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說他要是不中用的,從此俺自己做主掙錢管理坊子,”柳葉不明所以的回答道。
“那你做到了嗎?”水清滿意的笑問。
“俺做到了,坊子里雖然明面是俺婆婆妯娌們管的,實際俺帶人織出來的布,都送去臨府鋪子賣了,坊子的稅也是俺偷偷的派人交的,”柳葉睜大眼睛說完,臉上隱隱的帶著一股自強的氣息。
“你看你條例很是清楚明白,那你現在失望什么呀?兆柱雖性子軟弱無能,卻可以吃苦受累耐坐坊子內帶人養蠶,他愚昧頑孝,那也是再你的默許下進行的,他平日對你也是百依百順千好萬好的,你們成親四五年了有過一日的紅臉嗎?”
柳葉搖搖頭平靜了下來。
“都說閨女找夫君,總會在心里拿夫君同自己的父親比較,你是不是也是如此比較過?覺得兆柱不如你爹有擔當有責任心?”
柳葉聽完瞬間臉紅如血的低下了頭。
水清呵呵的輕笑起來,“你妹妹也是如此過,在她心里,覺得你三舅猶如天神一般呵護她,在你小姨和你母親看來,你妹婿不管人品還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模樣,就像我看你夫君是一樣的,我覺得兆柱性子軟有軟的好處,至于公婆妯娌的那點小事都不算事。”
“經過今兒你爹你舅舅姨夫的威嚇,以后你公婆家,必然不敢再來營子鄉如何了,你的日子可比你妹妹順心舒服多了,葉子,有時候看人不能近距離的看,你得冷眼旁觀的看,那樣才能看清眼前的形勢。”
“都說你妹妹的日子好,劉家又是我們家的管事,稻香在你三舅眼皮下過日子,她婆家就是借十個膽子回去都不敢生事,其實只有我曉得你妹妹的日子,并不如表現出來的風光快活!”
“她未出嫁時名聲被敗壞了,偏偏劉家還是一個讀書人家,當時我們挑人……”水清話語說了一半住口不說了,目光有些迷茫的看向外面片刻。
“稻香那時候騎虎難下,挑婆家是屬于高不成低不就的狀態,好人家聞她名聲,雖然沒有當面拒絕我們,可是過后遞信來,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委婉不合適。”
“差的人家沖著我們的條件答應了,但是我們卻是不甘心,你妹妹我們花了多少心思心血培養的,要是囫圇個的嫁了品行不堪配的人,我們如何愿意呀?”
“最后還是你小姨親自出面,說了莊子上管事家的兒子,只圖他是讀書人家的孩子,將來你妹妹好有個出頭的日子。”
“她未嫁前,我和你三舅做了各種打算,我們都曉得她成親后的日子不好過,可是再不好過也要成親呀!就是說句有礙風俗的話,你妹妹如果嫁去豐安莊,你覺得她日子有現在劉家的舒心嗎?”
“我想甚至還不如劉家,至少劉家的大家長知道我們看的緊,他不敢放任家里人欺負稻香,他家里人最多在言語上刺刺你妹妹,相反月蘭可以做到劉家的文雅嗎?她如果能做到顧忌,你妹妹怎么會最后只有這么一個上好的人選的?”
“她出嫁前我亦同樣說過此話,女子嫁人并不是找了依靠依賴,而是找了一個避風港,夫君愿意憐惜你,想要與你琴瑟和諧時,你不說你受的委屈他都愿意出來護你,若他一味的孝順,你又何必非要他顧你疼惜你呀?”
“你未嫁時在娘家雖然是嬌養著,但是那是當嬌客捧著的,只有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你才有落棲的地方。”
“雖然舅母很不想這樣說,可是舅母曉得這就是現實,未嫁時便已是娘家客了,爹娘能做盡打算的便是你嫁時,給你落成的小家添磚加瓦穩的牢牢固固,讓你可以少受些風雨吹打辛苦。”
“你妹妹以前常駁我,說她可以不嫁,反正我們有能力養她到老,可她未想過,我們如何能不顧及兒子?還有家里的小輩們未來?都是自己的孩子,厚此薄彼的對待時日久了,兄弟姐妹們之間難免生出怨懟,爹娘能做的就是盡量公平些,維護住孩子跟孩子之間的親情。”
“明知離經叛道的事是無底深淵,還一味的寵著你看你莽下去,那我們如何能受子女的一聲爹娘呀?”
柳葉張了張嘴看著舅母,被淚水洗禮過的眼睛清澈透明,“俺曉得了舅母,舅母說的很清楚明白,雖然俺嫂子很疼愛俺,若是俺真的回來了,嫂子雖然嘴上不說什么,心里定是……做姑娘時未必懂的此話,成親時才曉得此話雖殘酷卻真實!”
水清側頭看著柳葉微笑道,“傻孩子!過日子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也不要和別人比較,該你做的事沒人分擔,便自己獨立扛起來撥著算盤過。”
“有人分擔就做好自己也行,眼下兆柱是幫不了你分擔了,那你便辛苦一些自己扛著自在生活,好好的培養梭頭長大,將來把坊子交給自己兒子才是正經事。”
“你呀,自由自在的日子真的要到來了!兆柱受到這般驚嚇,回去必定會竹筒倒豆的學給你公爹聽,家里少了你這柱大財神,你想你公爹會放過你婆婆嗎?”
