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孫襄覺得自己沒法再擔任太學仆射了,三天抽過去兩次,他這顆七十歲的老心臟實在受不了。
“諸位!”他躺在病床上,顫聲安撫著來找他討說法的幾十位家長,幾十人非富即貴,“稍安勿躁!”
“安個屁!”句國侯家的正妻叉著水桶腰破口大罵,“把我兒子打成這樣,今天非要討個說法!”
“對!交出兇手!”
叔孫襄抽動著干癟的臉皮,表情極為苦澀,怎么交兇手?
打若陽侯公子的是昌武侯幼子,把太仆孫子撓成花臉的是襄城侯家大小子,他是誰都惹不起,而且劉徹派人來傳話,太學里的小打小鬧不要上綱上線。
“陛下有旨意呀!”在眾人的喧嘩聲中,叔孫襄咳嗽著艱難的說道,“做長輩的不能摻和太學中小兒輩的打鬧!”
“實在不滿的,讓去廷尉府辯個高低!”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叔孫襄撫著胸口舒了幾口氣,“送客!”他安排謁者將滿屋的家長禮送出去。
之后的一段時間里,蒙學館在張義等人帶領下時不時與雜學館發生‘火并’,雙方各有損傷,但都很默契的沒有將‘戰火’波及到太學外。
張玨坐在太學大門前很是煩惱,那群小屁孩越來越放肆了,非但不怕紈绔了,連看自己的眼神里也充滿了躍躍欲試,更糟的是斷了保護費這條收入,張玨生活水平是直線下降,連給小娘子們的紅綃錢都不夠了。
昨日借了同窗的幾十金,說好今日還錢,可張大少早就兩手空空了,這才坐在太學大門口磨蹭,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看什么看!”張玨斜眼吼著一個路過的蒙學館小不點,而小不點則很挑釁的豎起了中指。
“看汝父、看汝母!”他針鋒相對的回擊著。
“XX!有本事別跑!”
“XX!有本事喊著人咱后堂見!”
看著小不點囂張的走遠了,張玨懊惱的砸了幾下墻。這時就讀于五經館的三個素衣派學生走了過來,兩人勾肩搭背、有說有笑。
雖說五經館的學生都是各郡縣推舉的賢良,但其中的有錢人和拜了山頭的被稱為華衣派,窮的和沒啥背景的被稱為素衣派。
張玨正憋了一肚子火,好,就拿這仨貨泄憤了!
張玨抬起腿撐在大門口,“站住!”他攔下那三個素衣派學生。
“從小爺胯下鉆過去!”
“為何?”素衣派學生之一問到,“咱們有舊怨?
“沒有!”張玨鼻孔撅到了天上,“就是欺負你們了怎么著?!”
三個人氣的臉通紅,過往的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張玨神氣的仰著頭,他很享受眾人的目光。
“皮又癢了?”一聲慵懶的呵斥從大街上傳來,張義帶著李敢、霍去病一干人等叼著包子、手插衣兜,流里流氣的走了過來。
“好狗不擋道!”李敢一腳把張玨踹開。
“你們給我等著!”張玨爬起來,色厲內荏的叫罵著,一溜煙跑遠了。
“多謝兄臺!”留著胡須的素衣派學生對張義拱手行禮。
“小事~”張義擺擺手。
“是你呀!”胡子哥驚呼。
“咱們認識?”張義撓撓頭。
“鄙人會稽朱買臣,有幸在章臺文會上見過侯爺一面!侯爺那首葉勿落至今思來猶震耳發聵!”
“這是鄙人好友終軍和安國少季,也是極為仰慕侯爺!”
“侯爺幸會!”兩人拱手行禮。
“額,幸會幸會!”張義趕緊抱拳行禮。
這三位以后可都是大有作為的。終軍,王勃滕王閣序中贊揚的猛人,弱冠之年請長纓,羈南越王致闕下;朱買臣,前半生潦倒、后半生出將入相,位列九卿;安國少季,有名的帥哥,南越王綠帽的制造者、王后的白月光。
眾人寒暄時,一群五經館華衣派學子呼朋引伴的結隊經過大門口,為首的是那日章臺文會上和張義起沖突的進賢冠男子。
他是孔圣第十一代孫,名孔繁。
“噫!”孔繁指著張義一群人高呼,“我輩堂堂圣賢子弟,焉能與諂媚之人為伍乎!”
說罷又指向素衣派三人,“終軍、朱買臣、安國少季,爾等枉讀圣賢書!”
“這群腌臜貨說什么呢?”李敢掏掏耳朵。
“說他們皮癢了,請咱們給他撓撓!”張義挽起袖子,作勢要教訓進賢冠男子,嚇的孔繁一行人趕緊走進了太學大門。
孔繁看向終軍三人的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張義他們是滾刀肉,那就那你們三人開刀!
課上到一半,董仲舒又翹班了,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正打著瞌睡的張義聽到了外面傳來的嘈雜聲。
他抬頭一看,是五經館那邊,孔繁正帶著一大幫學生、博士將終軍三人趕出學堂。
“吾等不與竊盜為伍!”孔繁手里拿著一塊玉佩,帶著華衣派眾人瘋狂叫囂著,指著終軍三人的鼻子罵。
而素衣派眾人則縮著脖子躲在遠處,無一人出來發聲。
終軍三人氣的漲紅了臉,“我等雖家貧,卻不曾食嗟來之食,況盜乎!”
張義一眼就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欺負人呀!”張義從課堂跑出來大喊,“沒天理了嗎!”
“我們親眼所見!”孔繁瞪著眼舉著玉佩,“就是終軍他們偷的我的玉佩!”
張義不屑一笑,解下身邊霍去病的玉佩塞到孔繁衣領,“我還看到你偷我們玉佩呢!”
“對!”蒙學館眾人齊聲作證。
孔繁漲紅了臉,“胡攪蠻纏!”
張義抱著雙臂,“怎么?只許你放火,不許我們點燈?”
“我輩博涉經史,絕不無的放矢!”孔繁氣急了,“絕不以己污人!”
“嘖嘖~”張義嘲諷道,“我看你們呀,是商鞅知馬力、比干見人心、孫臏腳撲朔、左丘眼迷離!”
“說不定是盜亦有道、賊喊抓賊呢!”
“你你你!”見說不過張義,孔繁便調轉矛頭對準了終軍三人,“太學不容盜賊!”他舉手高呼。
華衣派眾人紛紛響應,齊聲吶喊。
“罷罷罷!這太學不待了便是!”
脾氣最剛烈的終軍扯下文冠丟到地上,轉身向太學外走去,安國少季緊隨其后,朱買臣稍微猶豫了一會,也跟了上去。
“且慢!”一個身穿博士文袍,帶著獬豸冠的干瘦文士從大堂中跑了出來,他抱著竹簡,正喘著粗氣。
“鄙人雜學博士東方朔,愿為終軍三人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