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遠的院子修起來挺快的,用時三天時間幾面墻就起來了,下湖灘的臺階反而砸了五六天才完全好,砸石階不像砌院墻,只要對好泥塊糊糊就成了。
剛來他家干活的人,十分好奇門口的柵欄地,紛紛問他這是干什么的?
“我打算脫土塊子的,這不最近忙住了又下雪上凍的,耽誤到年外脫土了,家里的鍋臺炕啥的都需要用。”
修院子的人一看柵欄里的土,翻的高高低低的也就沒多想,“今天工活結(jié)束了哥幾個們,明天就等著安安心心的看大戲吧!帶頭的人高興的唾沫橫飛的描繪場面。”
“對,都回家洗洗睡覺,明天一早就等著看大戲了,不知道今年小桃紅來不來了!那身段!那神情……!”幾個人面露猥瑣的笑容,李明遠皺皺眉也不參與,給他們送走后回身插上了門。
蓮花自對外說回月湖莊后,便躲在周興平家再未出過家門,就連家里兩個孩子都不知道她在這邊待著。
不出門每天除了洗豬腸灌香腸,也沒別的事什么事情忙了,這反而解放了水清的雙手,沒事就把孩子給蓮花抱,她自己出去放風溜溜把菜園子打理起來。
……
“酒翁,今天有沒有說唱什么戲呀?”村里四面八方的涌來很多人在酒攤子前閑聊。
“唱什么聽什么唄!”陶酒翁說著話還忙著搬酒,小小的窗口堆滿了大小壇子。
“唉!今年少了周跛子父子的糖葫蘆、山楂糕、小魚干,感覺趣味少了一半!就連外村的都不來賣了,虧的我省吃儉用攢了幾個錢的。”
“不花錢還不好?你愿意俺賣你幾碗酒行不行?”
“去去!”說笑的人一揮手大笑起來。
“對哦!今年怎么沒見周家來賣糖葫蘆呀?”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細皮嫩肉的走過來詢問。
陶酒翁冷眼看了他一眼,“人家姑娘要成親了,顧不上賣這些東西了,趕緊都別在我這杵著了,沒看見戲臺子那邊需要人手幫忙嗎?耽誤我搬酒干活的,”他笑著低聲罵完不理人忙事去了。
圍在這的幾個年輕人,不約而同的眼里閃過無數(shù)的光,臉上隱隱帶著一絲莫名的輕佻。
一陣急促的鑼鼓聲敲起來,尖利的聲音隨著和弦聲響起來。
“開戲了!快開戲!”三三兩兩的人噴著白氣吶喊,也不顧寒冷的沖向舞臺一擁而去,臺下烏泱泱的人群都是叫好聲和說話聲。
“慧子,給我來碗魚丸暖暖,”周老大一臉意氣風發(fā)的說著,眼睛滴溜溜的打量四周,“爹跟老三他們呢?”
蓮慧看看他也沒搭話,漠然的下了一碗魚丸子扔了過去。
“死丫頭這是什么態(tài)度?吃你一碗……”
“我去幫你喊爹過來?”
周老大端碗的手一頓,“你不用拿爹嚇唬我,爹不認我了也不會認你了,”周老大冷笑說完狼吞虎咽的吃著魚丸子,一碗魚丸喝杯水的功夫沒有了,他大剌剌的放下碗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
“撐什么撐呢?月湖莊誰不知道你嫁妝都被肖家填漩了?當初真不知道爹給你陪這么多做什么!給別人養(yǎng)家養(yǎng)兒子的,要不是看你男人單根苗的,俺還以為他是爹的孩……”
周老大慘叫一聲立刻蹲在地上捂著臉,發(fā)抖的身體還在輕顫著,他的慘叫聲湮滅在起哄高喊聲中了。
周父面無表情的看著地上的大兒子,“這是我最后一次對你念父子之情,再讓我聽到一次你胡咧咧,你等著沉湖死吧!”他用滾燙的煙鍋頭指著大兒子說完。
周老大恐懼的抬頭看父親,他爹眼里都是冷漠和森然,他手捂著嘴巴都是黏糊糊的血,整個嘴連燙被打已經(jīng)沒有了知覺。
“我不敢了爹……”他嘟囔不清的說著。
周興平在邊上一臉的怒色,“他早就沉塘淹死了,來李家湖撒野吃霸王食?李家巡邏的人來了背背眼扔湖里誰能看的見?”
