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dāng)車子停在大富貴門口，服務(wù)生來開車門時，魏主任怔住了——他只是想在小館子吃一頓而已。專吃海鮮的大富貴？如何報銷！

展開訂了二樓的珊瑚廳，酒紅色布局，當(dāng)中一棵兩尺來高的珊瑚富貴逼人，薛葵很自然地坐下，張鯤生奉旨溝女，自然坐在薛葵旁邊，魏主任嗅到危險氣息，不敢坐。

展開過來攙扶。

“魏主任怎么了？暈車？服務(wù)員，把燈光調(diào)暗一點，太刺眼。”

薛葵心想，你就是把燈關(guān)了，大家也知道這是個銷金窟。

魏主任一臉苦相，又不敢說實話，就開個玩笑緩解氣氛。

“我在想剛才經(jīng)過虎鯊廳——不會真有只虎鯊在里面吧。”

“那里有一副虎鯊骨架吊頂?！毖粗藛?，順口答道。展開一揚眉。

“薛老師來過？看不出來?！?/p>

薛葵心想，你看不出來的事兒多了。

“來過幾次而已。”

經(jīng)理認得展開，親自來下單。大富貴的菜單上僅有圖片，標(biāo)時價二字，一堆人你推我讓，哪敢下手，魏主任哆嗦著說展部長見多識廣，來點來點，展開就不客氣了。

“現(xiàn)在螃蟹很好，一人一客白燴皇帝蟹如何？配花雕。對，就是我放在這兒的那一壇?！?/p>

經(jīng)理忙不迭點頭：“展部長正是有眼光，我們的皇帝蟹今早剛剛從阿拉斯加空運過來，諸位一定要嘗嘗?！?/p>

薛葵最不愛聽這種場面話。

“是啊是啊，你們家螃蟹總是剛剛運來的。飛機停你家樓頂上呢？時差都不倒?！?/p>

經(jīng)理這才驚覺薛葵也是個熟面孔，一時又想不起。

“這位小姐真是會講笑話?！?/p>

“承讓。”

展開實在好奇。

“薛老師，您這是和誰生氣呢？”

“展部長，我哪有生氣。我只不過遇人說鬼話，遇鬼說人話?！?/p>

簡直是自取其辱。展開悻悻然。若他知道卓正揚正飛車趕來，只怕要暈倒。

“薛小姐可有鐘意的菜式？”

薛葵笑吟吟接過菜單。

“我哪里會點菜……在座的女士有多少？一，二，三，四，五，六，嗯，六盅冰糖官燕燉乳鴿，紅棗換成雪梨。你們看行不行？”

她不是不知道吃。沈玉龍發(fā)家后喜歡帶著她到處去吃，高中輟學(xué)的他能讓身為大學(xué)生的外甥女驚詫莫名，覺得很愜意。他的兒子早已送往澳洲留學(xué)，他自認當(dāng)薛葵是女兒般疼愛，予取予求。但薛葵木心木面，吃到什么都波瀾不驚——那時候姬水二汽正為破產(chǎn)焦頭爛額，薛海光作為留守人員，一個月僅有一千多的工資，偏偏沈玉龍一頓飯吃掉父親三年的薪水只是小意思——落差太大，她反而麻木。

揮霍如斯，哪里開心的起來。官燕，她想著就難受——但今天太郁悶，癲狂一下又如何。

所有女孩子開始拼命回憶剛才看到的菜單，但只能記起養(yǎng)顏滋膚，美容圣品，潤肺補氣，秋季大補十六個字——那還管價錢干嘛。反正輪不到她們付賬。

薛葵趁熱打鐵。

“男士一人一盅冬蟲夏草燉團魚怎樣？不要拿冬蟲草唬我，我會掀桌子?！?/p>

啊，沈玉龍的外甥女。怎么脫胎換骨，如此動人。

經(jīng)理頭一次見人拎著現(xiàn)鈔來吃雙色黃唇肚，就是沈玉龍。白色唐裝，外套格紋西服。沈玉龍的老婆馮慧珍，穿得如同孔雀開屏。這小姑娘最樸素，穿運動服，背雙肩包，一副大學(xué)生模樣。

