣何塞的父母家，像往常一樣在自己的舊房間里上網看科技新聞。有人在計算機論壇上貼出了中本聰的白皮書。他立刻就被吸引住了，一讀再讀白皮書中所描述的內容：有一種新型數字貨幣，名為比特幣，這一貨幣能在任何銀行、公司或政府領域的外部流通；比特幣像銀行系統一樣能夠記錄交易，但交易是由計算機上隨機的人記錄的，而這些計算機散布在全球各地；這是真正的貨幣，但不受銀行管控，沒有國界。布賴恩的母親從樓下打來電話讓他下去與家人共進晚餐，但他沒有理睬，而是開始第三次閱讀中本聰的白皮書。

兩年半后，當布賴恩走進Y Combinator的大門時，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關注比特幣。到這一刻為止，他已經形成了自己對比特幣的獨到見解，而且很快就會向數百萬人傳達這種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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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敏的億萬富翁彼得·蒂爾在其創業圣經《從0到1》中談到了一個“公開的秘密”——商業構想總是被那些不怕挑戰傳統思維的人采擷。蒂爾舉了愛彼迎的例子。愛彼迎的創始人看到了空房間的潛在市場，優步的創始人意識到可以用GPS（全球定位系統）信號和智能手機應用程序來線上打車。

商業作家邁克爾·劉易斯的書籍提供了這個“公開的秘密”的其他示例。在《點球成金》中，劉易斯描述了一位總經理依靠數據而非經驗豐富的球探長期以來的智慧建立了一支冠軍棒球隊的故事。在《說謊者的撲克牌》中，他講述了一個交易員是如何通過將房屋貸款捆綁到抵押債券中，從而在其華爾街公司大獲全勝的——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想法，但在當時是一個秘密，因為它不符合普遍共識。

2012年，布賴恩抓住了他自己的“公開的秘密”。他知道比特幣會是一種改變世界的技術，但對大多數人來說，購買比特幣是一件混亂而復雜的事情。如果他能讓事情變得簡單呢？Y Combinator的總裁薩姆·奧爾特曼深知這種簡單的力量，也知曉布賴恩試圖做的事情。“使東西便于使用對99%的人來說都很重要，但技術人員卻忽視了這一點。當Dropbox推出時，有的程序員說：‘你完全可以使用這些命令行工具備份所有文件，我不明白為什么有人需要Dropbox。’”他描述的是一個對程序員來說平淡無奇的計算機運算過程，但對其他人來說卻很困惑。

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比特幣。如果有人建立了一個網站，讓人們可以像在網上購買股票那樣購買比特幣，那么更多的人會選擇去嘗試它。但是比特幣愛好者卻對這個想法嗤之以鼻。他們沒有看到這個想法的關鍵之處。相反，許多人試圖優化中本聰的白皮書中所描述的技術原理，建立自己的加密貨幣，以期致富。用奧爾特曼的話說：“加密社區中的每個人都想創建一個新版本的比特幣。當時有一種心態：‘我要通過制造一種新貨幣并給自己留20%來迅速致富。’”

布賴恩的看法與他們不同。通過抓住這個“公開的秘密”——能輕松購買比特幣的潛在需求——他建立了一個后來成為幣基網站的模型。2012年8月21日，布賴恩在Y Combinator的演示日登臺，這是一個半年一度的活動，許多初創公司會于演示日在風險投資家和科技媒體面前拼命展示自己的產品。對于創始人來說，這是一個小小的榮耀時刻，但不可避免的是，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大多數人都會被淘汰。這是初創公司的普遍命運，但不是所有公司都會是這個結果，比如布賴恩在Y Combinator學習時，和他同班的兩位創業者所開的兩家公司——一個是Instacart，現在是價值10億美元的食品雜貨服務平臺；另一個是食品科技公司Soylent，它開發了一種代餐產品——后來在硅谷和其他地區收獲了一批狂熱的擁躉。

