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嗎娘？”稻香把所有配料先放好，然后把米粉倒進去攪均勻，兌上少量的水不停的伸手嘩啦。

“沒錯，水量是剛剛好的，你可以直接倒完快速的攪拌，這樣抓手里可以攥成團子就行了，然后都倒進木盒里用力壓實壓緊，拿出來在這個碗里沾一遍粉末，給放在稻殼上面均勻的再撒一層粉末，用青茅草蓋好，端去屋里陰干三天或者四天左右。”

圍在他們母女周邊的人都睜大了眼睛，每個人的面前都有一個盆，前面是木盒模具和粉碗，盆里已經(jīng)有東西倒好了，手邊還有一瓢要用的水。

“都看清楚了吧？”水清抬頭問四周的婦人們，水清為了防止料子出錯，找的都是婦人們先來做。

“清楚了東家娘子，”零散的聲音回答她。

“清楚了就倒水做吧！”水清在圍成圈里坐下看著她們動手揉搓。

感覺差不多了就讓倒木盒子里壓實，第一盆做的都是單個的，主要是為了找手感，做好的塊磚拿出來小心的滾一圈，再給送去大簸籃里放著，挑選出來的十多個婦人，都是屬于手腳麻利類型的人，幾乎是差不多的完成了手里的塊磚。

她們這邊放下曲子，那邊等在邊上的人立刻彎腰撒糠，撒完鋪上草端去屋里的架子上晾著。

“有點感覺了嗎？”水清看她們動作不錯問了一句。

“嗯，”幾個婦人面帶笑容的點點頭，東西并不如她們想的那么難做。

“有感覺了就行，這次換成兩個做，”水清看她們身后舀料子的人，把盆里東西都舀好了。

婦人們把空盆放在右手邊，抬手把左手邊料盆拿到跟前，雙手抄底給翻拌均勻，后面人早已給舀好水送邊上了。

一個盆說做兩個，那真就一點富余的都沒有，兩個塊磚，板板實實的做完送籃子里放著。

兩個熟練了則是變成三個，就這樣做了一上午，盆里遞增到十二個就不再增加了，配料盆的人也由之前一對一的，變成了兩個服務(wù)十個人，還有充足時間給配好水。

上午一班十三個人，下午一班也是十三個人，前兩天水清主要是訓(xùn)練她們的熟練度，目的就是為了跟外面磨料子的相等，不能一頭忙的要死，一頭閑得坐著發(fā)慌。

第三天的時候，水清帶閨女和月貴進屋看曲子，她輕輕的翻開青茅草撥撥米糠，指著長滿菌絲的塊磚說道，“這樣四四方方都有毛絲的便是發(fā)酵成功了，拿去院子里暴曬六天左右就能用了，到時候也可以碾碎了，跟我們帶來的母曲一起，給新做的料子加進去保證成功率。”

稻香拿起一塊料磚，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半天，“這么簡單嗎娘？”

“簡單？你做著覺得簡單，那是因為我反復(fù)重復(fù)試驗出來的，你們只要保證器具和手無水無油，嚴(yán)格按照配比方子來做就行了。”

“如果我不讓人給你們舀好東西，你自己用一摸一樣的料子，未必做的出來曲子，就像這一塊長了黑霉絲的料，做曲子并不是做一個成一個的，有概率發(fā)酵不好，”水清挑了一塊壞了的給閨女看。

稻香拿起好的跟壞的反復(fù)對比，看了許久也看不出問題出在了哪里。

“以后做曲子的時候，稻香你挑好固定的人負(fù)責(zé)帶人舀料子，這屋里看曲子的需求情況，要是增加人也要挑老實的人進來，差不多挑一個婦人專職進來學(xué)看曬就行了。”

“還有曲子曬好了，就送去酒坊子那邊庫存，保證不給這邊的人摸碰，不然她們不知道輕重，給曲子摸上油了一鍋酒就廢了，”水清嚴(yán)肅的交代閨女。

“我記住了娘，”稻香放下曲子點頭。

“今年頭一年做料子跟不上看著很清閑，等冬季不忙的時候車行送藥材來了，酒坊子那邊也燒起來的時候，貴子要每天記錄一下能出來多少鍋酒。”