那餐飯后來沒吃完。因為沈夫人把桌子掀了。他聽當(dāng)時在旁邊服務(wù)的人說，事先并無半點預(yù)兆，沈玉龍只是在吹噓自己如何聰明，如何把握時機，陪遠星的機要秘書去泰國旅游一番，簽回來一單大合同——薛葵立刻連人帶椅子朝后閃——沈夫人一聲怒吼，掀了飯桌。滾燙的湯水四處飛濺，所有人都不能幸免，只有她沒事。

那一次沈玉龍要多沒面子就多沒面子。而沈夫人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那大學(xué)生好像知道自己舅媽要發(fā)病似的?！?/p>

薛葵當(dāng)然知道。泰國色情業(yè)發(fā)達，誰知道沈玉龍有沒有去鬼混。馮慧珍是只要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發(fā)病。掀桌子她遇到過不下數(shù)次，練出來了。

“展部長的桂圓多放一些，越多越好?！彼钢刚归_。

展開不知道吃多了桂圓會流鼻血：“咦，我不愛吃桂圓，我愛吃龍眼。”

你就丟人吧。那有什么區(qū)別？

“啊，那就放龍眼好了。多放一點?！?/p>

服務(wù)員進來服務(wù)，卓正揚挾著一陣寒氣，站在門口。他穿一件休閑夾克，里面是黑色套頭毛衣，襯得人愈發(fā)英挺。

“對不起，我來晚了?！?/p>

他一雙軍用長靴蹬得地面咚咚作響，經(jīng)理趕快親自加座位。

“卓總，稀客稀客?！?/p>

“坐這里就很好?！弊空龘P手一指，在薛葵和張鯤生中間。張鯤生洞若明燭，立刻讓開。

他已經(jīng)坐在她身邊了。一股莫名的壓力讓薛葵有烏云蓋頂?shù)母杏X。

“卓總?！?/p>

“叫我卓正揚就可以?！?/p>

薛葵心想，你我何時到了可以直呼對方名字的地步，于是把菜單遞到他面前。

卓正揚凝視著她的面孔，微微一笑。

“你們點。我無所謂?！?/p>

不點拉倒。

遂下放菜單，叫其他人點。誰還敢點？這只怕就去了大幾千。魏主任隨便點了幾樣時蔬。然后張鯤生又點了幾樣平價海鮮，卓正揚接過菜單，直接遞給一直站在他身側(cè)的經(jīng)理。

經(jīng)理在他耳邊低聲道：“給您單獨蒸條小蘇眉？”

“多謝?！?/p>

薛葵聽見了，微微地皺下眉頭。

眉開眼笑，大富貴的名菜。蘇眉是越小越好吃，連牙齒都是藍色，仿佛吸足大海精華。

唉，果然空有一副好皮囊。一大桌子人吃飯，就給你一個人蒸蘇眉，好意思么。

魏主任心想這不想辦法不行，一個勁兒地使眼色給劉建軍，兩人出去嘰里咕嚕說了半天，回來的時候哭喪著臉，又發(fā)短信到薛葵手機上，薛葵一看，這樣。

“小薛，此地可否記賬？我同小劉現(xiàn)金不夠。”

薛葵算是知道為何魏國棟這么多年都只是個副主任，根本原因哪是卓紅莉。

記賬，記誰的帳？竟如附骨之蛆。她是沈玉龍的外甥女，所有人都在指指點點，沈玉龍的外甥女。哈，當(dāng)然有錢。

突然覺得很厭倦。真要在魏國棟這種人手下打一輩子的工？太無趣。

她迅速回了兩個字：放心。

她敲敲面前的酒杯。

“諸位，安靜一下。我有件事要說在前頭。我同展部長吃過飯，展部長這人很有意思，吃一半就溜去買單。今天可千萬不能，大家把展部長盯緊，決不能讓他離開半步。”

