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好！”路過的莊民小伙子滿臉喜悅的跟周父打招呼。

“好好好！東西都領(lǐng)到了吧？”周父慈祥和藹的笑詢問道。

“回老太爺，東西都領(lǐng)到了，好大一塊肉呢！”莊民小伙子恭敬的回答道，笑瞇的眼睛里顯示了他的開心。

“領(lǐng)到了就行，回去跟娘老子好好的過個肥年，來年好好干活，多多掙點錢娶個媳婦成個家，”周父如同長者一般語重心長的囑咐他。

“好的老太爺，俺聽你的一定好好干活，”莊民小伙子認真的點頭笑應(yīng)道。

“你要忙就去忙吧！”周父揮手示意他去做自己的事。

“老太爺，要不俺扶你回莊上……”

“我沒事來田頭菜地轉(zhuǎn)悠溜溜，一會你們東家來了就回去了，你有事去忙你的，”周父指了指遠處的菜棚子笑道。

“那行老太爺，俺就先回去了，”莊民小伙子看東家的確在菜棚子里，他也就沒堅持送人過去了，扭身腳步輕快的跑回家

周父瞇眼打量方圓百里的菜地，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他周大力漁戶出身，沒想到老了老了還能看到家業(yè)興旺，孫子成群還有兩個能冒頭的！所到之處都是恭敬尊重的眼神，口里的老太爺喊的他都忘了，周老頭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

“爹，咱們可以回府城了，”周興平急匆匆的過來扶著他爹說道。

“你摘的瓜呢？”周父看兒子過來兩手空空的。

“都在菜棚子里呢！我讓摘了四筐甜瓜、七八筐綠葉菜，等俺們回莊上坐車了，管事會派人把東西直接送車上的，”周興平輕聲解釋道。

“行，瞧我一時都還不適應(yīng)自己不干活了，”周父說完朗聲笑起來。

“對了老三，你咋一下摘四筐甜瓜呀？一筐瓜都要一兩銀子了……”

“爹，咱們今時不同往日了，別說四兩銀子了，就是四十兩你兒子我呀！也得硬著頭皮摘了，別看有四筐甜瓜了，就這都還不夠分的！”

“我還得帶了六筐爛甜瓜回去，爛破的咱們自己家吃吃分分，好的甜瓜就送給重要的人，”周興平扶著老父親低聲解釋道。

周父停下腳步，“師爺那里不是送過節(jié)禮了嗎？”

“鎮(zhèn)上的咱是送過了呀！那府城的不是還沒有送嗎？另外泥鰍以前的夫子，馮先生也來汾陽城了，俺們知道他來了，還能不給他送個節(jié)禮嗎？他可是俺泥鰍最尊敬的夫子呢！”

“兩個夫子就去掉兩筐甜瓜了，還要給府衙里的官爺們分點，知府大人要不要瓜，不都得給他一筐嗎？”

“還有他那師爺，啥東西也得經(jīng)過他的手呀！是不是也得給他半筐？”周興平隨手一攤派發(fā)現(xiàn)根本不夠給的。

周父聽完沉默了一會道，“碼頭你不給了嗎？”

“給呀！水清回去帶了四筐甜瓜，就是分給碼頭管事的，家里做事的一律都給幾個爛甜瓜，反正也不影響吃，再說了俺們自己也吃的是爛瓜，俺自種了甜瓜后，就從沒哪一年吃過好瓜，”周興平拍腿無奈的跟老父親吐槽。

“人情的事你跟你媳婦處理吧！爹老了只管跟著你享福做事，”周父說完側(cè)頭看著兒子笑，眼里都是欣慰和自豪。

周興平聽了笑扶著他爹慢悠悠的走著，“爹再辛苦幫兒子把關(guān)一年，年外我想再去一個地方開魚鋪子，春上購置兩個山林、四個大農(nóng)莊，秋上整理林子以及找蠶種子，這些事都得我跟水清親自出面忙，黃皮坡這里完全交給劉管事，兒子是不放心的……”

“芙蓉鎮(zhèn)的事你跟你媳婦不用多操心，爹還沒老的不能做事，”周父聽兒子又有拓展事業(yè)的心，拄著拐杖擲地有聲的告訴兒子別擔(dān)心。

“對了爹，泥鰍夫子閨女的事你咋個意見？”周興平突然想到大兒子的親事了。

“俺能有啥意見呀？俺孫子要模樣有模樣，要家底有家底的，而且他姥爺還是秀才身，配他夫子的閨女咋不行？”周父眼里的這個孫子，那簡直就是天上龍鳳，別說配夫子閨女了，就是配公主仙女那完全沒問題的。

周興平聞言極其認真的認同道，“俺也是這么認為的，不是什么耕讀人家嗎？俺岳父秀才身，水清自己也認識字，她還是水家湖出來的人，水家湖那可是專出官爺?shù)牡胤剑衬圉q哪一點都配的過夫子閨女的。”

爺倆一路絮絮叨叨夸孩子，孩子身上翻翻找找全是優(yōu)點！

……

“娘，我二哥又落榜了！”稻香竄進鍋屋抱著她奶奶小聲打報告。

“又……”

“那不是好正常嗎？俺甜瓜憨的厲害沒有他大哥機靈聰明，再說了，那念書也不是人人都厲害的，你公爹回來說，書院里還有頭發(fā)都白了的人在考試，俺甜瓜才多大呀！”周母瞪著眼睛看著兒媳婦說道。

“是是是！您孫子甜瓜憨的腦袋不靈光，”水清無奈的笑道。

稻香聽了頓時笑倒在她奶奶懷里，“奶，毛魚哥也落榜了。”

