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周家的人個個都不敢大喘氣，石頭兄妹從早上就在院子里跪到中午吃飯，周父回來開始不明情況，后來周母輕輕在他耳邊說了始末。

他冷冷的看著孫子沒言語，臉上對他是說不出的失望。

石頭懦懦的張了張口又閉上了，火辣辣的身體被冰天雪地凍的梆硬。

“死回屋里去吧！一會萬媒婆來了看見臟了眼，還耽誤夏生看親，”周父說完背手打算去堂屋。

“爺爺，我妹妹……”

“把她也背屋里去，石頭，你們兄妹要是有自己的主意，覺得這個家苛待了你們，你們也可以帶著戶籍走，分給你的那些東西還是不變，”周父回首冷靜的跟孫子說完。

“爺……”石頭猛然抬起青白的臉看著他爺。

“我周大力這輩子三個兒子，有兩個已經(jīng)頂不上了，所以我不顧罵名把我的兩個閨女，都攬在腿跟前住著，就怕你爹老實受人欺負(fù)獨木難支，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三個成人大孫子了，結(jié)果你偏偏如此做！你想沒想過后果？昨夜要是你腦袋沒清醒過來，你被車家人抓住了把柄，你當(dāng)時怎么收場？”

“車旺子至今還都癱瘓在床，你說車家五虎能放過訛我們的機會？還有曹家的三兄弟，他們在村里是有名的無賴，他們沒親沒錢的，得了這個機會，你覺得他們家會放過俺們家嗎？”

“絮子和草沫子都能嫁人了，周家好幾個讀書的孩子，不說有多少錢吧！至少十兩八兩能拿出來了吧？”

你說到時候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拿錢能打發(fā)掉他們嗎？”周父有那么一瞬間對這孫子用不上心涼形容了，如果現(xiàn)在不是生死關(guān)頭，他或許能狠的下心把石頭攆走。

石頭放大的瞳孔里都是死水一般的枯潭，“爺，我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就是……”

周父悲憫的苦笑起來，“三歲孩子都知道的問題，你說你沒想過？要是爺說的這些事都發(fā)生了，你怎么解決呀？”

“他們?nèi)绻麤]完沒了的訛要錢，我們可以咬牙給，要是他們逼絮子和沫子嫁去車曹兩家呢？沫子嫁就嫁了，這是她自己闖的禍?zhǔn)拢踝蛹蘖四阌惺裁茨樧x圣賢書？她在家伺候你們吃喝，家里家外忙的不得歇，你忍心看她嫁進(jìn)這兩家的血窟窿里嗎？”

“假如我們不同意她們嫁過去，那么車曹兩家會不會捅開夜里你們私會的事情？曹小青除了死還有什么路可走？你一個讀書人身上背了一條人命，你晚上睡覺不害怕？”周父溫淡的聲音里都是憤怒。

石頭挺直的脊梁一點一點的松懈下來，直至最后雙肩顫抖的止不住，臉埋進(jìn)地上的冷雪里，弓縮的身體血跡斑斑的。

周母坐在鍋屋灶洞處，捂著嘴哭的嘶啞不住聲。

“奶……”草絮子眼淚汪汪喊了一聲。

周母用力的擦了擦眼淚，“絮子，進(jìn)屋去照顧草沫子，奶一定會給你嫁的好好的，今天你聽到的事情都爛在肚子里聽到?jīng)]有？這可是事關(guān)你們名聲的問題。”

“聽到了，”草絮子認(rèn)真的點點頭。

“去吧！一會我跟你小姑和你三嬸去給你大哥看親了，你沒事別出來走動，媒婆的嘴松的跟褲腰帶一樣，沒影的事都能扯出一大套來，”周母抽噎著平息了下來。

“奶奶我去照顧沫子了，”草絮子起身快步離開鍋屋。

周母在灶洞口又待了好半天，才壓下心里的難過和痛苦，起身洗了把臉換了一件干凈的衣裳，坐在屋里笑吟吟的等媒婆上門。

周父抽著煙有一口沒一口的發(fā)悶。

“老頭子，我打算給沫子嫁去石橋村，你什么想法？”周母來到堂屋問老伴的意見。

“石橋村？那村離俺們……”

“你覺得眼下沫子還能嫁在眼跟前嗎？別忘了她兩頭搗鼓的事，曹家三個小子知道了情況，他們能放過沫子這個現(xiàn)眼寶？她親口對人家曹家閨女說她哥如何如何，曹家又不是講究的人家，說不得窮極了硬賴上門都有可能的，還是嫁遠(yuǎn)點保險！”周母臉上已經(jīng)堅定主意了。