輪到布賴恩在演示日展示時，他滿懷信心，走上展臺。他用簡潔的口號向觀眾分享他的想法：“幣基：開始使用比特幣的最便捷方法?！?/p>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口號是如此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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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賴恩對比特幣潛力的前瞻性洞察將使他成為億萬富翁。然而，這也會讓他失去一個朋友。2012年的那個夏天，布賴恩并沒有計劃獨自去Y Combinator，因為那里不鼓勵單人創業?！皠摌I學?！毕胍摵蟿撌既耍炊鄠€人而非一個人。

盡管硅谷崇尚個人企業家，但實際情況卻是，同許多創造性嘗試一樣，在很大程度上科技初創公司是一項團隊活動，通常是兩人合作。在諸如《協作圈》（Collaborative Circles）和《合作的力量》（Powers of Two）之類的作品中，研究者已經說明了天才很少是孤獨的：約翰·列儂和保羅·麥卡特尼互相依靠，共同創作了甲殼蟲樂隊的經典熱門歌曲；巴勃羅·畢加索和喬治·布拉克使用畫筆一同創造出立體主義；生物學家詹姆斯·沃森和弗朗西斯·克里克通過緊密協作，發現了雙螺旋結構和DNA（脫氧核糖核酸）。

技術方面也是如此。蘋果與史蒂夫·喬布斯之間的關聯盡人皆知。但在成立初期，如果沒有另一位史蒂夫——喬布斯的合作伙伴和編程專家史蒂夫·沃茲尼亞克，那么蘋果公司是難以起步的。對谷歌來說，情況亦是如此，拉里·佩奇和謝爾蓋·布林在斯坦福大學的研究生導師談到了這兩位搜索引擎創始人近乎全部的思想交融。帕洛阿爾托的一個車庫被稱為硅谷發源地，這個地方現在是加利福尼亞州的地標，但這個地標并不屬于一個孤獨的發明家，而屬于兩個人：創立惠普的比爾·休利特和戴維·帕卡德。

經驗告訴Y Combinator的監察員，一個好的聯合創始人同一個好的商業計劃一樣重要?！翱纯茨切┏晒Φ墓?，你會發現它們都是由合作伙伴一起創立的?！盰 Combinator的奧爾特曼說，“根據我們的經驗，成為一個獨立創始人極其困難。一家初創公司的起起落落非常激烈，在苦苦掙扎時，你們需要相互鼓勵?！?/p>

在Y Combinator的計劃開始之前，布賴恩一直有一個聯合創始人，名叫本·里夫斯。本是一個靦腆的英國年輕人，是一個編程奇才，與布賴恩一樣對比特幣充滿激情。兩人在比特幣討論網站上進行了在線會面。不久后，布賴恩和本計劃一起創辦一家公司。他們組成了一個團隊，向Y Combinator提出了申請，這個赫赫有名的“學?！苯邮芰怂麄?。然而，就在本即將從英國登上飛機和布賴恩會面的前幾天，兩人在一個關鍵問題上發生了沖突，于是布賴恩開除了他?！奥摵蟿摌I真的就像婚姻。即使我認為我們彼此之間相互尊重，但我們的合作并不盡如人意?！辈假嚩髟谶M入Y Combinator的前幾天給本發送了電子郵件。

另外，布賴恩更改了他們一同構建的代碼庫的密碼。在初創公司的意義上，這相當于從聯合銀行賬戶中將配偶除名。但布賴恩必須這樣做。

布賴恩和本的沖突點不是審美上的，甚至不是戰略上的，而是理論態度上的。關于比特幣應該是怎樣的這一問題，他們的爭執演變成了近乎宗教般的沖突。

筆名為中本聰的人在長達9頁的白皮書中闡釋比特幣時，描述了一種去中心化技術的新發明。“去中心化”這個詞是關鍵，這意味著沒有任何一個人、一個公司或政府能夠控制建立比特幣的網絡。同時，買賣比特幣的人不能依靠銀行或其他任何人來管理其數字貨幣儲備。擁有比特幣意味著使用一種叫作“私人密鑰”的東西——一個由字母、數字和符號組成的很長的復雜字符串，這個密鑰可以打開和關閉你的在線錢包。如果一個人弄丟了密鑰，那么比特幣就永遠消失了。這相當于一堆現金的數字等價物，被存放在一個牢不可破的保險箱里，但沒有人知道其密碼組合。

