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興平每天在家灌肉腸,看水清忙進忙出的煮番薯,撒曲子發酵封缸忙的不亦樂乎的。
“興平你灌好肉腸了,去窯廠再買百十個壇子和大缸回來,壇子要五斤十斤二十斤的都得有,”水清從鍋屋出來吩咐道。
“百十個呀?”周興平驚訝的看著水清問。
“嗯,窯廠要是有品相好的,一百二百都能要,拉回來我有大用的,”水清一邊燒開水一邊對周興平解釋。。
周興平看妻子忙的頭發都有些散了,也沒繼續再追問原因了,“行我知道了,一會我就去窯廠看看,豐安莊捎信過來了,明天大妹婿跟爹和輝子會送糧食過來,還有那邊幾家的番薯都會給俺們運來。”
“番薯?你帶信回家要的?”水清抬頭問道。
“哪是我要的呀!是爹看你把花兒家的番薯都要了,又聽明遠說你要番薯有用,回家估計把幾家的番薯都要了,家里如今不缺糧食吃,所以這番薯就顯得不那么珍貴了,”周興平挑眉笑。
水清聽完也笑了一下,起身進屋把大木桶拿出來洗干凈,又提溜了四五個十多斤的壇子,從鍋里舀滾燙的開水給里外清洗了一遍,“去給我扛一個缸出來用。”
周興平放下手里的活,去偏屋用車推了一個大缸送到灶臺跟前。
水清進屋拎了一袋子米糠出來,又去后門口砸了一盆冰塊端進來放下。
打開缸蓋鐵瓢在里攪和了一會,開始用盆給舀進熱水燒開的鍋里,舀完把大木桶罩鍋上,沿著邊邊角角撒密密的稻糠,
罩鍋忙好水清拿一塊洗干凈的木板插進桶里,然后又放上一口大鐵鍋,沿縫隙的地方圍了一條厚厚的布條。
再把一大盆冰塊倒進后放的鍋里,兌上滿滿一鍋的水,拿出一個孩子手臂粗的竹筒,插進木孔里周邊給圍緊布條。
竹尖對地的方向放了一個十斤的壇子,壇子固定在鐵架上,壇口上放了一塊洗干凈的過濾布和碗,一切準備東西做完就緒。
水清坐回灶洞口開始燒火,先是一陣大火燒了一杯茶的樣子,竹筒流出小溪水的聲音淌進壇口的碗里。
約么淌了半碗酒左右,灶洞的火開始變成小火慢慢燒著,她起身把半碗酒端開,竹筒直接對著濾布流進壇子里。
“興平你嘗嘗味道行不行,”水清拿碗接了幾口酒遞給周興平喝。
周興平傻愣愣的看著水清,他被震驚的目瞪口呆的,木木的接過碗喝了兩口,辛辣過后回味還有點甜甜的,“這是酒?”他后知后覺的問道。
“對呀!好喝不?”水清拿走碗回頭問了一句。
“感覺比鋪子里賣的酒勁大呀?”周興平感覺渾身火熱熱的,平常都是喝了好幾碗才有這種感覺呀!