“周叔算了,李家都有人朝這里看了,別把他們招來了,”李明遠小聲的勸了一句。
周父抬頭看真有巡邏的人來了。
“爹我不敢了,我現(xiàn)在就回去……”
“滾……”周父怒喝一聲。
周老大起身打了一個趔趄,捂著嘴驚慌跑走了。
“爹……”
“我不是你爹了,我只有一個女兒叫蓮花,還有一個兒子叫周興平,”周父說完對著震驚的肖父點點頭,就像以前在村里鄰里間見面一般,冷淡的不能再冷淡。
“我們?nèi)フ己梦恢每磻蛉ィ敝芨概ゎ^對著兒子女婿說道。
“我早就托村口陶大叔給俺們占了好位置,俺們快去,聽說今年六出戲可熱鬧了!”李明遠興奮的說道。
周興平對肖父笑笑也跟著轉(zhuǎn)身走了。
蓮慧端碗的手一個不穩(wěn),一碗魚丸潑灑在地上,滾燙的湯潑在了她身上她都沒知覺。
“慧子……”水娃子慌亂的查看蓮慧的情況。
“沒事,”蓮慧淡淡的抽開他手里的衣服,即使湯燙的臉色發(fā)白也沒吭一聲。
“慧子,我會給你爹賠……”
“那是公爹的事了與我不相干,你們賣魚丸吧!”她有些恍惚的朝著家里走去,眼里一片空洞無力,浮虛的腳步走的像喝醉了一樣。
“水娃子,爹……慧子再怎么說都是周家的閨女,父女間……”
“爹還做美夢呢?人家兒子都不要了,還要出嫁的閨女呀?”水娃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爹。
肖父面色凝重張了張嘴,半響都說不出一句話,看著兒子深潭冷冰一樣的眼睛,他再也說不出畫大餅的話了。
第一天開戲雖然人多,但還沒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中午飯結(jié)束約么兩個時辰后,村口又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很多人,慢慢的賣吃的也多了起來,到了天黑傍晚算是徹底的人聲鼎沸起來。
周父帶著兒子女婿回家吃完飯,再過來的時候還把兩個孩子也帶來了,燈火通明的擠在人群里伸頭看戲臺子。
臺上的跟斗翻的越來越快,臺下潮水般的掌聲不斷的拍打,喧鬧的氣氛熱烈到子時都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幾個人鬼鬼祟祟的看著周家父子的笑臉,他們彼此對笑一下,倒退著神不知鬼不覺的朝著北郊湖跑去,嘴里還說著污言穢語。
“三哥……”李明遠伸手拉拉周興平,臉的方向?qū)χ约铱慈ァ?
“不用跟去,今天就讓他下流的有命去無命回,”周父笑嘻嘻的阻止了兒子女婿回去,沉沉的聲音只有他們?nèi)齻€人才能聽到,遠遠的看去這模樣絕對是沉浸在看戲里了。
“莫非三嫂……?”李明遠眸光一閃。
“嗯!”周父輕輕的回了一下,指著戲臺子還高聲叫好。
“八子,要不,不去了吧?他們那房子可是兇的厲害,我前幾天還聽叔爺說了這邊不安生的。”
幾個人里有人打退堂鼓了,磕巴的聲音說不出的害怕。
“我說皮頭你膽子是針鼻嗎?俺們五個人都在一起的你怕什么?”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呵罵起來。
“這都到跟前了有事嗎?要是蓮花那小娘們被俺們碰到了,老子讓她怎么死她就怎么死,給臉不要臉的貨,看我今晚怎么收拾她!”
