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老道人在攻克人心方面，確實很有經驗。
在他幾句話的慫恿之下，我遲疑了。
陸光叔二人間接因我而死，如果我現在離開，是極其不負責任的。
而且……
我想到了母親。
下一刻，老道人像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在我身邊蹲了下來，一邊為解繩子，一邊說話。
“你娘起尸，已經害死了兩個人，如果你現在一走了之，你娘肯定還會回來，到時死的就不止兩個人，說不定整個陸家屯都會被滅門。以你做祭品祭天，一方面是消除你身上煞孤星的天命障氣，另一方面是安撫亡靈，化解你娘的煞氣和怨氣，塵歸塵，土歸土，以后別再出來作惡。”
最后一句話，讓我莫名不舒服。
我立馬反駁道：“我娘沒有作惡，她是歸煞，不會害人。”
“那個叫什么神楠的跟你說的，你娘不會害人？”老道人突然轉移話題問我。
我沒回答。
老道人卻看出了答案，他笑了，再問：“她的話，你信嗎？”
“我……”
“你先別著急回答，聽我說完。”老道人打斷我的話：“且不說她說的歸煞是真是假，就單單她的身份就很有問題。什么人會晚上出現，早上消失？她說她是你母親的妹妹，可她才二十來歲的年紀，你娘已經三十多，有年齡差怎么大的姐妹嗎？就算有，你娘十七年前離開陸家屯，當時她才多大？三四歲，能記得你娘的長相，并且看一眼就認出來嗎？”
我懷疑過神楠的身份，但這個問題從未想過，此刻被提及，越漸覺得可疑。
“現在說回你娘。”老道人繼續說道：“尸體不僵不腐，無論歸煞還是起尸，她都是一具死尸，對人而言，都是有害的。”
“可是……”
“可是什么？”老道人看向我的右手臂，說道：“你是不是想說可是她沒害人？那你看看你的右手。”
我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昨晚被母親用力拽過地地方。
不知道什么原因，衣袖被扯爛，恰好露出傷口。
時間已經過去十多個小時，傷口和昨晚不太一樣。
昨晚是被凍傷過后的泛紅，今天卻變成了一片黑青，隱約間，我看到傷口里邊不斷冒出黑氣，很淺很淡，不仔細看不出來。
這是怎么回事？
我不敢相信受傷的手臂會冒出黑氣，用手用力搓了搓，不見黑色消散，反倒比之前更濃烈了些。
“你這是怎么弄的，你應該很清楚吧？”老道人問我。
“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我嘴硬道。
“你自己怎么可能弄成這樣？”老道人淺笑道。
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他搶著說：“是你娘弄的。”語氣篤定。
“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他又問。
我搖了搖頭。
“尸氣，你中了尸毒！”老道人道。
尸毒？
我聽過，人死后尸體發生變異，產生尸毒，活人接觸之后會被感染，如果不及時治療，很有可能導致皮肉腐爛，嚴重的一命嗚呼。
神楠不是說母親歸煞是因為執念，是不會害人的，而且她一直都在保護我，為什么會用尸毒害我？
“陸康寧，你已經成年，應該能自己獨立思考問題。”老道人道：“你娘已經死了，沒有活人的思維，現在就是一具尸體，一個怪物。”
我想反駁，話到嘴邊，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我說過，用你祭天，不只是為陸家屯，也是為你自己和你娘。你應該不希望你娘徹底變成怪物，被所有人唾棄、謾罵吧？”
我看著老道人，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詭異，卻發現他是那么的真誠。
我竟說不出反駁和拒絕的話來。
“好了，就這么說定了。”老道人在我肩膀上拍了拍，算是達成協議。
之后我被關在了家里，他們沒再捆我，只留了幾個人守著我，傍晚的時候有人來到院子，很匆忙的樣子，叫走了幾個人，只留下兩個人。
隨后村里傳來很吵鬧的聲音，像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我試圖跟看守我的人說話，問他們發生了什么事，他們并不講，只叫我別多管閑事。
我從窗戶望出去，什么也看不到。
一直到晚上，我被帶到祭祀臺。
到的時候，祭臺上已經擺上了供桌，桌上擺著豐富的貢品。
老道人吩咐人將我綁在木架上。
大拇指粗細的繩子緊緊捆在身上，勒得全身疼。
整個過程里我都是懵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晚上十點左右，天已經黑漆漆一片，村里人陸陸續續到場，他們將祭臺圍城了一個圈，里三層外三層。
老道人換上一身明黃色道袍，頭戴星冠，來到祭臺前。
他先看了我一眼，確保被捆無誤，然后點燃香蠟，朝天祭拜，口中念念有詞：“太上無極大尊，臣系玉清周松云，虔誠上祈：今有孽根造次，荼害鄉鄰，臣受邀驅孽，顧請大尊賜福……”
正在這時，遠遠聽到陸振海爺爺的聲音：“你們放開我，讓我過去。”
我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陸振海爺爺被幾個人拉著，似乎有意不讓他靠近，他卻堅持要過來。
看我看向他，他立馬大聲問道：“康寧，你在干什么？”
我有些不知所以，如實回道：“祭祀。”
陸振海爺爺喊的更大聲了，“你不能祭天，快給我下來，聽見沒有？”
我更迷糊了，“為什么啊？”
“他們要燒死你！”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看陸振海爺爺，又看看老道人。
“什……什么意思？”
老道人皺著眉頭沖村長喝道：“不是讓你們看著他嗎，怎么讓他跑出來了，趕緊帶回去。”
村長受令，罵了幾個拉著陸振海爺爺的人，他們更加用了拉拽。
陸振海爺爺畢竟年齡大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被人強拖著遠離了祭臺。
邊走，他還邊喊著：“陸康寧，你快給我下來啊。你娘用自己的命換你活下來，你怎么能自己上趕著去送死？還有你爺爺，當年也是為了救你才……”
話沒說完，被人堵上了嘴。
我忙問道：“我爺爺當年怎么了？”
之后，再沒聽見陸振海爺爺的回答。
這時我再回過頭來看周圍的人。
老道人一臉深沉，村長一臉怒氣，其他人不是期待就是幸災樂禍。
我幾乎瞬間明白了：我掉進了老道人設計的陷進里。
什么祭天，什么為我消除煞孤星的天命障氣，什么化解母親的煞氣和怨氣……這些都是謊言。
老道人和陸家屯所有人今晚只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就是陸振海爺爺剛才所說——
燒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