“鋪子里賣的都是精糧釀出來的,喝著開始勁大后面比較平和綿柔,番薯釀的開始比較平和后勁大的很厲害,這酒給不會喝的人,都能把人喝醉死呢!它度數可高了,”水清得意的指了酒壇子。
“你咋想著突然釀酒了?你啥時候學會的呀?釀酒手藝可珍貴難學了,”周興平不解的看著水清。
“我學會的東西多的是,我說了你還能樣樣都看過呀?泥鰍不是不想你打魚了嗎?難道你想像他爺一樣?”水清沒好氣的白了周興平一眼,一點都不想后路。
“突然說不給打魚了便不給打魚了,你不打魚了能干什么呀?我想了半天,不如我們做點番薯酒出來賣,這比你打魚安全多了,孩子大了又倔強,牛脾氣上來了一根筋認死理的。”
周興平低下頭好半天道,“等我學會做番薯酒了就不打魚了。”
水清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么,“灌腸灌完趕緊買壇子回家,記得買點木塞子回來。”
“明白了,”周興平臉上重新多了很多笑容,回到盆邊快速的灌好肉腸。
下午冒雪出門,來到窯廠拉了二百多個壇子回家,接近天黑又讓送了五六十個大缸,當然了壇子和缸都是殘次品,價錢便宜不耽誤家里用,他這次幾乎是把窯廠的次品底子清完了。
“我看你換了好多鍋水了,怎么不能一直燒開嗎?”周興平坐在灶洞口幫忙燒火,看了半下午還是非常的迷茫。
“看到這鍋了沒有?它叫“天鍋”,它里面的水看著冒氣了,手伸進摸著剛好熱了就得加冰塊,或者舀出來重新上涼水燒,”水清指著鍋說完。
“因為什么呀?”周興平好奇的伸頭看。
“為了安全唄!酒甄里出來的頭酒,就是我放在旁邊的那半碗酒別喝,它喝多了容易中毒死,等這鍋酒蒸到最后了,你再嘗一口回味有點酸澀味,就可以重新放盆接酒,這便是尾鍋薄淡無味喝了還點酸,也不咋值錢了對身體也不好。”
“那頭尾的酒都倒了呀?”周興平心疼的問道。
“當然不是了,頭鍋酒收集起來割一塊肥肉洗干凈放進去密封,尾鍋的賣給關外做醋,一頭一尾做好了搬進地窖里窖藏一年,開封的時候能賣個上好的價錢呢!”頭尾兩鍋酒還真是水清見慣平常的事。
“放肉?放肉了那酒咋喝呀?”周興平皺皺眉不解,他是第一次聽這種說話。
“你懂什么?做老酒得特別好的酒花才能賣上價格,放肉就是為了溶解和養酒花跟口感的,跟你說你也不了解的,你只要記住我說的就行了,”水清不耐煩的終止了話題。
“明白了,”周興平用力的點點頭,一腦袋的問號在想酒花啥東西呀?長出來的花嗎?
“你呆愣愣的傻站著不燒火嗎?”水清看周興平跟木頭人似的,不燒火不說話的發呆。
“我在想酒花是什么樣的花,香不香?花朵開的大不大呀?”周興平撓頭憨笑道。
水清聞言從盆里舀了一碗酒出來,對著盆高高的舉起來再倒入進去,“看到這些起的泡沫水花了沒有?”
“這是酒花?”周興平真是刷新了自己三觀,喝個酒這么多的彎彎繞呀?
“對,這就是酒花,”水清看著周興平哈哈大笑起來,她也覺得窮講究的挺多。
天黑泥鰍兄妹三人回來,聞見家里滿院子的酒香,好奇的跑去他娘身邊扒壇子看。
“娘,你還會釀酒出來呀?”稻香親昵的靠在水清身上問道。
“會的其實也不多,只不過剛好會的恰恰是咱家有的東西,像這做酒的曲子有七八十樣,娘就不會那么多,好多還得去鋪子里買回來用,”水清歪頭看著閨女回答。
甜瓜聽了偷偷舀了一口出來喝,“好辣好辣!”他放下碗對著嘴巴扇嗷嗷叫起來。
“你傻呀?你平常不喝酒的人,這酒你喝了能不辣嗎?”水清急忙跑進屋里,端了糖片出來給兒子吃。
“我也嘗過爹平時喝的酒呀,那酒哪有這么辣的,”甜瓜紅著臉吃糖片嘟囔道。
水清忍不住白眼的看了小兒子一眼,“你才多大就敢偷喝你爹的酒了?”
