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遠坐在屋里不時的伸頭往外看,村里平時有什么消息和事情,他們都喜歡往酒鋪子來打聽,當然沒事的時候也會來交換八卦,這也是酒鋪子熱鬧的緣故,人家能掌握第一手消息八卦的集中地,花個錢問兩句絕對值!
“嘿!這雪也忒大了些,”陶酒甕進來跺跺腳上的雪。
“陶大叔,孩子怎么樣了?”李明遠趕緊起身詢問道。
“沒什么事了,郎中說孩子咳嗽拖的有點厲害,最起碼得鞏固一兩個月治療,那少說也得一兩銀子,你這……”
“一兩就一兩吧!”李明遠無奈的從懷里掏出一串錢放下。
“叔,這里是五百個錢先放你這里,你私下給郎中結了藥錢,剩下的等村里唱燈戲東家分賞錢了我再給你。”
“不急,藥需要一副一副吃,年外再給都不遲,只是你這偷偷的不為名不為利的,你錢多沒處花呀?”
李明遠無奈的苦笑道,“哪有錢多哦!這五百錢還是碼頭放假發的工錢,我本來打算留著年外建院子用的,這不孩子重要嘛!”
陶酒甕坐下伸手烤火看他,“你把錢都花了建院子怎么辦?”
“我準備唱戲那天,跟我岳父后面賣糖葫蘆掙錢吧!總能想到辦法的。”
“因為啥呀?你岳父對這個閨女這么絕情?”
“這事真不怪我岳父絕情,他們做的事要是放叔你身上,你估計都能打死這個閨女!”
陶酒甕一聽更感興趣了。
“她那孩子看見了吧?在我岳父家生的,他們還打算讓兒媳婦和孫子,在我周叔家做月子呢!你說我周叔能不翻臉嗎?他和他三兒子可都是魚戶,最是忌諱女兒回娘家坐月子這事了。”
陶酒甕震驚的看著李明遠,“是不是她婆家不懂忌諱呀?不應該呀!只要是俺們魚戶人家,不管打魚不打魚都應該知道的呀?”
“怎么可能不懂?他跟他爹都是老漁民了,不懂能讓我姨姐回家認錯去?這不糊弄人嗎?”
“那也不至于絕情到這樣呀?”
李明遠撥了撥火,“如果只是說說也就過去了,關鍵是我姨姐在娘家住了二十多天!她公婆還來周家看孩子了,回去后都沒提示接人走,最后我周叔翻臉說,要么孩子以后就姓周,要么以后老死不相往來,周家當沒了這個閨女。”
“肖家看動真格的了舍不得放棄孫子,遲遲溜溜的又挨了三四天才接的人回去,幾乎都要住滿月了,你說我岳父還能給他女婿講情面嗎?”
“俺周叔家又不是只有閨女,他還有三個兒子呢!你說你這么做人做事,那脾氣厲害的都能上門打你去。”
陶酒甕聽了好一陣唏噓,“這要是俺閨女就直接打死了,說句不好聽的你岳父沒有狼氣,整天都在湖面上飄著的人,你這帶晦氣在娘家明顯就是咒爹娘兄弟死的,這閨女也慣不得了!”
“你岳父那人看著怪老實敦厚的,咋給大閨女找了這樣的人家?”陶酒甕的老妻走過來問道。
“我周叔看孩子還是比較重的,我姨姐沒嫁肖家前,人家提了家里有兩條大船的人,我岳母答應了我周叔沒答應。”
“說什么大女兒性格溫順軟弱,嫁去有大船的人家受欺負,就選了他們本村的一戶人家,還把這些年打魚掙的錢,都陪送給大閨女了,看見碼頭上那條小船了嗎?那就是我岳父陪送的嫁妝,叔、嬸子,你們聽過誰家舍得陪船出嫁妝嗎?就這肖家還不知足的!”
“這魚丸攤子是蓮花她三哥讓給我姨姐的,別看他們天天掙錢掙的跟個陀螺一樣,晚上回家一拍口袋比臉還干凈!”
“因為啥呀?不是只有一個兒子嗎?”陶酒甕妻子忍不住問出來。
“是只有一個兒子呀!但是我姨姐她婆婆有娘家侄兒呀!天熱那段時間叔看見了吧?正常人都受不了熱的,她還挺著肚子出來掙錢交魚稅,不都是蓮花看了心疼不落忍,每天自己不吃都給她姐送來吃嗎!”
“還有那肉那胡柿子啥的,都是她三嫂從自己嘴里摳出來給大姑子留的,陶大叔,嬸子,你們說娘家這做的夠上心了吧?對你掏心掏肺的好結果你咋做的呀?這不是往爹娘心里捅刀子嗎?這也就我周叔顧念大閨女,一忍再忍的想著讓她過日子。”
“她倒好!日子過的越來越精窮,每天起早貪黑的掙錢,看著也是好生意,這不孩子病了都沒錢給看嗎!那每天還忙什么勁呀?”
“你岳父真是個好爹,可惜這個閨女太糊涂了!這公婆明晃晃讓她回家繼續刮爹娘兄弟姐妹們的血,她還咋這么聽話呢?”
“外人都能看出來,她自己還裝迷呢!這回我周叔算是徹底跟大閨女斷了!”
“斷了好!這樣的女婿就是狼,越養胃口越大養不熟的,怪不得最近看不見你岳父來村口聊天了,閨女做的確實讓人灰心!”