這就是幣基涉及的領域。布賴恩的想法是提供一種服務，讓你可以在不保存私人密鑰的情況下擁有比特幣，這是他抓住的“公開的秘密”。幣基為你提供這項服務。

雖然這是一個常識性解決方案，但是比特幣純粹主義者認為這是異端，因為這種方式違背了中本聰所代表的一切。客戶能通過幣基購買比特幣，然后將其轉移到他們用私人密鑰控制的錢包中，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原則問題，在純粹主義者看來（2012年純粹主義者在加密社區中占絕大多數），布賴恩和他對幣基的愿景代表了這樣一個詞——集中化，他是一個中本聰愿景的異端和叛徒。

布賴恩和本從未和解。本將繼續建立屬于他自己的成功的比特幣公司，但他從未忘記布賴恩是如何拋棄他的。多年后，本允許《連線》雜志一字不差地發布布賴恩向他提出“分手”的電子郵件文本，本的領英頁面上仍然寫著“幣基創始團隊成員”。

布賴恩如今淡化了兩人之間的裂痕。與本決裂是在Y Combinator的一位高管的敦促下發生的，布賴恩認為這是必要的。但在當時，這也是一個主要問題。由于和本在最后一刻決裂，布賴恩作為獨立創始人通過了Y Combinator的考驗，成了一位杰出的企業家。進入創業孵化器，布賴恩收獲了訓練經驗，同時可以利用創業孵化器中出色的導師和投資者人脈。然而，當遇到困難時，再也沒有人讓他振作起來或鼓勵他了。他將會非常艱難。

Y Combinator收入麾下的公司數量很少，雖然創業孵化器為這些公司提供了聲譽，并且進行了宣傳，但得到創業孵化器的認可并不等于這些公司就成功了?，F實是，演示日大肆宣傳之后，超過80%的初創公司悄無聲息地耗盡了資金，宣告失敗。這些公司通常有兩到三名創始人全力以赴來擺脫危機。2012年夏天，幣基只不過是一個擁有獨立創始人的營銷創意以及一個尚未完成的網站的公司，該公司需要更多東西才能起步——數百萬行的代碼、產品測試、商業策略，當然還有現實生活中的客戶。如果布賴恩不能做到這一點，那么幣基將重蹈大多數初創公司的覆轍——失敗。布賴恩的勝算很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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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山景城的Y Combinator以南5英里處是一個名為森尼韋爾的硅谷小鎮。這里的空氣同樣清新，彌漫著桉樹的氣味，郊區街道平淡無奇，該地區傳統的通勤鐵路服務商——加州火車在這里有一個停靠站。這里是數十家著名科技公司的所在地，包括雅達利、雅虎、奔邁和芯片制造商AMD（超微半導體公司）。還是在2012年的夏天，這里也成了一個名叫弗雷德·埃爾扎姆的年輕“華爾街難民”的家。

高中時代的弗雷德是人人都認識的校草。他擁有模特般出眾的外形，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一頭金發，還經常表現出一種神氣活現的運動才能。弗雷德在新罕布什爾州的康科德長大，經常會同和他一樣受歡迎的人聚在一起，這樣做理所當然，但感覺從來都不對。

他說：“我感覺自己就像是生活的旁觀者。”他做了他被期望做的事情：取得好成績，在曲棍球和籃球方面表現出色。然而，希望能取悅父親的欲望折磨著他。弗雷德的父親是一位努力上進的工程師，畢業于哈佛商學院，對世界充滿期待。多年后，當在華麗的頂層公寓凝視著舊金山和遠處大海的廣闊風景時，弗雷德仍然不知道他是否符合標準?！半m然你非常擅長電子游戲，但游戲會越來越難。”他若有所思地說。

