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框看起來是用某種木頭拼接而成，看得出來才做不久，很新、很粗糙，上頭貼著很多黃符，不少地方則留有制作不精細的口子。

我就是從中看到了躺在里邊的母親，和今早我將她下葬時完全一樣。

壽衣變成了一件黃顏色的衣服，看起來和老道人身上穿的道袍有幾分相似，身上和架子框一樣被貼上了不少的符紙。

除此之外，神楠昨晚捆在她身上的細繩不知所蹤。

另外是她的口、鼻、耳等五官里分別被灌滿了紅色的粉末。

尤其口中灌了很多，原本閉著的嘴撐得渾.圓。

我一眼就認出來，那粉末是朱砂。

神楠說過，朱砂驅邪。

這一點上，神楠和周松云想法一致。

只是看著母親被朱砂撐得變了形的五官，我心里無比悲痛。

“你們對我娘做了什么？”我幾乎用了全身力氣喊道，扯著手臂更疼了。

村長搶著說道：“周真人說了，你娘已經尸變，為了避免她起尸，特意用朱砂封五官和六識，以免她聚陰聚煞，符咒也是驅邪的。對了，還有裝她那個木架子看到沒有，是今天下午臨時做的桃木棺。”

話末帶上幾許得意，“朱砂、驅邪咒，再加一個桃木棺，我看她怎么起尸？”

這一切看起來似乎滴水不漏，沒有任何的紕漏，但是莫名的，我就是覺得沒有昨晚神楠做的好。

當然，這也不是我這個時候該考慮的事情。

“你們這群畜生，我娘已經下葬了，你們為什么不能讓她入土為安，還要將她挖出來？你們害死了她，如今還想對她做了什么？”我咆哮，眼淚更加肆無忌憚地流出來。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周松云來到我身邊，一改之前的偽裝的和善，滿臉厭惡。

我盯著他，用眼神問他什么意思。

“你要是乖乖聽話，乖乖祭天，我們怎么會把你娘的尸體刨出來？晦氣死了。”村長代替周松云回答。

很多罵人的話堵在喉嚨，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我知道了，周松云是在用母親制衡我。

恐怕他早就料到我可能不會配合他祭天，所以才提前將母親尸體挖出了。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他一定要我自愿祭天？

從一開始欺騙我，說祭天是消除我煞孤星的天命障氣和化解母親的煞氣，到此刻用母親威脅我，都是為了讓我心甘情愿地成為祭品。

難道祭祀還需要祭品自己同意？

不同意就不成功？

我想不明白，也沒有時間和心情去想。

母親看起來明明那樣鮮活親切，和活著的時候一樣，甚至下一刻，我感覺她就會睜開眼，輕輕地喚我一聲：康寧。

如果之前我還抱著反抗想法，看到母親之后，什么抵抗的心都沒了。

周松云不愧是行走江湖的老油條，太懂得如何控制人心。

我問周松云，“你們不就是讓我乖乖等死嗎？行，我不反抗了，但別傷害我娘的遺體。”

“好！”幾乎沒有猶豫，周松云一口應了下來。

“周松云，我死后，你必須將我娘好好安葬，不能再驚擾她。你如果再出爾反爾，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我威脅。

我怕知道這番話聽起來沒什么威懾力，但此時此刻，我已經想不出別的可以對周松云造成壓制力的話。

“放心，只要你乖乖祭天，別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我會給你娘重新下葬，但是前提是：你娘自己聽話，別鬧事。”周松云道。

昨晚將母親下葬之前，神楠已經處理過母親的尸體，加上此刻的桃木棺等等，想來應該不會再發生歸煞之類的事情。

我點頭，算是和周松云達成了協議。

接下來便是再一次的祭祀。

周松云重復之前的動作，點香，說祭祀詞、三拜太上無極大尊。

做完這些，他取來三張黃紙點燃，燒成灰燼后放入一個裝水的碗中，又取來一桿拂塵，在碗中蘸水，然后灑在我身上。

從上到下，從前到后，自仔仔細細灑了三遍之后，方才結束。

整個過程約莫持續了半個多小時。

期間我明顯感覺手臂上被母親捏過的位置更疼了，一開始像是有人拿針一下一下往上戳，過一會之后又像是有人用刀在剜我的肉。

疼，疼得我想拿刀直接把手剁掉。

可是我動不了。

不知道過了過久，我聽到周松云對村長說：“吉時到了，準備起火。”

村長領命，吩咐著大家將事先準備好的干柴火抱了上來，層層疊疊鋪在我周圍。

周松云站回到祭桌前，手持一柄長劍指天，先說了一聲“起火’，再仰天喊道：“有請太上無極大尊賜命……”

話音剛落，一道刺目的強光從天降下，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周松云的劍上。

與此同時，村長和另外三人分站四角，一同將手中火把扔進我面前的干柴火中。

幾乎同光線落下的同一瞬間，干柴火被點燃。

火勢起的很大很迅猛，強烈的窒息感很快讓我的身體開始變得麻木，除了疼，已經沒有別的感覺。

第一次，我真正感受到了死亡。

就算之前我答應了周松云我自愿被當成祭品，此刻真正面對死亡，我還是內心還是升起了強烈的求生欲。

可是，我被繩子捆著，手臂和頭疼讓我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抗的舉措。

很快，我被火焰和濃霧熏烤得睜不開眼、意識也逐漸模糊。

“康寧……”

突然，我隱約聽到有人在叫我，一聲一聲，很小很朦朧，也很溫柔。

“娘，是你嗎？是你在叫我嗎？”

漫天火光中，我看到了母親那張熟悉的臉，就站在我面前，沖我溫柔地招手，然后笑著喊我的名字。

我知道，是母親來接我了。

“娘！”我朝母親跑了過去，下一秒，母親突然變臉，一把將我推開，狠戾地罵我：“我不是讓你好好活下去嗎，你這是在做什么？”

“娘……”

“你這么不爭氣，我這才死幾天就讓人給燒死，你別叫我娘，我沒你這么不爭氣的兒子！”

說完這些，母親直接轉身離開。

我上去拽她的衣裳，被她冷冷的甩開。

我跪坐在地上，忍不住哭了出來：“娘，你別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