“約么要記錄半個月量對比出來，這樣我們就能算出下一年可以用多少料子了，料子算出來馬上就可以定藥材送過來，一種料子固定分給幾家磨碎篩出來保存好，等明年九月份稻香來了，竄上就能帶人扎扎實實的做那兩個月的曲子。”

“俺明白了三嬸，”月貴用力的點點頭。

“給的藥材不是說做完了，就不再做了閑著，他們做完的是你預(yù)估的一批量，后面再送又是一批量，都要分清楚單獨的存放起來。”

“目的是為了查驗庫存，以及做的好壞成品多不多，如果你把每一批藥材都放一起，我們年底了，根本算不出哪一批的損耗和利潤有多少，賣酒也是有淡旺季的，”水清看稻香懂了月貴還有點糊涂聽不懂。

心里嘆了一口氣，這就是有文化和無文化的差別，有文化的你開了個頭，他馬上就知道輪廓和方向了，無文化的聽半天，還得掰開了揉碎了細(xì)細(xì)給他解釋才行。

“稻香以后多帶帶你貴子兄長，管理成長的事說快不快，說慢肯定是不能慢了，鋪攤子拉架子，就像吹氣球一旦理順了路，成長的腳步就得非常的快才行。”

“今年貴子跟朱大幾乎歪在黃皮坡忙事，事實上你爺并不是讓你來實打?qū)嵉母苫睿覀儾蝗备苫畹娜恕！?

“他總是讓你帶人干這干那，又吩咐你去各個鋪子拿東西打交道，還會吩咐你掂量人安排做事，你看著成長了不少但是成長的不夠貴子，”水清嚴(yán)肅的看著月貴說道。

月貴也有些迷茫的低下了腦袋，心里暗道，他難道做事還不夠賣力？還是做的不夠周到？可周爺爺每次都說他干的好呀？

水清皺皺眉看月貴恍惚的樣子，張了張口最終道：“當(dāng)管事的首先要考眼力和聽力，至于干活那是完全不需要的，讓你干點活，只不過是為了你能明白和了解而已。”

“你周爺爺讓你帶人干活，是為了鍛煉你的眼力，你帶人去一頭一腦的自己出力氣干了，你完全沒有睜開眼睛看看你帶的人，干的什么活？做的怎么樣？干活的節(jié)奏是快還是慢？同樣的活是不是所有的人都適合干？”

“還有莊里幾十個勞動力，都擅長的什么本事？也不了解你爺吩咐的事干的事急不急！”

“一個管事，首先自己帶頭干活就不合格了，你領(lǐng)頭的埋頭苦干，剩下的其他人做了什么你不看不查的，你怎么知道好壞呀？”

“其次是聽力，你來黃皮坡好幾個月了，幾乎跟這邊的村民同吃同住，我讓你挑人進屋做曲子，你竟然挑的都是莊稼漢子把式！”

“他們那么大身型個子，一把力氣進屋做曲子合適嗎？你應(yīng)該要考慮，派他們?nèi)プ瞿ニ幉倪@個體力活，屋里細(xì)致的活，給手腳勤快老實的女人們做。”

“再就是你挑的磨藥材的人也不合格，磨藥材的人得是年輕有體力耐心好的人才行，你是不管年紀(jì)大小，一把抓進去閉眼干活，這怎么能出量呀？又怎么能保證曲子的優(yōu)良？”

“你來這里與莊民們相處這么久，平時聊天有留心聽到過他們，說自己什么東西最會做嗎？他們當(dāng)中有人識字嗎？有人是手藝人嗎？不可能每家每戶都是莊稼人吧？合適的人，應(yīng)該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去做事。”

“識字的人你應(yīng)該安排到酒坊子那邊，因為酒坊子有很多繁瑣的工序，手藝人你應(yīng)該把大家伙需要東西讓他們打，一樣兩樣看不到錢，那十樣八樣你算過省多少錢嗎？”

“剩下真正的莊稼把式，你心里有想過怎么安排嗎？一旦酒坊子運作起來，那就是一天到晚一年四季的忙了，你準(zhǔn)備用多少人莊稼人進坊子？田地里要留多少人？預(yù)計收割番薯多長時間？時間不估算出來怎么種冬菜？”

