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有些涼。威爾站定在刑警局前,嘴里剛剛吞下早餐,手中還拎著兩份。
“早上好啊,年輕人!”瑞德見到威爾推門進來,熱情地招呼著。
威爾回之以微笑:“早上好,副隊!請問我母親在嗎?我給她帶了早餐?!?
“在她的辦公室里呢,昨晚忙了一宿,估計在補覺吧!你輕點聲去看看?!比鸬碌脑捯糁须[約透著些擔憂。威爾應了一聲,走進走廊里。
找到花澤的辦公室后,威爾抬起手想要敲門,卻又放下了。他輕輕打開門,卻驚訝地發現花澤正在工作。
聽到聲響,花澤抬起頭,重重的黑眼圈被威爾盡收眼底。
“威爾!”花澤有些驚喜,她露出很燦爛的笑容來,以便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么疲憊,“你來得可真早!”
威爾說道:“您如果累了就歇一歇吧,我給您帶了早餐?!?
花澤很高興地放下了手邊的工作,接過威爾遞過來的早餐:“那我就不客氣啦!”
看著花澤吃得津津有味,威爾輕松地笑了出來。
花澤的目光轉向他,看見他手中還拿著一份早餐袋,問道:“你手上的那份是給杰克準備的嗎?今天他輪值,現在估計在24號院晨練。”
威爾笑著謝過花澤,轉身跑出辦公室。
24號院是所有輪值院中面積最大的一個,也是基礎設施最完備的一個。這個輪值院只對入獄兩年內表現優異的刑犯開放,斯蒂夫就在這個院中輪值了三年。
時間尚早,院中人數不多,威爾很輕易地找到了杰克——他只穿一件襯衫,正在做俯臥撐。
威爾小跑過去,很興奮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杰克!我給你帶了早餐?!?
杰克并未停止動作:“請等一等,我就快做完了……287,288,289……”
汗水順著杰克的臉頰往下流,滴在地上竟浸濕了一大塊地面。數到三百,杰克撐起身子站了起來,他拿過毛巾擦著汗,一邊向威爾微笑:“早上好!真高興你能來看我!”
威爾遞過去手中的餐袋:“這是早餐,你趁熱吃!”
杰克接過來,和他起坐在一旁的長椅上。
“謝謝!”杰克拆開餐袋,“其實這里的飯菜也很好,你不用這樣麻煩給我帶早餐。”
“順便的,不麻煩?!蓖栒f,“聽母親說,你想和我切磋棋藝,所以我來得早了些,這樣就不會占用你做其它事的時間了?!?
杰克笑了笑:“藤原警官和我說你今天會來,我特地向她申請了輪值推遲,所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切磋。”
杰克迅速解決早餐,站起身來穿好了外套:“但在下棋之前,我想給你看看另一件東西,你等一會兒。”
說罷他跑向倉儲庫,幾分鐘后,他拎著一只水桶和一根木棍走了過來,那木棍的一端裹著幾層破舊的抹布。
“這是干什么?”威爾有些疑惑
杰克露出神秘的微笑:“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杰克讓威爾站遠些,而后將帶有抹布的一截木根插進了水桶,浸了幾秒后,他將木棍高高舉起,選準一塊空地,像練武一般在地面上筆走龍蛇。此刻的杰克,從手臂到腿乃至身體的每個部位展現出力量的美。
威爾看得有些入迷了,杰克卻在一個箭步后收住所有動作,之后抬頭看向威爾,臉上滿是驕傲:“你看!”
杰克將他引到一個高臺上,居高臨下,威爾才發現,那些抹布寫出的水漬組合起來是四個字體。他努力辨別著,卻也只能分辨出那大概是亞洲字體。
“上次聽你說最近在研究古亞洲文化課題,所以給你準備了這個東西,你能認出來嗎?”杰克道,“這都是很古老的東西了,現在估計也沒多少人了解?!?
“我研究得還不是很透徹,但能認出來一點?!蓖栒f,“那是‘山’字,最后一個應該是‘水’字,至于另外兩個……我不能肯定?!?
杰克表現出些許欣喜:“能認出這些已經很不錯了。這四個字是篆體——高山流水?!?
杰克解釋道:“現在劃分的亞洲九區、十區和十一區在幾千年前最初的地球上是一個名叫中國的文明大國,這些字體就是那里的智慧結晶。我的祖先就生活在那里,可到了我這一代,也沒能有什么作為來重振那些古老的文明……”
威爾感受到了他隱隱的失落感,將手放在他的肩頭:“會有機會的,一定會的!”