“我以后再也不喝,要喝也是喝娘做的甜酒,”甜瓜撒嬌的晃著他娘的手臂。
“你呀你!你們去廚房看你爹飯做好了沒,好了吃完趕緊去溫書,我跟你爹今晚得把酒做出來才能休息,”水清手指戳了戳兒子的腦袋。
“知道了,”泥鰍笑吟吟的帶頭去了廚房,在鍋屋吃飯聊天磨嘰了半個時辰,兄妹三人才回書房學習。
水清端碗坐在灶洞口吃晚飯看火,缸里的番薯全部蒸完已經是月上中天了,做好的酒封住口搬進屋里放好,大鍋里洗干凈兩人趕緊上床休息幾個時辰,第二天一早起來,又是雷打不動的開始蒸酒。
下午周父帶著大女婿和月輝,一臉風霜的出現在家門口,十七輛車周興平家就占了十三輛,剩下四輛車是李明遠家的。
“三叔還你錢,”月輝陪著周父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還錢。
“你現在還我錢了過完年你用什么呀?”周興平沒接月輝遞來的十五兩銀子。
“三叔還賬要狠,俺不每年擠擠抓緊還,拖到啥時候才能還完呢!今年俺兄弟倆把所有的田都種了云菜,收了三十多袋菜籽榨的油全賣給了老姑家。”
“春季都還沒耽誤栽秧,交完糧稅后把糧種和吃的留出來,多余的糧食還賣了五兩呢!”月輝喜滋滋的掰著手指頭算賬。
周興平在邊上聽完不住的點頭稱贊好。
“你們要這么多番薯干啥呀?”周父抽了一口煙問兒子。
周興平趕忙起身走到鍋邊,舀了兩小碗酒遞給周父和月輝喝。
“酒?番薯能做酒呀?”周父愕然吃驚的看著兒子。
“我打算不打魚的時候就做酒賣,輝子,你們屋前屋后分的地多,只管種番薯出來賣給我,”周興平笑瞇瞇的對月輝說道。
“三叔說啥賣不賣的……”
“我是常年累月的需要番薯,不花錢收你們的也會花錢收別人的,你爺明年不過來打魚了,正好在家帶著你們屋前屋后的種番薯,這次的番薯錢等回去了我讓你爺分,”周興平揮手表示該給錢還得給。
“三叔……”
“輝子,這事聽你三叔的沒錯,紅子挺著大肚子還往家里割藤子,你一個錢不收的,你三叔三嬸看了心里也不得勁,”周父開口終止了爭執。
晚飯還是在蓮花家吃的,周興平帶了半壇子酒過去。
李明遠端碗喝了頭一口放下,“三哥這酒好霸道呀!哪賣的呀?我也去買兩壇子回來。”
周父聞言笑,“是你三哥自己做的,泥鰍不想給俺們打魚了,怕俺們哪天運氣不好落水里上不來了,所以你三哥便又想了一個營生做酒。”
李明遠跟郭四子驚訝的看著周興平,“三哥還有這等本事呀?”
“哪是我呀!主要是你三嫂教我做的,俺就只會打個魚跑個腿的,”周興平摸著鼻子不好意思的說完。
“一家人不管誰厲害,只要勁往一處使就行,總要有一個干活的才行,泥鰍呀!轉眼真是長大了!”
“爹,泥鰍考慮的是正確的,俺們都在湖面上漂了一輩子,不可能永遠運氣都是這么好的,現在既然有安生的營生做了,那便放棄把命拴在褲腰帶上的日子,過個全家老小熱乎勁兒的,”李明遠看著岳父真誠的勸誡道。
周父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是呀!咱們在湖面上飄著的,看了多少人飄著飄著就了喂魚!我過完年就留在豐安莊了,帶他們幾個小的栽番薯,田事還是交給你大妹婿和輝子,年齡大了越來越不中用了!”
“你看爹說的啥話,”蓮花埋怨的看了一眼他爹,“姐夫、輝子,你們都吃菜喝酒,”她又給上了一個熱鍋子過來。
“這酒還真不能喝太多,后勁上來了厲害的很,感覺喝的夠數就行了,”水清進來笑著解釋道。
“對,酒喝到好就行了,以后三哥做酒了,俺們啥時候想喝啥時候有的,”蓮花也是一臉笑意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