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爺，不是俺們不想多拿錢贖人，實在是……”李明遠苦笑著把補丁布包給他看。
“這已經是賣完了俺們的房子地全部錢了，要不是俺叔爺幫忙，俺們此時此刻都在大牢里了呢！”
“你叔爺是哪一個呀？”師爺漫不經心的問道，余光打量面前的兩個人，一身補丁衣服都縫滿了，身上的魚腥味都能熏死個人。
“李家湖的里正就是俺叔爺，”李明遠忙不迭的回道。
師爺忙碌的手頓了頓沒說話，屋里安靜了好半天才不耐煩的說道：“二兩半銀子只能流放去開荒挖河了，那地方離俺們這里幾千里路遠。”
周興平和李明遠對看了一眼，拿出來錢雙手遞過去總共三兩零二百個錢。
師爺掂了掂直接裝起來登記成了二兩，沒有一點想找零的想法，“五天后北陽門巳時出發，出去吧！”說完就揮手趕人走。
哥倆只能誠惶誠恐的出來了，走了很遠的一段路才牽了馬車回去。
“三哥，明天我去通知二哥？你回去通知爹他們？”
“嗯，”周興平沒什么表情的答應了一聲，蓮花得了準話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周興平回了豐安莊，蓮花去了村口給她哥帶了口信過去。
水清以為他當天晚上會回來的，哪想一連好幾天都沒回來，牽著孩子去蓮花家問情況，結果她家也是鎖著門的，怎么今天要給周興軍周興強毒打了？
事情完全不是水清預料的毒打，周興平送信回家周母當即就暈了過去。
醒過來哭天抹淚的嚎了半天，直到周父說她可以替兒子去幾千里之外，周母抽泣著不哭喊了。
家里的低氣壓持續到去汾陽城，全家人都等在城門口相互大眼瞪小眼的看著。
周興強領著妻子孩子哭嚎著抱住了老娘，“俺的娘呀！你去哪了呀？俺回去接你的時候看家里的房子都倒了，你是跟爹住到了李家湖去了嗎？”周興強一邊哭一邊摸著老娘的棉襖。
這么厚實的棉襖穿著，說明爹手里有錢是真事！想到這抱著老娘哭的情真意切多了，帶的家里小孩妻子都哭的淚水漣漣的。
周興平在旁邊看了也沒說話。
“老三，不是二嫂說你，你把娘接走了怎么不通知俺們一聲呀？害的俺們日夜擔心的不行，春生擔心他奶都擔心病了……”
“俺們倒是想通知二嫂，可惜就是不知道到哪通知二嫂呢！俺們回去接娘的時候，她躺在家里餓了好幾天，那時候不知道二哥為什么不在家？”
“我……俺們還不是去找住的地方了嗎？你二哥又不像你三哥有大房子住，漲水淹水了晚上睡死都沒關系，俺們不行呀！”周二嫂對著蓮花吐起苦水來。
“既然想娘都想病了，今天就把娘接你們那去吧！”周興平不愿意跟他們糾纏。
“哎呦呦！老三掙著錢了口氣就是不一樣了，俺們要是跟你一樣有自己的房子，都不要你攆婆婆走了，你二哥當場就能把人背走。”
“想挨打了是吧？老三現在算個男人嗎？他家都是悍婆娘當家，你有事跟他說了能管用？娘還跟著你住，俺們搬過去住一段時間……”
“你們去住湖底嗎？”蓮花忍不住冷笑起來。
“什么住湖底？我也是爹的兒子我住我爹家，你們誰能不給我住？”周興強噴火的看著妹妹。
“既然老二這么孝順我就放心了，老太婆你不是哭著喊著要救人嗎？這會家里又多了一份子，他們都是親兄弟這錢老二該出，還得是親兄弟多好！”周父感慨的磕著煙袋鍋說道。
“什么一份子錢？不是老三，你都掙到錢了咋還摳著俺們窮的吃不起飯的要錢呢？是不是為了老大的事？他的事能花多少錢呀？這錢你一個人出又怎么了？”周老二嚴厲的斥責著弟弟。
“二哥好大的口氣呀！這事我看三哥夠嗆，爹，要不俺們把錢都給二哥？看我二哥能說會道的肯定能救下大哥。”
周父冷冷的看著周母，“聽見了嗎？你要是同意了俺們就把錢給老二了，等他贖出來人了你跟著老二老大過，看他這么孝心我也放心，若是贖不出……”
“別給老二！”周母斬釘截鐵的看著二兒子，“別給他，給他老大就會死在路上，讓他湊錢出來給女婿打點改判去輕松一點的地方。”
“娘，俺是你親兒子呀？從小到大你心里只有大哥一個人，俺是不是你親生的？你心里眼里放過俺這個兒子嗎？”周興強突然通紅著眼怒吼起來。
“我心里有沒有你，你自己不清楚嗎？家里吃的喝的用的，還有你爹和老三賺回來的錢都給了你大頭，你要是不承認，我可以讓你爹去你岳父那里看你的新房子。”
“娘……？你果真這么偏心？”周興強心底閃過一絲慌亂，臉上還是一片心痛的落寞。
“既然你一定要說我對你和老大偏心了，那我今天就偏心了，你拿出三兩銀子來，以后我就不讓你贍養我了。”
