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走的時候孫女還沒醒,他臨行前來到孫女跟前,“香子,爺爺老了經不起你折騰死,不就是不給你月貴兄長成親嗎?這事你爹你娘不答應,爺爺做主答應了……”
“爹……”周興平在老父親嚴厲的目光里住口了。
“貴子成親壓不過我孫女的命,這事我老頭子越過你們做主了,我今天回去就把貴子說親的事推了,香子你也得趕緊好起來,過年跟你爹娘回莊子上過年去,爺爺在家等你們回去,”周父說完擦了擦眼淚走了。
稻香反反復復的夜里發燒,持續了三四天才睜開眼徹底清醒過來,中間的時間都是糊里糊涂的胡言亂語,水清是衣不解帶的陪著孩子。
閨女好了她倒下了,發燒燒的比閨女還嚴重,躺床上起都起不來,就這都還念叨閨女跳湖的事。
蓮花扯著侄女拖下床來到她嫂子床前,指著床上的人罵侄女,“你還任性耍脾氣不喝藥,你想過你娘沒有?你是不是非要送了你娘一條命你才心安?你高燒你娘不合眼的照顧了你三天,三天呀!”
“你仔細聽聽你娘嘴里到現在都還念叨你,你對得起家里哪個疼愛你的人?你爺六十多歲的人了,為了你去打散你貴子兄長的姻緣,你現在還要死要活的,你也是念過書的人,你現在有臉面,去面對你爹娘和你的夫子嗎?”
“我看你的書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就是被你爹娘寵過頭了,你傷他們一次心不夠,如今還要再來一刀,非得讓人疼死才痛快是吧?”
“你道你娘為什么不答應你?你難道不明白自古巧婦拌拙夫沒有幾個和樂的,這個道理姑這樣沒見識的人,都曉得不般配苦熬人,偏偏你念書的卻不明白你爹娘的心,你真是……”
稻香看著她娘瘦瘦的臉上都是疲憊,她猛的跪下來抱住蓮花哭起來,“姑,我真的喜歡貴子兄長,我并不嫌棄他什么都不懂不會呀!為什么爹爹和我娘不答應?”
“他們怎么知道我一定會耽誤貴子兄長的?既然姑姑和爹娘對我這么失望,那天夜里干什么還要救我?”
“你還說?你就是死腦筋執迷不悟,非要氣死我們你才心安,”蓮花氣的抬手打了好幾下侄女,巴掌下的人瘦的一拍都硌手,執迷不悔的模樣就跟入魔了一樣。
“香子,不是你爹娘不同意,你就沒想過是你貴子兄長會不同意嗎?你們之間的懸殊差距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你也許不是貴子喜歡的姑娘,你這樣尋死覓活的折騰家里人,是圖哪一頭呀?”
“姑也是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明白感情不能禿子剃頭一腦門熱呀!你把俺們鬧的不死不活的,你貴子兄長不是也跟著受罪嗎?他要是不喜歡你,還被你爺攪了親事,你爺良心上怎么過的去?更何況你嫂子還……”蓮花皺眉往下說不下去了。
豐安莊時有言語說月蘭像換了一個人,如果香子這么固執的一根筋,苦日子就在眼前了,這讓三嫂怎么可能眼睜睜看閨女跳火坑?
稻香抬起淚痕斑斑的臉,“要是貴子兄長喜歡我呢姑?”
蓮花看著侄女蒼白的臉嘆了一口氣,她這么苦口婆心的規勸,都沒勸進去半分,罷了!孩子不是還小嗎?也許再大一年就能明白個中苦楚了,“這樣當然是最好了,問題是你再不喝藥,哪個小伙子喜歡病弱的姑娘?”