“兒子不在了,兒媳婦自然也就不在了,兒媳婦不在了,家里進錢的好日子自然也不在了,嘗過好日子的人,你讓他在過差日子他過的習慣嗎?”
“你應該心里暗自高興才對,哭的這么傷心又是為哪般呀?”水清說到這輕責起柳葉來。
柳葉垂下腦袋,知自己做錯了事。
水清嘆了一口氣道,“世人都是自己好防別人,你當你爹娘為何在你成親回門時說?是要你咬牙隱忍下來?
“為何舅母?”柳葉也很不理解這點。
“為了你嫂子,”水清說完無聲的笑了一下。
“可俺嫂子很疼愛俺呀……”
水清笑的更歡了,“怕你嫂子有一樣學一樣呀!你這個做閨女的在婆家表現如何,娘家嫂子怎么會不看在眼里的?你爹如果當時不讓你如此做派,直接幫你出頭了,你嫂子后面會不會無形中改變自己的態度?”
柳葉倏然睜大眼睛似有明白過來,“爹娘……”
“是呀!為你也是做盡了打算,你爹用你如今的做派,告訴所有人,我閨女!是老實憨厚的,帶了多少嫁妝過去被婆家吃凈了,還是一味的孝順老實,世人皆不知你另有乾坤后手,所以舅母才告訴你,過日子不必告訴別人你幸福與否,生活就得悶頭過的舒心往前沖,才是真正的幸福。”
“你若是換了一個精明的夫君,你能每個月拿十匹布出來糊弄住嗎?”水清點了點柳葉的腦袋。
“俺真的懂了舅母!”柳葉猛的抱住水清親昵的笑起來。
“懂了是吧?夫君好不好的取決與你,他愿意同心同力護家,你們就一心過日子,他不愿意你有一個自在的家,為什么不自己帶孩子自在的過呢?”
“你能掙錢、孩子又在你身邊聽話,你吃什么用什么又不愁,身后還有一個好娘家撐著,你日日郁悶傷心不是自找的嗎?”水清想說感情那東西,平民百姓不值得擁有,又怕把孩子說的絕情了,隨即住口不在多言語了。
柳葉豁然開朗后,突然覺得舅母字字句句都是箴言。
“想明白了去看看你母親,她看你傷心的厲害,心都碎了躲著哭呢!”水清拍了拍柳葉。
柳葉放開舅母,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淚。
“別擦眼淚就這么出去,遇人問便說坊子的稅賦事,求人要有求人的模樣,”水清似笑非笑的交代道。
柳葉擦眼淚的手頓住拿下,看著舅母笑了一下隨即沮喪著臉出去。
看著柳葉的背影,水清心里想的是自己的閨女,可是生活得自己一日一日的過,心里再擔心也不能去幫閨女過日子,惆悵的嘆了一口氣也出去了。
“葉子女婿這是?”水清看兆柱慌慌張張的要走,假裝上前不解的問周興平。
“回去有點急事呢!”周興平一臉不好多說的模樣。
“可是葉子還沒吃飯呢!而且這天黑的跟什么似的,有啥急事不能等明早走?剛跟她小姨哭半天求幫忙,我忙到現在也沒去問出啥事了,”水清伸開兩只油乎乎的手無奈的說道。
“葉子娘倆暫時不回去,她娘想梭頭想的緊,要留娘倆在家住幾天,兆柱趕緊回去處理事情吧!事情處理好了來封信通知一下,”周興平不欲多說的抬步送人走。
蓮慧憤恨的看著女婿,手里抓著哭紅眼的閨女。
門口馬車在燈籠的照耀下飛似的跑出去,周興平目送馬車走遠回屋,無奈的沖水清笑了笑,“沒見過這么糊涂的孩子!”
水清放下手里的東西,“我們不是有賬房先生提點你未必也懂,行了,飯菜都好了喊人繼續回來吃飯?”
“不用喊了,”周興平開口阻止道。
“兆柱幾次開口要說田的事情,不是被大妹婿打岔了,就是被大寶打岔了,一頓胡吃海塞早就飽了,你們幾個吃飯,俺去屋里休息了,”周興平腳步輕快的跑回了屋里。
水清洗干凈手出來找蓮花姐倆吃飯,春花帶著小姑子去了文蕙屋里吃飯開導她。
周父閉眼躺在后門風口納涼,耳邊是老伴絮絮叨叨的碎語,他也不回答,臉上都是似有若無的笑容。
“你個死老頭子,俺跟你說的你聽到了沒有?”周母看周父不回答低吼起來。
“聽到了!葉子的事她老子不是解決了嗎?俺們又不能出手給她婆家打死打絕了,孩子回去處理好事情,還是要過日子的,這事聽俺的不要過問了,”周父老神在在的揮手。
周母語氣噎住一想也是的,那是外孫女的家,鬧開了葉子的日子還怎么過呀?便丟開了手不再過問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