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囪
小的時候我生活在一個工廠里,廠里有高高的煙囪,煙囪里時常冒出“紫色”的煙(那時候我覺得那是白煙,中學時學了李白的詩——日照香爐生紫煙,我就把記憶改了,認為那是紫煙)。那些煙霧升上天空,就和天空混為一體,這讓我認為:天空是從煙囪里冒出來的。那時我一直搞不明白,煙囪這么瘦長的東西是怎么砌出來的。煙囪上還有供攀爬的鐵梯,讓人有種莫名其妙的欲望——想往上爬,然后像小鳥一樣飛下來。我一直以為這是個很了不起的想法,直到那年看了《陽光燦爛的日子》,發現竟然有人把它實現了,甚為郁悶。
城市里的煙囪一根根倒下,工業化象征的倒下意味著我們正步入后工業化的年代。它們倒下去的方式是不同的,有些是癱下去的,有些是直挺挺倒下的。我喜歡它直挺挺倒下的樣子,那讓我覺得很悲壯。煙囪沒了,可我還時常夢見它,按弗洛伊德的說法,這意味著什么是不言而喻的。我曾經也很崇拜弗洛伊德,覺得這家伙和別人很有些不同,可慢慢地就有點厭煩他了,覺得把什么東西都往兩性關系上套也忒沒意思了,而且也沒什么技術含量。在這里,我也要駁斥一下我們現在的一些觀點:一看到類圓形的高層塔樓,就說這是男性崇拜。按這種說法,建筑還沒法弄了,往天上走是男性崇拜,往地下走那又成了女性崇拜了。這些破想法要不得。
煙囪倒了,那個時代的印記慢慢消失,那上面不知如何刷上的大字也成為了解不開的謎?!霸O計不是在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是在解決中給予一個謎”,從斯卡帕的角度理解建筑的話,煙囪做到了。
為了彌補這些缺失,城市里出現了很多“創意園”,這些“創意園”的前身大多都是些舊廠區,稍微和藝術沾點邊的單位都往里擠,好像不這樣就不是搞藝術的。我們單位不能免俗,也擠進了“創意園”。可到了那兒,我卻挺失望的,因為那兒竟然連煙囪也沒有。還好,坐在辦公室里,我發現了新的煙囪——廣州塔。這改變了我們以前一直覺得煙囪是男性崇拜的想法,因為它婷婷玉立,還有個很女性的名字——小蠻腰。
“小蠻腰”讓我變得有點開心起來,其實我們什么也沒有失去,在它消失的地方,你總會感覺到它的存在,如影隨形。煙囪并沒消失,它只是以別的方式出現,以更高、更強的姿勢。新的煙囪上再也不會冒出紫色的煙,它只會被紫色的煙所籠罩 。在這一刻,我終于明白:天空并不是從煙囪里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