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茯苓沐浴出來，床就被霸占了一半。

她攏了衣領，低聲叫他：“朱南星？”

朱南星沒應。

好看的眉眼，輕皺著。大約是有些困，呼吸聲有點兒重。

燭光里，謝茯苓眉眼柔軟了不少。

她吹滅蠟燭，輕巧地上了床，在朱南星身旁輕輕躺下。

被子還沒掖好，一只滾燙的大手就自腋下穿過，緊緊桎梏住她的腰。

隔著薄薄衣衫，她都能感受到朱南星滾燙的體溫，還有他指腹上的薄繭。

曾經，他的手指比她的還要嫩。

謝茯苓拉起他的手，把臉貼上去。這一刻，無比踏實。

忽然，一聲輕嘆，從頭頂傳來。

謝茯苓抬頭看去，朱南星沒有醒。

不知他夢到了什么，在睡夢里都要不斷嘆氣。

興許，是京城的戰火紛飛。興許，是朱陵游的病態仇恨。

總之，他不開心！

謝茯苓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她挪了挪，在朱南星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眼入睡。

夢里，春暖花開，盛世太平。

……

第二日，朱南星照常下田。

而朱遠志和程琨爵昨日彎了一天的腰，今天鬧著腰疼難受，起不來床。

清晨，水還有些涼。

朱南星梳著高馬尾，穿著昨日的粗布短衣，衣上因為打鬧，染滿泥濘。

彎了腰，認真低頭插秧。

他一動，長發就隨他而動，發絲落入水中，隨水波輕輕擺動。

天地間，仿佛只有他一人。

落寞而又孤寂，他本不該如此。

謝茯苓拎了茶水，站在田邊喚道：“朱南星，過來喝杯水再忙。”

朱南星抬袖擦了額頭汗珠，抬頭，笑得燦爛：“馬上就來！”

說完，飛快地插著手里的秧苗。

謝茯苓蹲在田邊。

她問：“朱南星，你知道嗎，你在田里栽種秧苗的樣子，別有風姿。”

朱南星眉頭一動，得意地問：“你是不是發現，本郡王越落魄，越有魅力？”

這人，真夠自戀的。

謝茯苓淺笑生輝，語氣認真：“朱南星，想回京城嗎？如果你想回，我陪你打回去，好不好？”

回京？

聽到這兩個字，朱南星從田里直起腰。

臉上的笑意，頓時蕩然無存。

他抓著秧苗，難得地嚴肅道：“這一去，我就是亂臣賊子了，你要想好。”

謝茯苓笑：“你是亂臣賊子，我就是亂臣賊子之妻。你不覺得，很般配嗎？”

“嘩啦……”

一撮嫩綠的秧苗掉落在水中，濺起一陣水花，蕩開一圈圈漣漪。

朱南星很認真地望著謝茯苓：“亂臣賊子，會背上千古罵名。如此，你也愿意。”

謝茯苓語重心長地道：“成王敗寇，歷史，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我會不會被千萬人唾棄、遺臭萬年，就得看你了。”

朱南星眼尾染上一片紅，抬頭問道：“所以，你還跟我和離么？”

謝茯苓笑道：“不了。”

朱南星眼尾紅得近乎滴血。

又聽謝茯苓道：“從現在開始，無論你做什么，我都陪著你。你活，我活。你死，我死。”

朱南星紅著眼眶，幾乎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他才道：“我用我的性命起誓，此生，定不負你！”

說完，舉起手指。

謝茯苓彎唇：“我信你。”

朱南星真是撲過去，把她緊緊抱入懷里，怎么親都不嫌夠。

上天是厚待他的。否則，怎么會給他一個那么好的妻子？

謝茯苓自田邊站起身，含笑看他：“這樣看著干什么？傻了？既然想奪回京城，這樣傻著可不行。”

朱南星回過神來，精神一振：“厲兵秣馬，我懂！”

“還有糧草呢？”謝茯苓問。

朱南星笑容燦爛：“田，還是要繼續種的！”

謝茯苓輕笑：“如此，厲兵秣馬去吧，清河郡王殿下。”

說完，步伐輕快地轉身。

輕薄春衫，在明媚春光里隨風搖曳，飄逸而又動人。

朱南星心動不已。

他扔掉手中剩余秧苗，在水田中奔跑、上岸，往謝茯苓的方向追去。

笑聲爽朗：“娘子，等等我，為夫這就去牽馬！”

......

這兩日，郡王府忙極了。

他們的郡王殿下，每日騎了馬，揮舞著郡王妃的長鞭，到處監工。

除了府中廚子，余下的，全被趕去田里插秧苗。

就連郡王妃，竟然都親自下田了。實在詭異！

如此一來，所有人全都干勁滿滿，半月才能栽完的秧苗，十天就搞定了。

田里，熱火朝天。插完秧苗，又開始下地播種玉米。

鎮上百姓瞧見，羨慕得不行。

誰知道，郡王府的活兒一干完，郡王就撥出府中那五十個禁軍，幫百姓干活兒。

效率，高得不行。

白日農活重，特別勞累，夜間，一鎮子的人都睡得很沉。

無人知道，一到夜里，上千人帶上兵器，摸黑進山。

天亮之前，又摸黑出山。春種結束，鎮上終于清閑下來。

郡王府，卻傳出消息。

府中下人上山摘野菜，遭遇狼群和豹子攻擊，傷得十分嚴重。

過幾天，就聽說，傷者沒搶救過來。

問了，才知道，死的是郡王府的管家，外加兩個小廝，一個婢女。

郡守府頒布消息：鎮上人等，一律禁止入山，否則，后果自負。

那幾日，大夫總出入郡王府。

五月，天氣炎熱。郡王府中，飄著一股濃郁中草藥味。

曲水亭。

潺潺流水，自山上引來，在園子中流淌。

亭子里，涼風習習。謝茯苓帶了人，正在亭子里搗藥。

金櫻子也在幫忙。

她一邊搗藥，一邊道：“這幾日，南星和遠志天天進山挖草藥。我帶丁香出門溜達，鎮上百姓都問我，是不是山上有什么寶物呢。”

說著，就笑了。

謝茯苓莞爾：“你怎么說的？”

金櫻子偷笑：“我同他們說，挖稀世蘭草，送去給朝廷上供。”

挖蘭草？上供？

百姓不得罵死朱陵游？

謝茯苓忍俊不禁：“金櫻子，你也太損了！”

金櫻子臉紅。

嗐，都是學來的。

曾經的她，哪里敢做這種事，說這種話呀？

跟謝茯苓和朱南星相處久了，她見識多了，膽子也大了。

更何況，如今的朱遠志，一心一意寵著她。

金櫻子做夢都沒想過，她的人生會如此幸福。

想著，搗藥的力氣更大了。

亭子里，藥味濃郁十足。

謝茯苓拿著石杵，搗著石臼里的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