稻香抬手擦了擦眼淚爬起來,回屋喝了涼好的藥,又跑來她娘屋里上床鉆進被窩,抱著她娘睡了過去。
蓮花看了又是氣又是笑,這丫頭就是個磨纏精,搖搖頭拿碗走出來,看見他三哥緊張的往屋里看。
“喝過藥了陪她娘睡覺呢!香子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貴子那孩子你跟三嫂認不認這女婿,她都是一顆爬這樹上了!”
“死倔的脾氣好賴話說盡都沒用,三哥,暫時先這樣吧!好歹等娘倆都好利索過個年再說,還有三嫂那里你也寬解寬解,不同意又不能打死香子不是?”蓮花嘆氣的開解她三哥。
周興平沉默的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妹妹的請求。
原本是一個快樂的冬至節,被閨女這么一鬧,全家每天都跟掉入了冰窖一般,水清纏纏綿綿的病歪在床上,醒來后十多天死都不跟閨女說話。
要不說稻香這孩子生來專克她的呢!稻香身體好利索了后,穿著單薄跪在院子里的雪窩地上認錯。
周興平看了這還了得?好話說盡讓閨女起來,閨女愣死也不起身,得!娘倆倔強到一塊去了!
周興平急的團團轉跑進屋里,哀求的趴在水清跟前,“你心疼心疼閨女行不?穿著單衣跪在后門口雪地里,誰勸也不起身也不吃喝,她才剛好利索……”
“讓她跪死,我眼不見心不煩,她一天天的換花樣鬧騰,我看我離死也不遠了,”水清鐵青著臉翻身面對著墻壁,輕顫的身體蓋著被子哭。
周興平是兩頭討好都沒用,又怕給水清氣出個好歹來,只能無措的給她拍背順氣。
“你拍我干什么?還不拿件襖子給死丫頭穿上,”水清壓抑著嘶啞的嗓音說道。
周興平聽了忙不迭進屋,找了一件大厚棉襖出來,到后門口親自給閨女穿上。
稻香抬手就把衣服扯了,說什么也不愿意穿。
“你……”周興平氣的怒瞪閨女。
泥鰍上前抬手一把掌,打的稻香青白的小臉立刻腫了。
“泥鰍……”周興平面上一驚慌忙要阻止。
泥鰍連拉帶扯的把妹妹拉到湖邊,按著妹妹的頭捂進冰水里,手上的力度壓制了稻香掙扎的身體。
“你瘋了嗎大哥?”甜瓜見情況不好,急忙上前掰開他哥哥的手。
周興平也急忙去擦閨女露出水面的臉。
稻香扯著喉嚨大口大口的呼吸喘氣,慘白的臉因為咳嗽都皺到了一起。
“你不是要死嗎?要死的人還掙扎做什么?你要是有心現在再跳一次湖,你放心這次我們誰都不會救你了,你為了一個外人把娘折騰的,幾乎送了半條命你還不滿足,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爹,他忍著腿腳的疼,屋里屋外捧祖宗一樣捧著你,你不知道爹的腳不能受寒?”
“你都能為了別人不要自己的命,我們全家人憑什么要原諒你的任性?爹爹跟娘被你丟盡了臉面,他們憑什么不能傷心難過?難道僅僅是因為你是我們的妹妹?爹娘的女兒?”
“你捫心自問你自己,你好了后你夫子問你因為什么缺課?你敢如實告訴他你這幾日的荒唐事嗎?你曉得稍微有點廉恥的姑娘,都不會如此行事嗎?”
“你現在敢如此行事,無非是仗著爹娘寵你,你們夫子的侄女也如你一般,你應該知道她后來什么下場吧?你自己好好想想對比她,你還能好模樣的跪著要挾爹娘原諒你!”