弗雷德用的這個比喻很貼切。他比幾乎任何人都更了解電子游戲。盡管高中時周圍的世界從未讓他感到自在，但在互聯網上發現的世界卻讓他感到放松。每天，他都會盡可能快地完成曲棍球或籃球練習，趕去玩《魔獸世界》或《使命召喚》，他經常熬夜，這樣他就可以在兩個游戲的在線聯賽中保持競爭力——一個在美國，另一個在歐洲。到大四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一名職業游戲玩家，入圍了美國各地的錦標賽，并在比賽中獲勝。

電子游戲使弗雷德擺脫了高中學習和家庭生活的壓力，但那只是暫時的。很快，畢業季到了，他在杜克大學獲得了計算機科學專業的學位，然后是時候過上體面的生活了。他做到了——在高盛擔任外匯交易員。他承認：“在高盛做外匯交易員是我在現實生活中最接近玩電子游戲的時候，同時我還擁有一份能帶來金錢和聲望的工作?！?/p>

弗雷德看起來很像干這行的人，他也很擅長這項工作，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喜歡它。事實上，他在工作時感到喘不上氣來。他在高盛的老板是華爾街的老派人物，會大吼著打電話，會在交易場中與其他人爭吵，不喜歡那種滲透進金融行業的新型交易方式，這種方式在很大程度上獎勵了那些編寫最佳算法的人。著名的西海岸風險投資家（也是未來的幣基董事會成員）馬克·安德森曾預言：“軟件正在吞噬世界?！边@個預言即將成真。它將吞噬那些老派交易員，即便他們并不想承認。

“他們稱軟件工程師為‘IT’（信息技術），并將其視為二流，”弗雷德回憶道，“他們對自動化技術有些反感。要是我想做的事情可以代替一半的交易臺工作，他們完全不會認同。那是一個非常離奇的時刻?！?/p>

就像高中時一樣。從表面上看，弗雷德是一個成功的交易員，在取悅其父母，但在內心深處，他希望自己能逃離這種生活。因此，他的反應和高中時一樣，深夜在互聯網上逃避現實，探尋人類和世界以及一個他所屬的地方。這一次，他被博客和Reddit上關于一種新型數字貨幣的帖子迷住了，任何人都可以在沒有中央銀行的情況下獲取這種貨幣，或者說，不再需要像高盛這樣的商業銀行。弗雷德認為，比特幣是一種無政府干預的貨幣，而不只是一個有趣的想法。這是一種必然。日復一日，他眼睜睜地看著華爾街大肆揮霍聯邦儲備基金。海外的情況甚至更糟——由于政治領導人史詩般的管理不善，像希臘這樣的國家陷入了沒完沒了的救助困境。相比之下，曾經瘋狂的比特幣概念顯得很理智。此外，弗雷德意識到，比特幣是他生來就要做的工作：他從多年使用電子游戲貨幣的經驗中了解數字貨幣，作為華爾街交易員的他也熟知金融。他想加入比特幣行業。

但有一個問題，所有變革似乎都在硅谷進行。當然，這是一個他有所耳聞的地方，然而在新英格蘭長大的他并不能領會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他逐漸意識到，如果想用軟件做大事，那么硅谷就是該去的地方——就像畫家涌向巴黎，電影制片人涌向好萊塢一樣。甚至紐約，那個據說擁有一切的地方，也沒有提供商業模式和計算機科學魔法的特殊混合物。是時候該離開了。在高盛工作兩年后，弗雷德走出了華爾街的高樓，前往森尼韋爾郊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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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和布賴恩在咖啡店會面。像許多其他著名的硅谷場所一樣，這家咖啡店看起來并不大，是個低矮的單層木建筑，門框上方有一些白色字母，有一個小露臺和一些可以自行入座的室內座位，桌子上放著寫有早餐三明治、沙拉以及常見的幾種雞尾酒和卡布奇諾咖啡的菜單。這是舊金山某個平常街角上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但它的墻壁見證了價值數十億美元的風險投資交易，以及無數初創公司所努力追求的成功和遭受的失敗。