魏主任收到短信，頓時眉飛色舞起來。早知道這薛葵有背景，怎會不出手。

“展部長，你今天就別想站起來?！眲⒔ㄜ娮谡归_旁邊，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使力。

張鯤生心想，這讀書人橫起來那是毫無章法，十個展開也不是對手。充滿憐憫地看著展開。

“起來就罰三杯?！?/p>

卓正揚想的又不同——這活脫脫一個小薛海光煽動眾人對展開窮追猛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她語帶機鋒，又比薛海光多一分溫柔刀的本事。

等蘇眉端上來，就放在卓正揚面前，誰敢和他搶，他只吃蘇眉同時蔬，大家都在說話，討論菜式，張鯤生見多識廣，每一樣海鮮都能講的頭頭是道。

卓正揚一聲不吭，置身事外。

薛葵心想，只要有卓正揚這部強力冷氣，如何不冷場。尚好，此桌上還有幾架暖風(fēng)機，你要格格不入，誰理你。

卓正揚這邊愛意漸升，她卻開始冷卻。于細微處見真著——我相親至今掛念的那人，原來不是你。

展開重整旗鼓，開始出擊。

“薛老師。”

“展部長真客氣，叫我小薛或者薛葵就行。”

展開壞壞一笑。

“薛葵，剛才鯤生說你是海葵。你能不能從生物學(xué)的角度講講這?？惺裁刺厣俊?/p>

薛葵心想，嘿，這種比喻是頭一次聽說。這種問題是第一次聽見。

其他人已經(jīng)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都是學(xué)生物的，這些基本常識還是知道。

“?？?？六放珊瑚亞綱……”

“……熱帶海區(qū)……”

薛葵隔著卓正揚沖張鯤生笑：“難道您想看我打筋斗走路？”

（作者按：?？男袆臃绞接幸环N是觸足翻滾，俗稱打筋斗。）

展開這個文盲哪里知道，就聽見一桌子人嘻嘻哈哈地笑，張鯤生也笑。

“展開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說薛老師如同?？话忝髅?，虧得又叫這個名字?！?/p>

“薛老師真是風(fēng)趣。”

張鯤生對薛葵調(diào)情，卓正揚哪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他鮮少見女孩子放低身段自開玩笑，都形象至上——呵，她一直都很放得開。

“哪里哪里。”若不是你太悶，何必我在這里耍猴戲？

展開決定回去查查?？降资莻€什么東西。

這頓飯，吃得跌宕起伏。眾人拼命敬酒給展開，展開吃到一半，內(nèi)急，起身，話還未出口，就被擋了回來。

“展部長，您這可就不對了。”

“罰罰罰，罰三杯。”

“好好好，我喝。但我真是要去方便……”

“您就坐下吧，這一招可不管用啦?！毖恢皇执钌险归_的胳膊，硬把他拉回座位。展開彷徨不知所措，四處張望求援，張鯤生和卓正揚都不預(yù)備幫忙，他只得乖乖坐下。

忍。

卓正揚笑著搖頭——呵，展開這次是遇到鬼靈精。薛葵可不是遇到難事只會背地哭泣的小女子。

張鯤生便同薛葵一直說話，以安慰展開。

“薛老師，我有句冒昧的話要問問——你有沒有男朋友?！?/p>

卓正揚覺得胸悶，拿出香煙，十分紳士地垂詢薛葵。

“你是否介意我抽支煙。”

薛葵只搖搖頭，仿佛這不是什么重要問題，她對張鯤生的問題“更感興趣”。

“沒有。”

“呵，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會沒有男朋友。是否眼光太高？薛老師喜歡那種類型？公安系統(tǒng)內(nèi)好男兒大把?！?/p>