“陶大叔,天色不早了你們休息吧!藥錢就麻煩你幫我盯著了,”李明遠起身抱著酒準備回去了。
“這事你放心我給你辦的好好的,雪大路滑你走慢一點。”
看著李明遠走遠陶酒甕才插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明遠這孩子看著怪機靈的,就是心腸太軟了一些。”
“心腸好還不好呀?”陶娘子聞言笑起來。
“周老頭當初看上他,估計就是打算讓他幫扶自己的跛兒子的,他那兒子也老實巴交的,把女婿弄來村里擺攤,大約么也是想兒子有個膀子幫忙,誰知女婿欺負他們家,好在他這個小女婿沒看走眼!”
“那也得他閨女有本事才行呀!村里沒娶親的小伙子誰不惦記他那閨女?勤快能吃苦還麻利敞快,”陶娘子經常能看到蓮花挎籃子賣豆腐,對她的本事入眼了,常常惋惜她沒有適齡的兒子了!
“要不說周老頭老實歸老實,但是人家肚里有牙齒,李家有兩個不自量力的找他說,他當即就把小閨女定親了。”
“壓根不理李家那兩個后生,也不跟李家人糾纏,人家窮歸窮心眼明亮,女兒又有本事,但凡父母想兒子好的,都會把目光放他丫頭身上,所以他不給他丫頭來村口了,直到定親滿村知道了才讓閨女出來!是個拎的清的人,就是心底太軟懦了。”
陶娘子聽了心有感觸的點點頭,“不說了他們了,俺們上床睡覺去,坐著烤火怪冷的。”
……
蓮慧每天不吃不喝的守著孩子,以前天天嘴不離口的水娃哥現在也不喊了,她衣不解帶的靠在床上給孩子喂藥。
兩三個月的孩子根本吃不下去藥,倒是一陣陣的咳嗽聲,讓人聽了心神發顫。
“慧子,吃口飯吧!別孩子好起來你倒下了。”
“你自己吃吧我不餓,知道是誰好心給俺們請的大夫嗎?”
水娃子搖搖頭,“我問郎中了,他只讓放心大膽治,別的什么都沒說,”他端著碗小心的看著沒什么生氣的孩子,心里越發的酸脹難受。
“除了我三哥就是我爹,也沒別人會幫俺們了,不可能是你娘給的錢,來一天把孩子灌了風寒就跑回家躲起來了,要是真出錢了都沒有我活的日子了!”
“也不可能是你爹,他一心刮錢去還賬,我爹他們偷偷給請大夫不讓說,肯定被你們一家刮怕了,吃的喝的用的沒有一樣不讓他們出的,當初我爹說的多清楚呀!”
“那時候還有秋生回去了就回去了!是我沒有眼色的硬扒著不松手,如今有了孩子回頭看看真是可憐可悲!”她說完不自覺的笑起來。
水娃子緊緊的握著手沒回話,回什么呢?蓮慧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呀!
肖父聽說孫子能喝進去藥了,興沖沖的跑回來看,走到門口聽到這話,他停下腳步怎么也跨不過門檻。
“慧子,年外掙到錢……”
“就在南湖買地基嗎?”蓮慧回頭看著水娃子笑,“你這話我都聽了十多遍了,每回都是這句一個字都不多添的,孩子沒病的時候你說了我或許會高興一陣,然后沒命的賣魚丸,如今孩子病了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從春夏告訴我買地基,買到今天還靠我娘家偷著給孩子請郎中,你說的自己信嗎?”蓮慧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花兒罵我畜牲,罵我是扶不起來的窟窿,我嫁去你們家也就一年的時間,我好好的爹爹和兄長與我就此成了陌路。”
“水娃哥我懂事了!可是我也后悔了!”她笑著說完眼里涌滿了眼淚就是掉不下來,在干干的眼眶里打轉。
“蓮慧……”水娃子心慌的喊了一聲。
“你出去吧!別吵了我的兒子睡覺,”蓮慧扭過頭用勺子一點一點舀藥喂孩子。
水娃子只能端碗走出來,意外看見他爹也沒說話。
“娃子……我聽說孩子能喝藥……”
“爹你也回去吧!別留在這里了,也不知道是董家的孩子是你們親的,還是我是你們親生的,如果我是親的,可是這也不是親生爹娘該做的事,這么看來應該是董家的表哥是你們親生的。”
“娃子……娃子……肖父慌忙抬腳去追兒子,爹也是沒辦法了!上門催債的人一天都去好幾趟,家里……”
“慧子的家具都變賣完了吧?”水娃子突然回頭看著他爹。
“賣……”
“還有慧子的首飾賣了多少錢?不是只欠三兩嗎?慧子的首飾有二兩多,她那家具有三兩多,再加上俺們自己一個月的魚丸,大約么有一兩多了,這加一起有五六兩了,怎么賬還沒還完嗎?”
“娃子……”肖父愧疚的看著兒子,想解釋告訴他不是三兩是三十多兩,而且還是董家欠的賭債,可是他怎么也解釋不出來,孫子等著救命錢都拿不出來。
“爹,你就放過我跟慧子吧!別讓你兒子一家人散了,周家不止一次的希望慧子回去了,行嗎?”
“我……過完年我暫時不來這邊了,眼前的賬你先幫爹打發了吧!”肖父只能硬著心腸拒絕兒子。
水娃子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爹,轉身頭也不回去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