“這些瑣碎的事，你都做不到心中有數(shù)，兩三個人你也安排不明白，那后面五個人八個人十個人，一個酒坊子兩個三個酒坊子，你怎么管呀？”

“管事都是從點點滴滴的小事歷練出來的，沒有哪一個大管事，一下子就能管百八十的人，你自己說三五個你都吩咐不好，那上百的人你能調(diào)停運轉(zhuǎn)起來？”水清這次來看月貴做事是非常的失望的。

自她來沒有一天不在調(diào)整坊子的事，大到修路肥地，小到莊民鍋碗瓢盆出處，就連曲坊子里做事的人，都是她臨時召集人安排挑選出來的，月貴挑的人就像應(yīng)付敷衍她一樣，不管什么事，全挑的都是彪形大漢，亦或者都是年老做事慢的人。

水清安排事情煩躁的時候，甚至都想脫口而出換了月貴，花點高價雇兩個經(jīng)驗豐富的管事來，這樣能節(jié)省她很多的時間，省出來時間帶人出去采料子，一次料子可以省出好幾十兩的費用，后面是周興平求她給月貴一個機會，她才不得不耐下心，一件件理順莊子上的瑣事。

稻香沉默的看著她母親，沒有言語她娘的苛刻，因為這次挑人她跟她娘一起挑的，乃至這段時間的大小事，她都有參與進去幫忙，說實話莊子上的事弄的一團亂麻。

月貴被說的無言以對，深深的垂下了腦袋看不清楚表情

“貴子，人應(yīng)該逼著自己成長，我最近在莊子上行走，聽村民們聊天，曉得莊子上有一個識字的莊民，我打算讓你三叔跟他說說，讓他帶你繼續(xù)識字，一個管事不識字是不行的。”

“月貴，你得對你自己利落起來，別總是只學(xué)會了干活，去酒坊子那邊查看查看吧！”水清伸手拍了拍月貴的肩膀，看這孩子耷拉的模樣說了等于白說，覺得好沒意思的很。

“三嬸俺一定會好好學(xué)的，”月貴抬起頭一臉的一知半解的，摸不到方向的漿糊腦子，只曉得他做事的方法方式錯了，先認(rèn)錯再說，至于錯哪了不知道，怎么改也不知道！反正認(rèn)錯就行了。

“娘對不起……”稻香突然紅著眼睛，看著遠走的月貴低聲說道。

“對不起有什么用？娘如今對貴子只能拔苗助長了，逼著他成長起來，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行為后果負(fù)責(zé)，稻香你也不例外，去年冬到今年夏短短幾個月你成了很多，可是這樣的成長，幾乎是付出了生命才長大的，你如今還有去年的義無反顧嗎？”水清眼底多了很多的無奈。

稻香低著頭沒了聲音，正月那一場場鬧事她有些疲憊和力竭了，對月貴兄長的心態(tài)，也不像以前非他不可的地步了。

“稻香你不能消極下去了，畢竟人生的路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貴子這孩子確實很老實憨厚，進取心也算不錯的，雖然很多時候不懂自己做錯了什么，但是別人提意見了，他也能馬上意識到并邁出步伐改正。”

“你以后的人生規(guī)劃里有他了，就要時時督促他上進學(xué)習(xí)，伴侶嘛，要么心靈精神上有慰籍，要么生活幸福上有慰籍，貴子以后就算努力成長起來了，與你大概也是后一種了，”水清不避諱的跟閨女探討了這個問題。

“那娘你和爹呢？”稻香擦了擦眼淚問道。

“生活幸福上的慰籍吧！你爹不懂我在想什么，遇事也是一昧的讓我拿主意，但是他一直在做自己的本份撐著家，對我寵著捧著的，從不讓我受委屈，幸福這種事很難精神和生活同時都能搭到要求，不過也不是沒有，難在一輩子都是如一的態(tài)度，明白嗎閨女？”

稻香眼里閃過懵懂無知。

“以后你的生活閱歷多了就明白了，并不是要死要活轟轟烈烈的，才是有血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