“是么？那先海選。到了決賽我們再談?！?/p>

笑聲差點掀頂，展開開心得忘記想撒尿這事兒了。

“鯤生，你應(yīng)當(dāng)可以免于pk，直接晉級?！?/p>

薛葵心想，小屁孩，就你愛搗亂。俗話說女性的心理年齡領(lǐng)先男性十年，在展開的身上果然得到印證——微微一笑，也不搭話。

盤雪工程師面相兇惡，給人感覺十分拘謹，見氣氛貌似融洽，意面拌帶子燴魚翅上來時，便講起自己惟一一次同男朋友吃飯的傷心往事。

事先節(jié)食三周，勒上淑女套裝，作溫柔狀；男方也是平頭整臉，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想要逗美人開心，笑話確實講得好，小姑娘高興過了頭，一根意面從鼻孔噴出來。那小子嘴角抽搐兩下，從此避而不見。

也是在金碧輝。可見金碧輝的海鮮焗芝士意面全城有名。

她這話說出來，自然是全場大笑；笑過了，有個平靜聲音響起。

“這是你的福氣。那人不懂得你只會越來越好。只怕他將來娶了老婆，蜜月期時，吃意面從鼻子噴出來。那還怎么后悔?！?/p>

大家想想也是。不過這話說在此時太嚴肅。

“薛老師果然見地獨特。”

薛葵還有一半沒有說完。那是今晚才悟到。

若那男子第一印象太好，將來只會越來越失望?，F(xiàn)成樣板放這里——他的問題不是沉悶，而是自我。

卓正揚大悟。怪不得那次相親，她穿得雖然正式，卻怪模怪樣。原來是想叫他知道，只會越來越好。

“薛老師如果和人相親，會不會梳公主頭穿雪紡配大胸花，帶著手提，一副隨時要走的模樣？”

薛葵心想，你在這堵我呢？

“您猜對了。我穿雪紡非常難看。”

一群人哈哈笑，不知怎么的就扯到相親這一社會風(fēng)氣，在座都是快三十的單身漢，多多少少都有相親的經(jīng)歷，十分羨慕卓正揚和展開這樣的佼佼者，不用相親，自有美女投懷送抱。

薛葵心想，若是同卓正揚相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同人相親，只有一次。也在金碧輝?！弊空龘P難得在眾人面前發(fā)表意見，全體噤聲，聽他講下去，豈料就這一句，沒下文。

接著薛葵手中湯匙不小心滑落，燕窩湯濺在衣服上，連聲道歉，服務(wù)員趕緊上前收拾。

盤雪對卓正揚的相親對象十分羨慕。

“能和卓總相親的女孩子，自然秀外慧中，百里挑一?！?/p>

“不錯?！?/p>

“那后來呢？”

“當(dāng)時遠星發(fā)布大力神系列車型，我沒吃完就離開。若再坐足十分鐘，只怕她要走霉運?！?/p>

展開喝高了興奮，舉起手來。

“我可以作證。那天是我打電話。啊喲正揚，你若說你在相親，我死也不擾你。”

服務(wù)員遞上濕毛巾讓薛葵擦拭衣服上的污漬。盤雪極為好奇卓正揚的敘述方式。

“為什么倒霉？”

“不是說看不上才有福氣么?！?/p>

薛葵霍然站起。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p>

落荒而逃。展開內(nèi)急如焚，瞅準空子想跟著去，劉建軍格守職責(zé)，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展部長，你我同歲，喝一杯。”

“同歲也要喝一杯？”

“你我都屬虎，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p>

于是又嘻嘻哈哈起來。

薛葵在洗手間里決定了兩件事情。

第一，她得結(jié)帳。沈玉龍很愛給她錢，名目眾多，花樣翻新，她做家教，他也給她一筆置裝費，實在卻之不恭。這些錢她都存在一張卡上，幾年下來，是筆不小數(shù)目。手機電腦丟掉的那一次，她沒想到要用，但今天是形勢逼人，以后有了錢，再填上去。

