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錦不供應……”掌柜子在水清似笑非笑的目光里住口了。

扭頭又看了看牡丹夫人，抬手重新寫了一個數(shù)，“繅湯這個價格，采錦必須全部供應給我們，如何？”

水清輕輕的笑了一聲，向后懶散的靠在太師里，“掌柜子，您還是去云城買繅湯吧！”

“怎么周娘子還不滿意？”掌柜子兒子起身過來問。

“繅湯你沒有給到我這個價，咱們是談不了的，我手里的這點東西，云城的蕭家也是兩眼盯著看了許久，掌柜子給的價格隨便拿走了，我們壞了行規(guī)不好交代呀！”水清給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無奈。

“蕭家？”牡丹夫人面色暗沉下來。

“答應周娘子要的那個價了，但是繅湯和彩錦趙家是全部都要，我不希望這里的東西被蕭家沾上一點，”趙老爺手指敲著碗淡淡的說道。

水清心里沉了一下，“可以，我們只是普通的鄉(xiāng)農小民，只曉得做出來的東西，供應好買主就行了，別的外物原因，與我等鄉(xiāng)野之人無任何瓜葛。”

“周娘子說的沒錯！你們只管做好的自己東西，至于其他的事你們曉得多了，對你們沒有任何的好處，”牡丹夫人雖然言語笑道，眸光里卻沒有任何的笑意。

水清側頭看了一眼劉江亭，“江亭，去把彩錦拿出來給趙老爺和夫人過過目，每個顏色拿一匹即可。”

“好的，”劉江亭得了吩咐快步去了坊子。

出來看見曹管事在門口等候，領著他帶人每個顏色抱了一匹布，總共有十多匹的采錦，被小心翼翼的送來屋里排開放好。

牡丹夫人起身伸手扯開一截布，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周娘子，能月供多少匹出來？”

水清目光看向院子里良久才回道，“要看夫人要的什么樣錦緞了，普通的綾羅一個月可以供應百匹不在話下，上等極佳的月供兩匹都難，同時我們也不供應，因為我這里做不出來極佳的上品錦緞。”

牡丹夫人回看了一眼水清，“大多時間供應普通的彩錦，除了特殊要求會來信提，其它的一切不變照舊。”

劉管事轉了轉眼睛看水清，他明顯覺得屋里的氣氛有點緊張沉重了。

“好，還有夫人，我們莊子供應不了貢錦，這個我提前要跟你說清楚，這里畢竟沒有云城的優(yōu)勢，養(yǎng)的蠶絲也與云城的蠶微許的差別，你是行家里手，應該知道地域不同，所產的絲做出來的錦緞是有很大的區(qū)別……”

“這個你不用擔心，你們只按照每月數(shù)量供應就行，”牡丹夫人開口打斷了水清的話。

“夫人說的在理，掌柜子拿契約來吧！”水清柔聲看著掌柜子笑道。

掌柜子抬頭看了一眼趙老爺，在他的目光里拿出白紙現(xiàn)寫了契約。

水清接過劉管事遞來的印章蓋上，拿到自己的那一份紙契后，展顏微笑著吩咐道，“擺飯吧！想必老爺夫人也有些餓了。”

“好的太太，”劉管事暗地里拉了拉兒子的手臂，帶人把桌子上的錦緞全部搬走了。

一桌飯擺的很快，菜色全都是坊子里現(xiàn)有的特色，最后劉管事親自送來兩盤香辣蠶蛹。

“這個是……”

牡丹夫人皺眉指著菜，眼底都是嫌棄和欲嘔。

水清側頭看著掌柜子介紹道，“這也是一道名菜，在云城只有特別有錢的官人老爺才能吃上，繅湯有兩寶，一寶是湯老少皆宜，二寶就是大補之物蠶蛹。”

掌柜子本來滿是興趣的臉，聽見蠶蛹僵住了，看水清面色如常的夾了一只吃，他只好硬著頭皮在自己公子爺?shù)哪抗庀拢矈A了一顆嘗嘗味道。

這一嘗不要緊，脆脆的香辣很有味道，再伸筷子也沒有便秘的臉了，“公子爺，您嘗嘗，不愧是繅湯中的二寶。”

趙老爺遲疑了一下，伸筷子嘗了一口，似乎比預想中好吃的多，“這個菜我們也要了，”他隨口說完又夾了兩筷子。

水清聞言放下筷子起身，“掌柜子，你們主仆慢慢用，我去坊子那邊交代一聲，我還以為你們看不上這東西的。”

牡丹夫人聽言笑了一下，揮手讓水清退下忙。

水清出來斂了笑意，回身看著劉管事，“親家公，去吩咐人把所有的蠶蛹收集一下，回頭掌柜子走給他們帶上。”

“好的太太，”劉管事也不敢多問話，抬腳急匆匆的去了坊子收集蠶蛹。

稻香柳葉悄無聲息的來到水清跟前，余光看向遠處的門口，“娘，何必要找他們呢？咱們的彩錦出來了，也可以直接送去云城呀！”

水清看了一眼閨女嘆氣道，“丫頭，只要養(yǎng)蠶織錦了，便不可能默默無聞的做絲，規(guī)制內就是普通的彩錦，也只有舉人以上的老爺才可以穿用。”

“我們這等普通人，最多能穿個綿綢就不得了了，如今這里大規(guī)模的做彩錦出來，你覺得是找我們合作多年的人繼續(xù)合作好，還是送去我們一無所知的云城好？”

柳葉皺著眉頭是懂非懂的看著舅母。

稻香臉上都是凝重，“可是娘，萬一掌柜子要咱們做貢錦呢？”