“三兩？”周二嫂不敢置信的看著婆婆。
“大哥殺人了，被官老爺去年抓進大牢里了，三哥和妹婿從去年得到消息開始，就不停的花錢打點救人，本來是判在今年秋天砍頭的，是三哥和爹他們花干了錢才改判流放的。”
“他……殺人了？”周二嫂尖叫了起來，“不是傳言說公公打魚掙到錢了嗎？怎么會……？怎么會是殺人了呢？”
“誰傳的的呀？去年大哥殺人了好多莊子的人都知道呀！要不是爹他們在李家湖住著，說不定也被抓去坐大牢了，二嫂你們住哪呀？官差有沒有……”
“姐，你跟二嫂說這做啥呀？大哥殺人管俺們啥事？二嫂你別聽我姐夸張的嚇唬人，她一向膽子小豆大點事都覺得是好大事，”蓮花溫和的對周二嫂解釋道。
她不解釋周二嫂或許會信，她這一解釋周二嫂警惕起來了，蓮花就是一個洋辣子，逮誰蟄誰性格還鬼頭的摸不到實話，蓮慧不一樣了，她有口無心說出來的話十有八九都是真話，在聯想婆婆剛剛一直要錢模樣。
妻子能想到的周興強自然也能想到，他抬頭直直的看著老三，見他低著頭不說話，又看向不說話的李明遠，這個妹婿他沒有打過交道，但是他躲閃的目光他又不瞎，當即松開了老娘的手。
“去把東西拿來給俺娘吃，”周興強沉聲吩咐妻子。
“什么東……俺這就去拿，春生你們幾個跟娘一起去拿，養你們這么大跟個木頭一樣不叫都不知道干活，”說著還抓過孩子打了幾下，最小的被打的嚎啕大哭，周二嫂罵罵咧咧的把孩子扯走了。
周父眼里止不住的心涼悲哀，這就是老二呀！心涼的又何止周父，周母冷眼看著二兒子眼里陰沉沉的沒說話。
“死婆娘！拿個東西都拿不來，俺……娘俺去看……”周興強在老娘冷漠的目光下狼狽的低下了頭，他就像一個透明人被眾人里外看個透徹。
“去看吧！以后自己好好過吧！”周母平靜的囑咐完兒子扭頭看向看城門口。
“爹……俺真的去……”
周父沒說話也沒應答，默默的拿出錢遞給三兒子和女婿，蓮花和蓮慧姐妹也遞上了一串。
周興強看著弟弟手里的錢心都滴血了，“從小到大爹娘可真舍得為老大花錢！你們那時候就應該只要老大一個孩子就好了，特別是娘，什么好的都是給老大留著的！”
“我給你留的也不少，人家給老三的肉全家都沒吃上一口，被你連鍋端回自己屋里吃完娘也沒說什么，”周母突然像是閑話家常般的說了出來。
周興強譏諷的臉色僵了僵，狼狽的匆匆離去了，這一離開預示母子緣分算是斷了。
周母溝壑的臉上爬滿了淚水，這兒子心毒的厲害，也心狠的厲害，幾人站著誰都沒說話，靜靜的又等了半個時辰。
城門口出來了幾個衙差的影子，李明遠跟周興平急急忙忙跑過去，就見其中一個灰不土的人沖出來，對著周興平又喊又叫的掙扎著。
“這就是你要贖的大兒子！為了一個不要臉的女子把全家差點搭進去了，從去年俺們奔波到今天，他還嫌棄俺們不夠盡心盡力，不知道今天要是老三進去了，他會不會有心救他弟弟出來。”
周母瑟縮著身子瞬間枯的很厲害，老大殺人流放了，老二眼里只有自己，老三因為她變成了跛子，她不自覺的攥住襖子邊，干澀渾濁的眼睛里一滴淚水都淌不出來了。
“娘救我呀！爹……救救我……”周興軍哭喊著往這邊撒野，幾個官差都拉不住他，其中一個不耐煩的抽出來刀來，原本歇斯底里的周興軍老實了。
被人連踢帶打的提溜走，推著他進隊伍里朝官道上去，他祈求的目光看這邊也沒有人能回應他。
李明遠回來無力的搖搖頭，“那些人不愿意還把錢搶去了，不過答應了會給大哥派個輕松的話干。”
周父如釋重負的輕松下來，“這樣已經很好了！至少他還能活著，”他感激的對著女婿笑笑。
“那爹俺們回去？我趕車送你們，讓花兒和三哥一起走。”
“不要那么送麻煩了，你們三個回去，我趕車帶你娘和蓮慧直接就回去了。”
“那聽爹的安排了，”李明遠扶著蓮花上馬車坐好，馬繩直接給了周興平，三人馬車先一步的朝著李家湖方向跑走。
然后便是周父的馬車朝著相反的方向跑走。
“我娘這次傷的不輕！”蓮花坐在馬車里低低的說完。
“你大哥真是畜生！他剛剛在城門口讓三哥頂他去流放，對著三哥又是哭又是求又是罵的，當初快活的時候咋不想著三哥呢？”李明遠氣憤的趴在蓮花耳邊說道。
蓮花臉色冷下來，“他披著人皮的畜生你們還打點干啥呢？索性讓他死在那地干凈，幸好俺們沒有想著多花錢贖人出來！他就不該在俺們眼前生活。”
李明遠拍拍她跟著嘆氣也沒接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