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謝茯苓無聊，謝柏仁還給她送來了紅薯、栗子，以及一摞厚厚的話本。

聊天時，謝茯苓忽然想起一人，問道：“哥，凌公子不在豐城嗎？”

謝柏仁翻書的動作一頓。

片刻后，淡淡地道：“凌霄外出了，這兩日，應該就要回來了。”

“原來如此。”謝茯苓點頭。

謝柏仁又道：“他去的嶺西。”

謝茯苓拿著竹夾子，連給栗子翻面都忘記了。

嶺西正亂，凌霄看起來那么文弱，多危險啊？

不過，哥哥好像一點不擔心。

“嘭！”炭盆里突然炸起一團灰。

一顆烤栗子炸了，蹦了老遠。

謝茯苓嚇了一跳。

謝柏仁握著書卷的手指泛白，冷下臉來，對著門口喚道：“來人。”

伙計應聲進門：“公子……”

謝柏仁指著那顆炸出來的栗子：“怎么做事的？”

伙計臉色泛白：“是屬下做事粗心，請公子責罰。”

謝柏仁冷冷道：“下去，領三十棍。”

謝茯苓愕然，張了張嘴：“哥哥……”

“不要為他求情。”謝柏仁冷聲道：“若是栗子炸到你的臉或眼睛，他此時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謝茯苓選擇閉嘴。

哥哥對下屬，真的是很嚴格了。這份嚴格，很適合帶兵。

謝茯苓喝了口茶，壓壓驚。

謝柏仁朝她看來：“以后，把心腸放得冷硬一些，尤其是治下。無情的人，才能更好保護自己。”

謝茯苓認真道：“受教了。”

她把炭灰里的栗子都撿出來，望向謝柏仁：“哥，如果世道亂了，你會去做什么？”

謝柏仁合上手中的書：“看住你。”

謝茯苓愣住。

謝柏仁又道：“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妹妹，把你交給朱南星，我不放心。”

謝茯苓感覺眼眶忽然發酸。

她猛地覺得，自己配不上謝柏仁的好。

他知不知道，這具軀殼里的靈魂，早就換了？

謝茯苓深吸了一口氣，認真望著謝柏仁：“哥，如果我已經不是你曾經的妹妹了，你還會對我這么好嗎？我是說，你的妹妹，也許早就死了。

而我，并不是她。”

“你在說什么胡話？”謝柏仁冷冷地問道。

謝茯苓的心，忽然就涼了。

謝柏仁捏緊書卷，眼神涼薄之極。

謝茯苓硬著頭皮跟他對視，兩人就這么看著對方。

許久之后，謝柏仁才開口道：“曾經的你，軟弱、愚蠢、自以為是。如今的你，識時務、知進退、懂好賴。

但，不論曾經的你，還是現在的你，都是我謝柏仁的胞妹，是我想護住的親人。”

謝茯苓眼眶一紅，感動道：“哥，謝謝你。”

謝柏仁眸色微暖：“嗯。”

謝茯苓抿了抿唇，道：“雖然我厭惡皇帝，但我還是希望，大周能永久安寧。有生之年，最好不要有亂世。”

謝柏仁唇角揚起極小的弧度：“天真。”

謝茯苓笑道：“天真點，沒什么不好，反正，有哥哥和朱南星護著我，不是嗎？”

謝柏仁難得一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時間過得極快。

下午的時候，街上有馬車聲響起。

不多時，聲音在醉春樓外停下。

伙計來報：“公子，凌公子回來了。”

謝茯苓和謝柏仁齊齊放下手中的書。

很快，樓上就響起腳步聲，不止一人。

門口，半夏欣喜不已地道：“殿下回來了！”

眨眼間，人就站在了門外。

朱南星拎了把劍，大步往門里走去。

涼風吹來，帶來一陣血腥味。

朱南星掃了一眼屋內，目光第一時間落在謝茯苓的身上。

他沖她粲然一笑。

謝茯苓的視線，準確地落在他的手背上：“你受傷了？”

“別人的血。”朱南星回道。

他手一甩，劍就被門口的夏冰接住。

朱南星道：“劍染了血，腥臭得很。回頭，好好清洗干凈，用泉水泡它個三天！”

夏冰抱著劍應了：“是……”

朱南星嫌棄地揭開衣袖，沖門外道：“給本郡王送桶熱水來，本郡王要沐浴！”

語氣，跟使喚自家隨從一樣。

“去隔壁洗。”謝柏仁的語氣，冷如冰碴子一般。

朱南星笑道：“本郡王都不害羞，大舅哥怕什么？本郡王敢脫，你不敢看啊？莫非，心里有鬼？”

謝柏仁冷冷地指著門口：“你信不信，你的劍上，也能染上你的血？”

“不信。”朱南星道：“本郡王的武功天下第一！”

“呵呵。”謝柏仁冷笑。

這時，門口青衣微晃。

凌霄長身玉立，行了一禮：“郡王，郡王妃。”

謝茯苓點頭：“凌公子。”

朱南星大喇喇道：“行了，別在那兒講繁文縟節了，看著礙眼！”

凌霄溫潤一笑：“禮數，還是要講的。”

說完，抬腳進門：“柏仁，我回來了。”

謝柏仁的眸光落在他身上，掃了一圈，目光匯聚在他手臂處：“受傷了？”

凌霄微微頷首：“皮外傷，已經處理過了，不礙事。”

說完，坐在凳子上。

朱南星道：“本郡王去隔壁洗洗，一身血，臭死了！”

說完就走。

謝柏仁懶得理睬他，轉頭問凌霄：“你怎么和他一起回來了？”

說完，遞了一杯茶過去。

凌霄接過茶，喝了一口茶水潤潤嗓子，才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在嶺西，已經看好了一處酒樓選址，已經和原老板談好價格了，突然察覺異樣，那嶺西王，正在四處調兵。

為了弄清楚狀況，我打算在嶺西城中盤桓幾日。卻不料，遇上官府排查。從外地進入嶺西的人，一律被扣押了下來，若非我跑得快，只怕也進了嶺西的大獄了。

我帶人出城后，立即返回豐城。結果，在豐城外又遇上埋伏的嶺西禁軍。幸得出城探查的郡王殿下所救，我才得以及時進城……”

謝柏仁聽得面色凝重。

謝茯苓也覺得驚險：“朱南星出城了？”

凌霄點頭：“我被上百人的嶺西禁軍包圍，幸好有殿下出手。”

上百人？這也太驚險了！

難怪，朱南星身上的血腥味那么重。

他本就穿的黑衣，只怕衣服早就被鮮血浸染透了。

謝茯苓心有余悸道：“人沒事就好。”

凌霄看著謝茯苓，微微一笑，道：“郡王殿下看起來很頑劣，十分不靠譜。可殺起人來，那叫一個英姿勃發、干脆利落。做事，也是條理清晰，有勇有謀。在下瞧了，都心生佩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