這家咖啡店很受歡迎，可能是因為它就在高速公路的出口匝道處和加州通勤火車停靠站附近，也可能是因為顧客可以輕松自由地進出，又或者可能只是因為技術人員總是在那里相遇。（然而，眾多富有的顧客也無法幫助這家咖啡店熬過新冠肺炎疫情——這家著名的咖啡店在2020年8月倒閉。）

布賴恩選擇這家咖啡店，是因為它就位于他在布魯索姆街1號租用的臨時辦公室對面。幾個月前，他帶著一份很長的聯系人和潛在投資者名單離開了Y Combinator，而“創業學?！蹦米吡怂?%的股份（對每個注冊學生都一樣）。盡管如此，布賴恩在工作上和私底下都非常孤獨，直到弗雷德在Reddit上回復了布賴恩一條關于比特幣的消息。

幾周前，弗雷德離開了森尼韋爾，在那里他一直與大學的老朋友待在一起，而現在他住在舊金山。遇到布賴恩，弗雷德感覺就像是在Tinder（約會軟件）上遇見了少有的一見鐘情對象?！爸庇X告訴我對路了。我只是感覺很興奮。”弗雷德回憶道。這家名為幣基的新興公司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他從未玩過的電子游戲一樣，但這是真實的。

這兩個20多歲的男人惺惺相惜。布賴恩在與本的創業“婚姻”開始前臨陣退縮了，這次他已經準備好迅速投入其中，而弗雷德則找到了一個聯合創始人、一個朋友和一個狂熱的同伴。他們一起通宵達旦地敲擊鍵盤，經常每天工作16個小時，因為他們要努力編譯代碼，從而使人們能做以前沒能做到的事情：只需提供一個銀行賬號就能便捷地獲得比特幣。無須海外電匯，無須令人生畏的數學字符串，只需一個像網上銀行一樣的基礎網站。

自布賴恩在Y Combinator登臺以來，將近4個月過去了。2012年11月，是時候看看幣基是不是來真的了，也是時候推出一項能夠一鍵買賣比特幣的功能了。這一功能上線時，布賴恩和弗雷德不安地擠在筆記本電腦前，舊金山的薄霧飄蕩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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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

少量客戶在網站上下單。幾周后，客戶蜂擁而至。到處都在談論這種便捷購買比特幣的新方式。訂單量增加了，兩人的工作量也增加了，布賴恩和弗雷德得努力維持網站的正常運行。

兩人面臨的第一個危機是某次軟件弄錯了客戶的比特幣余額。對幣基而言，一切都很好——比特幣就在那里，但對于一些客戶來說，看起來他們的比特幣好像已經被抹掉了。最開始幣基簡略的客戶服務門戶閃爍著數十個請求，然后是數百個，然后是2000多個來自驚慌失措的客戶的瘋狂請求。

“我的比特幣到底去哪兒了？”“這是詐騙嗎？”“把錢還給我！”焦慮、侮辱和謾罵的話語不斷傾瀉而來。對于任何一個脆弱的初創公司來說，這都是一個危急時刻，何況幣基是在一個充滿不信任的行業中，其聲譽就更加脆弱了。布賴恩和弗雷德夜以繼日地工作，輪流在地板上睡覺，清醒的那個人則負責處理一系列的客戶要求并修復錯誤。

最后，經過一個又一個小時面面俱到的編碼，怒火被撲滅了，網站被修復了，幣基的信譽得以恢復。布賴恩一如既往地保持沉著冷靜，轉身開始看科技新聞。弗雷德為了省錢沒有預約優步，而是跌跌撞撞地走回了舊金山臭名昭著的田德隆區，那里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碎玻璃，不時傳來癮君子的尖叫聲。弗雷德穿過街道，對這一切不以為意。有一次，他跟在一個盲人后面拖著腳步走了兩個街區，那個盲人可憐地在令人難受的人行道上蹣跚前行。

終于，弗雷德摸到了他的床。屋外的人仍然在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