第二，她要辭職。再怎么隨波逐流，也不能留在發(fā)臭的海域。辭職之后何去何從，她尚未想好，但她四肢健全，餓不死。

在鏡子前面，她看看自己的模樣，并無不妥，應(yīng)當(dāng)見得人。

她同自己說——抖擻十二分精神，將這場秀做完，便大功告成，可以謝幕回家。死也不要安可。

今日吃飯的這些人，應(yīng)當(dāng)敬而遠之，尤其卓正揚。

有高挑女子進來，渾身酒氣，對住鏡子整理頭發(fā)。

她驚人美麗，足有一百七十公分，穿鵝黃色針織小衫，纖秾合度。頭發(fā)濃密蓬松，眼神不可一世。

呵，她薛葵何時才能變成這種任性妄為的女子？

辛媛見一個發(fā)型極糟的小姑娘對她笑了一笑，并不理睬。小姑娘也不尷尬，施施然出去。

這頓飯吃得她有些膩，偏偏沈玉龍就愛大富貴。現(xiàn)在哪還有人吃魚翅撈飯，辛媛深嫌他老派兼惡俗。

但他能力確實強，從投機分子到企業(yè)家，轉(zhuǎn)換極快，并無不適。

她電話響了。是何祺華。

“在哪里？路上可順利？”

“正同沈玉龍吃飯?！?/p>

“的確。他應(yīng)當(dāng)為你接風(fēng)洗塵。”

辛媛微微一笑。她來格陵，帶一張千輛重卡生產(chǎn)合同，沈玉龍怎敢不小心翼翼，盡心伺候。

“他說卓開轉(zhuǎn)型，專做重卡，正同外資洽談。”

國內(nèi)重卡的年產(chǎn)量才一萬輛，僅占需求量的百分之四。這萬輛重卡中遠星占百分之八十五，四分之一又交給姬水玉龍來做，養(yǎng)活百名員工不成問題。

這年頭，做重卡就是暴利，就是機遇。卓開咸魚翻身，在何祺華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

“你若同卓正揚舊情復(fù)熾，我祝福你?！?/p>

他是否暗示什么？

“討厭。”

辛媛掛上電話，繼續(xù)補妝。

另一邊的珊瑚廳，卓正揚對張鯤生道。

“你吃飽了。”

“我最愛的鯰魚還沒上?！?/p>

“不，你吃飽了?！?/p>

威脅意味太濃厚，張鯤生可不希望卓正揚和展開一起變成小孩子瘋鬧，兜口兜面一拳打過來。

張鯤生立刻起身，拿外套。

“諸位，不好意思，我局里還有一點事情，必須先走，諸位慢用，這頓算我的。再見?！?/p>

他對卓正揚附耳。

“我現(xiàn)在就出去找薛葵。我?guī)ザ碉L(fēng)?！?/p>

卓正揚心想張鯤生還是沒變化，欠揍。便跟著他出門口，張鯤生穿上外套，回頭一看，了然于胸，喔了一聲。

“果然。展開是為這個找薛葵的麻煩。他今日起要同人分享摯友，你多體諒。”

“你少來攪局?！?/p>

呵，還是小時候的卓正揚，簡單直接，目的明確。若惹怒了他，殺無赦。

“薛葵雖好，但不值得我為她死。哦，別忘了告訴展開，雖然今天任務(wù)失敗，我依然愛他。希望他別生氣?！?/p>

“請兩位盡快結(jié)婚。”

張鯤生哈哈大笑，揚長而去；不一會兒，薛葵自洗手間出來，看見有人在昏暗的走廊上抽煙，竟是卓正揚，側(cè)影忽明忽暗。

她頓時面紅耳赤。

再怎么無欲則剛，首次遇到這種事情，還是會變成軟腳蝦。

若在平時她一定能注意到所有的服務(wù)員都無影無蹤，這種場面，十分危險。

“薛葵?！?/p>

她不想回應(yīng)，這人令她又羞又憤；但卓正揚不需要她說話，他只是看了一眼她的球鞋——她必定很冷。

“你穿多少碼的靴子。”