“八子,周家小閨女送走了,有一個人停下了腳步,你鼓搗俺們來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他語氣嚴肅了起來。
“我鼓搗你們來的?你們沒有邪心我能鼓搗你們來……”
黑暗里回頭說話的人猛然住口了,他睜大眼睛看站著那人身后有個慘白的人影。
“你……你……”站著的人驚恐的指著他們幾個人的身后。
“叔爺爺不管我的事,是他們非要來打擾你的,啊……”他像瘋了一樣抱頭死命的喊。
人就怕人嚇人,幾個人猛然一回頭逼到臉上的東西冰冷滑膩,山楂大的眼珠子死死的盯著這個叫把八子的看。
“啊……救命呀!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來了,”嚇的腿發(fā)軟發(fā)抖跌倒在地上,腿間的褲子瞬間濕露露的一大片,變形的聲音都喊破了嗓子。
他在地上倒退著爬,怒瞪著眼睛的骨架人一步一步的扭曲著臉追他,胸前白骨上還卡著一把斧頭,老長的舌頭在幽冷的月光下耷拉著。
“如果要是紙糊的或者別的啥他都不怕,剛剛他貼臉的感受到了,這舌頭是真的!還有那眼睛也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東西,再大的膽子立刻就能破了膽子。
他一邊哭喊一邊跑,路上遇到柵欄劃拉了臉都顧不上了,翻身踩著菜園地如同無頭蒼蠅一樣打轉(zhuǎn)。
蓮花追過來披著稻草蹲在他最近的地方,他嚇破膽的抱著頭哭喊沒注意,蓮花拿著削尖的竹棍隔著稻草人下死手的搗他。
其他幾人也不比他好多少,有的人嚇的只顧著亂跑不看路,被姑嫂兩人包抄后路,在路中間放了一排木柵欄蓋上草。
他們被攆的慌不擇路,幾個人齊聲慘叫的聲音,響徹整個北郊湖半空傳的老遠。
“爹,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呀?”李明遠故意大聲問道。
“什么聲音?沒什么聲音呀?”
“有聲音!”其他人都紛紛轉(zhuǎn)過頭表示聽見了。
這時候巡邏的人匆匆的跑回來一個人,走到李族長跟前臉上一片煞白驚慌,趴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李族長臉上先是一驚而后是驚慌憤怒,抬頭就朝著周家這邊看來,見他們都在議論紛紛的。
“去告訴那邊人繼續(xù)看戲沒事的,就是巡邏的人跌進湖里了,你們拉人喊的號子聲,我去看看情況。”
說完他交代兩句急匆匆的走了,來報信的人跑來這邊,勉強的糊弄了幾句也走了。
周父跟兒子女婿對看了一眼,準備一會再過去堵他們。
“把他們都抬走,”李族長咬牙切齒的吩咐道。
地上的幾個人血糊糊的昏死著,菜園子里的一個人,手拿帶血的棍子還在亂打,嘴里念念有詞到:“叔爺爺我錯了,我不敢來打擾你了,”他來來回回就這么一句話。
“上去幾個人強制逮押了他往回走。”
“這……”周父帶著幾個人迎面走來,震驚的指著昏迷不醒的幾個人。
“老周不看戲了?他們掉進雪窩子里凍昏了,俺們抬人回去看大夫呢!”
周父伸頭看自己家的方向,臉上明顯不信這套說辭,“明早孩子念書,不能看一夜戲了。”
“那你們快回去休息,你們還不走?”李族長面目猙獰的看著身后的人。
其他人疾步抬人走,好像后面有人攆一樣。
“老周我先走了,”李族長打完招呼也疾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