“不會的，他們不敢冒這個風險，如今我們這里是他絲莊最大的產戶，相比去云城和當?shù)乇P踞的大姓爭奪絲錦，我們是他輕輕松松能拿住的絲家，他不敢讓我們冒險，去做見都沒見過的上佳絲錦，而且我們也不是他們手里唯一的絲莊，他們定是有自己極信任的好莊子出上錦，所以目前三五年我們都是安全的。”

“你們姐倆以后只牢牢的記住，我今日定下的規(guī)矩，今后無論在什么地方做織錦，為了不必要的風險，一律只做普通規(guī)制的彩錦，明白了嗎？”水清特別嚴肅的告誡兩個姑娘。

“記住了娘（三舅母），”兩個姑娘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葉子，你成親后婆家沒你妹妹這個便利條件，你就從綿布做起，你爹娘至今還保留每年種棉花的習慣，彩錦可以保持一個月出兩到三匹就行了，做到悄無聲息的增加東西，不必像你妹妹這般大張旗鼓，繅湯也只供應給官老爺?shù)募揖煊茫驗楣俜蛉瞬攀悄阕畲蟮谋Ｕ希愣畣幔俊?

柳葉目光猛的亮了一下，我懂了舅母，我做棉布會不會……”

“不用擔心被人眼紅，你從不起眼的棉布做起，這樣也不至于讓你的婆家人，天天沒事好奇探究你的坊子到底賺多少錢。”

“而你做出來的彩錦，月月都可以混在棉布里賣掉，外人看不出你的進賬，他們也想不起來你棉布里有彩錦，”水清伸手摸了摸柳葉的腦袋。

這孩子性情像她爹淳厚熱情，性格像她母親單純柔軟，對人沒什么設防，你對她好，她對你掏心掏肺的回報。

“好！俺就聽三舅母的話做棉布，”柳葉眉眼彎笑的連連點頭。

水清溫柔的看著兩個姑娘笑道，“你們沒事進屋里去，掌柜子他們應該快吃好飯要出來了。”

稻香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屋里，“姐，我們走，”說罷活潑的拉著柳葉跑回了屋里。

水清自己又瞎溜達了一圈，再次回到住處，掌柜子已經(jīng)派人在門口等她了。

“不好意思掌柜子，我去坊子那邊整理東西了，你看這些你們是今天帶走，還是我讓車行給你們送過去？”水清側身指著身后莊民們扛的袋子。

掌柜子扭頭看了一眼牡丹夫人笑道，“今日我們都一并帶走了，后面再有這么多了，讓車行直接送去府城魚檔。”

“曹管事，一會去通知賬房先生掌柜子的要求，”水清笑呵呵的交代管事。

“好的太太，”曹管事低著頭恭敬的回道。

“行了，咱們回府城……”

“那個夫人，我還有一樣東西你應該會喜歡，要不我讓人拿給你看看如何？”水清冒昧的打斷了牡丹夫人的話。

“什么東西？”牡丹夫人眼神詢問道。

水清轉身對著門口喊道，“劉管事，把東西拿進來給夫人過過目。”

劉管事應聲忙不迭的帶人進來，三人手上都捧了六七個包袱，走到水清跟前舉著。

水清先打開最上面的小包袱，是一件寶藍茜紗夾襖抖開給牡丹夫人看，“夫人這個樣式的你喜歡嗎？”

牡丹夫人好奇的上前一步，伸手接過夾襖里外看了一遍，“夾層柔軟舒適絮了面絲？不對，面絲沒有如此溫潤輕巧。”

水清聞言笑道，靠近牡丹夫人耳邊道，“是絨絲，野鳥身上最柔軟的那層毛絲，制成衣服冬日穿了輕巧保暖不顯臃腫，”說罷又打開了剩下的包袱。

“這是絨絲湖色被，居家常暖衣，以及適中和極厚的暖鞋，”水清一股腦的全拿給牡丹夫人摸了摸。

“他們手里的包袱也是這些嗎？”牡丹夫人饒有興趣的問道。

“一樣的東西但是用料不一樣，”水清說完接著打開另外一個人的包袱，都是堆疊整齊的披風、斗篷、大麾、披肩大毛外套等。

牡丹夫人臉上洋溢出濃濃的興趣來。

水清見了，又把最后一個大包袱打開，堆疊的是由大到小的順序，水清拿起最大滾緞黃紋被子，對牡丹夫人輕聲道，“這一個包袱里都是蠶絲做出來的，夫人過眼的好東西，比我等吃飯喝水的都多。”

“它的輕盈透氣保暖，自是不用我在夫人跟前搬門弄斧了，我給夫人看的東西，都是我目前接觸到的樣式，吩咐人各做一件參考出來看的。”

“夫人手里有各種能工巧匠秀娘，可以帶些原料回去自己做成衣，供給來往交情好的夫人們穿戴。”

牡丹夫人抬頭看著水清淺淺的笑道，“讓人給我準備一些原料帶著吧！”

水清恭敬的點頭道，“好的夫人。”

趙老爺有些不耐煩的看了一眼牡丹夫人，“既然看好了走吧！”

掌柜子父子連忙一左一右的，跟在趙老爺身后護送他跟牡丹夫人上馬車，父子二人都來不及跟水清交代兩句，馬車便不猶豫的啟動走了。

水清回身看著桌子上的包袱，“東西都收拾好，另外再收拾一半的原料出來，讓人親自送去掌柜子的鋪子里。”

“明白了太太，我這就讓人去挑最好的原料出來，”劉管事笑瞇瞇的答應道，步伐輕快有節(jié)奏的走了。

曹管事也是一臉喜色的帶人去了繅絲屋，平日摘下來的絲絮，竟然也是能賣錢的！想想自己之前丟掉的絲絮，真是太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