“我不穿靴子?！?/p>

卓正揚打開錢包，拿出一張黑卡。

“待會用它付賬?！?/p>

“我可以入姬水玉龍的帳。”

卓正揚輕笑，覺得十分滑稽。

“那你為什么借卓開的車?！?/p>

薛葵轉(zhuǎn)身就走；卓正揚幾步追上，捉住她的手腕，薛葵一反手就劈面打了過來，又快又狠。

卓正揚按住她的腰，直接抵在墻上——呵，居然練過功夫。她還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

薛葵使勁掙扎，花雕后勁十足，卓正揚正好借酒行兇，兩人貼得太近，一動便碰到尷尬部位，薛葵遂不敢亂動。

她眼中有不屑及厭惡，毫不避諱，惡狠狠地盯著他。

“卓總，你若要讓我難堪，有很多方法?！?/p>

這下子，她離他更遙遠。

“我承認我用錯了方法?？梢屇懵犖艺f話，就只能這樣。薛葵，我要追你?！?/p>

辛媛從洗手間出來就看見卓正揚將一個女人壓在墻上，曖昧之極。

她夢游般走近幾步。

卓正揚正俯下臉去要吻薛葵，后者聽見高跟鞋的聲音，掙扎著跑了，途中還差點摔倒。卓正揚有些懊悔，直起身來，望著薛葵跑掉的背影，慢慢地，又靠回墻上，點燃了一支煙。

呵，這不是卓正揚。卓正揚不會意亂情迷。

辛媛如同五雷轟頂，張了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來。

卓正揚這才發(fā)現(xiàn)突然闖出來的女人是辛媛。

“辛工。好久不見。”

這語氣十分平和，但辛媛沒意識到。

她的所有怨恨在看到這個男人的瞬間土崩瓦解。

“你……怎么會來。你對海鮮過敏?！?/p>

“這里蘇眉很好?！?/p>

他是北方人，一吃生猛海鮮就呼吸困難。奇的是，只有蘇眉不會讓他過敏。他母親帶他來吃過幾次，難得那經(jīng)理還記得。

珊瑚廳里沖出來一個人，是展開，臉上掛著兩條鼻血，仰著面橫沖直撞，差點帶倒辛媛。

他直奔洗手間，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

卓正揚再不理辛媛，他靠著墻，在一盞貝殼燈下抽著煙。

他想他若是現(xiàn)在回去席間，只怕薛葵要跳窗逃跑。

他知道自己太霸道。小時候母親帶他在河邊散步，草叢里一只只的蜻蜓升降來去，十分可愛，母親不許他去捉，他卻毛手毛腳地撲過去，一氣捏死好幾只。

他還覺得奇怪呢，只是輕輕捉住它，怎么就死了？

“唉，你的霸道毀掉了這些小生命。你這一點就是隨你爸，不知道從別人的角度考慮?！?/p>

長這么大，他依然學(xué)不會?；蛘邚奈从袡C會學(xué)習(xí)如何循序漸進地獲得一個女孩子的芳心。

“正揚。”

辛媛近似哀求地喊了一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卓正揚當(dāng)她阿貓阿狗，張三李四；展開則壓根沒有認出她。還要怎樣的羞辱才能明白她對這兩個人乃至卓開，已經(jīng)毫無影響力？

她挺直腰桿，從卓正揚身邊走過去。沈玉龍在虎鯊廳內(nèi)，見辛媛現(xiàn)身，連忙站起來。

“辛工，正好正好，你最愛的溏心鮑配白粥，還有兩碟小菜，內(nèi)子親自炮制，十分可口。”

她重回繁華，十分安心。

“大家一起吃?！?/p>

另一邊，展開從洗手間出來，一臉?biāo)芰?，氣急敗壞?/p>

“卓正揚，別說我不提醒你！珍愛生命，遠離薛葵！不，是海葵……不！是薛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