杰克沖他笑了笑,隨后安置好水桶和木棍,道:“好了,我們來下棋吧!可不要浪費這大好時光?!?
威爾也笑了出來,與他并肩走下高臺。
太陽已升得很高,在那塊空地上,殘留的水漬已模糊不清。
深夜中的通訊請求信號顯得格外吵鬧。
威爾從床上坐了起來,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到桌前按下了接聽。
是父親。
“威爾,來中心醫院一趟,你母親正在接受手術,情況不容樂觀!”查爾斯語氣中的焦躁非常明顯。
“手術”二字刺痛了威爾的雙耳,讓他瞬間清醒,來不及思考,他已沖出房門。
急救室上方亮著的紅色手術燈十分刺眼,威爾靠在墻邊,祈禱那紅色快點消失。
瑞德見他穿得單薄,走上去為他披上一件大衣:“不要擔心,會沒事的,上帝會保佑她的……”
“副隊,你不會騙我的對吧!”威爾將目光轉向瑞德,“這是誰干的?父親說是杰克,那是他不在刑警局所以不了解情況,杰克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副隊,你說實話,這到底是誰干的?”
瑞德的目光中流露出悲憫,他眉頭微皺,不知該如何開口。
“副隊!”威爾的聲言開始顫料。
“威爾,你冷靜一下,我知道這真的很難接受,但是,”瑞德頓了頓,移開了目光,“你父親說的,是真的。杰克襲擊了隊長,試圖破壞監獄的系統放走所有的刑犯……”
“副隊……”威爾用手捂住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笑聲傳了出來,“你也騙我啊……你也騙我!為什么?為什么!”
他忽地抓住瑞德的肩膀,眼中似有烈火,但當他對上瑞德的目光時,他的手突然變得軟弱無力,直直地垂了下來。他癱靠在墻邊,沒了聲響。
手術燈終于熄了,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
查爾斯和瑞德趕忙跑上前去:“醫生,情況如何?”
醫生搖了搖頭:“病人的心臟受損實在太嚴重,又加上失血過多、輸血不及時……請節哀!”
瑞德送走醫生,回頭看向威爾:他眼神空洞,好似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威爾……”
瑞德話未說完,威爾就打斷了他:“夠了,別說了……”
說罷,他踉蹌著站起,握住瑞德的手,并輕輕抱了抱他:“謝謝您!”
臉上沒有了表情,語氣卻仍聽得出波瀾。他再沒看手術室一眼,轉身徑直走出瑞德的視野。
他明白?瑞德嘆一口氣,繼而搖搖頭,可惜,他明白得太晚,這也注定,他要以這樣痛的方式明白。
四天后,國際法庭之上。
查爾斯與威爾同坐在陪審席中。杰克在堂下,“被告席”三個字格外扎眼,威爾扭過頭不去看他。
法官那冰冷的聲言正宣讀著杰克的罪狀,整個過程,威爾無心去聽,直至審判最后環節來臨。
查爾斯喚了聲他的名字:“你覺得這次法庭會給他什么樣的判決?”
威爾答道:“可能是終生監禁,或者送到哈密爾頓監獄里去?!?
“都不是。”查爾斯的眼神變得狠厲,“是死刑!”
威爾心下一驚,不自覺地扭頭望向杰克。杰克一臉淡然,在捕捉到他的目光時甚至露出了戲謔的笑。
那令人厭惡的笑!威爾皺緊了眉頭,手握拳到骨節咔咔作響。
事實證明,查爾斯的話是對的。但在聽到死刑的判決后,杰克的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判決執行當日,威爾申請陪同,獲得了查爾斯的批準。
大而空的場上,只有杰克、威爾和另一個手執黑槍的刑手。
時間將至,就在刑手即將扣下扳機時,威爾終于開口:“你真的沒什么話要說了嗎?”
刑手停住了手。
杰克笑了,那是嘲諷的笑:“你竟然真的在等我的解釋嗎?真是天真!現在還沒看清楚嗎?我是蓄謀已久,我就是這樣可惡的人,我從來就不相信你們所說的……”
“行刑時間到了!”威爾不等他說完,冰冷地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扳機被扣下,杰克的表情瞬間凝固,他應聲倒地,吐出了喉嚨里最后兩個音節:“救……贖……”
一聲槍響,不僅僅是一個不堪生命的完結,威爾聽到了,他心里有一個東西,終于徹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