“毛魚跟你二哥一樣憨悶，兄弟姐妹之間有一個厲害的就行了，如果都聰明厲害了，容易傷感情起紛爭。”

“香子你機靈聰明，以后跟劉家的孩子成親了，別事事都計較的那么緊，過日子無關(guān)緊要的可以松一點就松一點，但是也不能讓人家欺負到你頭上了，”周母溫柔的撫摸著孫女的腦袋囑咐道。

“我記住了奶奶，我成親了就像我娘這樣過日子，不把錢財看的很重，也不什么都管著江亭哥，他也是成年的男子了，能不能做什么，他自己心里最清楚，”稻香溫情的看著她奶奶笑。

“前面都可以，后面那個要看情況的，男人行事也不全是理性的，有時候做事也得適當?shù)木o緊皮，最重要的還是夫妻同心同情，”水清低頭漫不經(jīng)心的說了一句。

“娘說的是我爹？可我看爹爹做的很好呀？”稻香起身看著她母親。

“你娘說的是你石頭兄長，”周母慈祥的臉上沒了笑容。

水清嘆了一口氣，“男人頂不了天立不了地，認命也是可取之處，就怕一事無成，還教不了妻育不了子，活得不成笑話！”

稻香張了張嘴余光看了一眼她奶奶。

“把這盆剛出鍋的炸餃子送去你姑那，她今天估計忙的夠嗆，”水清端了滿滿一盆大餃子給閨女。

“給我小姑送，不給我大姑送嘛？”稻香擠眼調(diào)皮的笑。

“送呀！關(guān)鍵我跟你奶這不是只有四只手嗎！你先給你小姑送過去，緩解一下毛魚的壓力，晚上你爹你爺回來了，你大姑他們過來吃飯讓他們自己帶回去，”水清白了一眼閨女笑道。

“好吧！我有點想我姐了，”稻香不情不愿的端過盆。

“想了也撈不著玩，你大姑家的生意好的門庭若市，特別是這段時間，每天門口都是長長的隊伍，正月估計也舍不得休息，好多做糕點出來賣，一家人做事哪有閑的閑忙的忙，”水清輕拍了一下閨女，希望她別太任性了。

周母一臉慈和的笑意，完全不插母女的話，她眼跟前的三個孩子，每一個都過的紅紅火火的，她心里很開心很滿足。

水清看稻香出去沒影了才低聲道，“石頭新抬一個回來都有兩三個月的身子，今年正月搞不好會帶過來拜年。”

周母吃驚的看著兒媳婦，“啥時候的事？”

“五六月份的事吧！那時候我們忙的騰不開手，大妹婿送信來給你三兒子，可是米以成粥了，你三兒子知道了又能怎么辦？”

“聽說石頭之所以抬人回來，也是蘭子鬧的太兇了！蘭子兄弟貴子，為了他姐夫抬人都跟石頭翻臉了，還搬回了他自己原來的莊子上了！”水清一邊說一邊看著門外。

“這兩個小祖宗！天天不過日子到底鬧什么呀？”周母氣的拐棍敲地敲的咚咚響。

水清默了一會又道，“蘭子如今就像著魔了一樣，三天兩頭的鬧事鬧的不成樣子，一會是我跟你三兒子偏心，一會是石頭不知道爭氣，讓她在三妯娌之間抬不起頭，一會又是她養(yǎng)大了兩個親兄弟沒用，眼看著她受欺負了也不給姐姐出頭！”

“總之一天一個花樣的，坐在門口罵人罵一天，你三兒子知道后，也不敢跟你和他爺說，就怕給你們知道了氣出個好歹來！”

“我想著再不跟你們老兩口通個氣，等正月他們活祖宗過來拜年了，到時候親家們都在場，再鬧出什么沒臉的事情來，那豈不是更丟臉丟人？”

“咱們家如今不像以前了，過年也是能熱鬧三五十多天的，來往的人不說有多大身份了，至少平日有事求人幫個小忙是沒問題的。”

“俺曉得了清子，俺跟你公爹沒那么不經(jīng)事，讓他們鬧去吧！好日子鬧散了也是他們自己過，俺們老不死的眼不見為凈，”周母聲音噎了噎說完，渾濁的眼睛里都是眼淚花。

水清輕輕的走上前蹲下，握住老太太有些刺人的手，老人的頭發(fā)已經(jīng)白的差不多了，單薄的身體穿著厚厚的棉襖，看著風(fēng)燭殘年的很讓人心酸。

“他奶，興平的性子自來就很悶，我們成親這么多年，很多事都是我看他平日習(xí)慣猜的，你六孫子的性格，看著也跟他老子似的，都是個不愛嘴上表達的人，有什么好的東西總是可勁的給，你跟他爺心里別胡思亂想，以前的種種，總能隨著時間彌補一點是一點。”

“好……”周母壓抑著哭腔嘶啞的回了一句，一個人不管年輕有多了不起厲害，隨著年齡越來越大，心也會無限的縮小膽怯起來。

蓮花躲在門外角落，眼淚爬滿整張臉，她跟她三哥相互扶持了一二十年，兄妹二人彼此見證了各自的成長，看著各家的孩子長大成人，以前那些尖銳的恨和疼痛，也能揉揉搓搓裹著血壓住囫圇的過一生。

可是生活不是你不碰，就能拐個彎繞過去的日子，今日不碰還有明日，明日不碰還有后日，就這么林林種種的擠壓在一起，日久天長壓彎了一個人的脊梁，也磨耗了一個人的心頭氣量。

“姑……”

“噓！”蓮花連忙轉(zhuǎn)身對著侄女噤聲，顧不上擦眼淚拉著人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