“甚至不要你女兒家的臉皮撒嬌磨纏,,你還不如沫子長姐的臉皮薄呢!”泥鰍說完冷冷的甩手走了。
稻香躺在地上無神的看著陰霾的天空,任憑落下的雨和雪淋著她。
“妹妹你這次真是太過份了!爹爹疼你的心全被你糟蹋了,你這樣踩著爹娘的臉面不知為哪般,要是月貴兄長知道你如此行事,也不知如何看你的嬌縱與跋扈,你無視娘親的死活,那這個家你在乎誰呀?”甜瓜難得嚴肅的看著妹妹,揀起地上的衣服給她蓋上。
“你不是天天鬧騰嗎?大哥明天要帶你回豐安莊了,看你去了有何臉面見月貴兄長,”甜瓜眼底充滿了涼薄,不冷不淡的話語里都是冷漠。
稻香轉動著眼睛看向上方的兄長,“哥,我不回去……”
“晚了稻香,大哥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你不走你還想氣死娘嗎?娘要是有個好歹了,你覺得你還能在家待的下去?”甜瓜皺眉說完搖搖頭走了。
周興平沉默的扶起閨女,“跟你兄長回去過幾天吧!”
“爹……”稻香哆嗦著喊了一聲,眼淚順著臉頰流出來。
“你也給你娘一條活路,一切都等你們過完年回來再說,進屋去躺著吧!”周興平到底是心疼閨女的,也沒舍得說太多的重話,把人扶進屋里熬了藥看人休息了,才來到水清床前坐著。
“進屋了?”水清啞聲問道。
“進屋了,明天泥鰍要帶他們回豐安莊過年,你同意嗎?”周興平輕柔的給水清捋頭發。
水清枕著周興平的腿,無聲的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閨女說著過年就十五了!這次回去要是貴子愿意,俺們也就答應了吧?又不能真讓閨女去死,更何況貴子那孩子我也喜歡,稻香脾氣倔嫁給別人我也不放心,嫁在俺們眼跟前看著也不錯,至于月蘭那里,不是還有俺們這對公婆在頭頂嗎,”周興平小心的觀察水清的臉色開口勸。
“你是她老子你看著做主吧!”水清拿下自己的腦袋蒙著被子趕人走。
第二天一早泥鰍穿戴整齊,雇了馬車帶著弟弟妹妹回去了。
李明遠從碼頭回來遇見說了兩句話,到家拉著蓮花在屋里偷偷的說道,“三哥三嫂估計是松口了,泥鰍帶著香子他們回豐安莊了。”
“不松口也沒法呀!見天的在家折騰,死她都不怕讓三嫂氣的直哭,這么些年我就沒見三嫂這么服軟過,也就這么個丫頭了!那俺們回去嗎?”蓮花開口問李明遠。
“我們就不回去了,我看就泥鰍帶弟妹回去,三哥三嫂也不在車上,想必他們過年是不回去的,更何況這幾天就要賣菜了,”李明遠想了一下不能回去。
“那俺們過年就合一處過了?三哥三嫂就兩個人過年怪冷清的,”蓮花開口提議。
“行,你這兩天沒事過去看看安慰安慰,好在香子選的人不孬,又是俺們看著長大的,我去陽坡村看菜晚點回來,”李明遠套了一件皮襖子交代了一聲去處。
水清是在三個孩子走后第三天才起的床,一臉的病容坐在灶洞處蒸酒。
周興平忙完家務活走到她身邊坐下,“你好好的俺們家才會好。”
水清看周興平擔心的神色默了半響,“我沒事的,泥鰍跟甜瓜還沒成親呢!你不用整天擔心我,明天帶人去把李家湖的菜割了弄回來,不是說掌柜子要來拉菜走嗎?”
“我在家陪著你做酒,李家湖的菜我讓老朱頭帶人過去弄了,就是帶的俺們鎮上做魚的那幾個孩子,我看他們怪踏實的,以后我差不多都在家里不出去了,”周興平揚起笑臉說了打算。
水清想說不用了,張了張口又閉上了,“行吧!這兩年盡量從這幾個做事的人里,挑一個可靠踏實的用,泥鰍過了儒童了,我們也確實不能在過多的拋頭露面做營生了,以后盡量交給老朱頭他們來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