“我給她說石橋村離遠(yuǎn)點也是為了她好，你要是不放心我說的，你們爺們趕馬車去那里打聽打聽裘繼鵬家，是個敦厚的恩實人家，沫子說他家的老二，她去了只要踏實過日子，那生活怎么都不會過差了。”

周父吧嗒了一下嘴巴，“媒婆上門提的？”

“嗯，萬婆子前兩天見到我說的，可以相看人家的孩子，不過他們家是急要兒媳婦的，”周母坐下看著門外出神。

“石橋村離豐安莊好幾十里路遠(yuǎn)，他們咋不在自己家附近莊子尋摸？為啥娶的這么急呀？”周父不解的看著老伴。

“說是裘家老婆子快不行了，要娶個兒媳婦回去沖喜，有生辰八字的要求，俺們在家挑三揀四的，人家或許還覺得俺們不合適呢！”周母有些不耐煩的說完。

“你讓萬婆子帶那后生過來相看見見，只要家世青白，小伙子也不錯，急要就急要了，”周父放下煙鍋說完。

老兩口在家合計了半天，最后決定了相看石橋村的男孩子。

蓮花綁著額頭穿了一身藍(lán)花襖子，挽著水清的手臂進(jìn)了她爹家。

“娘準(zhǔn)備好了嗎？哎呦，萬嬸子也在呀！”她熱情的跟媒婆打著招呼。

周母正在跟萬婆子親昵的聊天呢！

“大侄女和侄媳婦到了，那咱們現(xiàn)在出發(fā)？”萬婆子笑嘻嘻的看著周母說道。

“行，早點看了俺們也早點回來，今晚萬姐姐說啥都要留下吃晚飯，不然我可就惱了，”周母狀似霸道的說完。

“行行行！今兒晚上呀，我就吃大妹子家一頓晚飯了，”萬婆子眉開眼笑的拍手。

“老頭子，你帶二孫子坐馬車頭趕車，我跟萬姐姐帶著花兒和清子坐車?yán)锩妫敝苣概ゎ^跟周父笑道。

周父嗑嗑煙鍋桿子，“行，俺們趕緊都上馬車坐好了。”

一家人浩浩蕩蕩的上了馬車，一路泥雪水的去了萬婆子家，她家五間房子，有一間大的用藍(lán)花簾子隔成了兩間，里面打掃的還算干凈。

屋里還坐著四五個婦人，交頭接耳的輕聲說著話，突然門口又進(jìn)來四五個人，她們齊刷刷的看著夏生沒言語。

夏生被看的有些驚慌，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頓時面紅耳赤的。

“傻小子別愣著了，這些都是你嬸子，趕緊把東西都倒進(jìn)盤子里擺好，”周母言語熱情爽朗的催促孫子。

夏生有些束手束腳的接過東西，羞紅了臉對著幾個婦人喊了一聲嬸子，然后把帶來的瓜子花生倒進(jìn)盤子里，自己老老實實的去門口邊上的位置站好。

暗暗打量他的幾個婦人眼底都是滿意，一邊說笑一邊抬頭不經(jīng)意的看著門簾子，藍(lán)簾子還微不可見的晃動了一下。

“看我光顧著說笑了，玉霞，送幾碗水出來給你嬸子奶奶潤潤口，”萬媒婆對著簾子喊了一聲。

沒一會簾子后面晃動了一下，出來一個十六七的大姑娘，粉色的補丁棉襖很干凈，不白不黑的皮膚，看人羞怯怯的帶著笑，烏黑的辮子搭在肩膀上。

“嬸子、奶奶，喝水！”她蚊蠅般的聲音說完，余光還看了一眼夏生，羞紅的臉都快被火燒著了。

周母看了臉上都是滿意的笑容，抬頭微不可見的看了一眼門口的老伴，見周父點頭了，扭頭跟萬婆子相視笑了一下，這算是相中了姑娘。

水清看看姑娘的家人又看看周父周母，心里暗暗咂舌了半天，原來這就是看親呀！

“三嫂，俺們這樣看算是沒有規(guī)矩的人家了，一般說親都是媒人做主的，兩家也就是成親那一晚才能看到一面，拜過堂了好壞就只能熬下去過日子，”蓮花輕聲的在水清耳邊說道。

“盲婚啞嫁呀？那要是遇到不能人道的，或者不是良人豈不是……”

“只能自認(rèn)倒霉了！”蓮花唏噓的嘆了一口氣。

水清側(cè)頭盯著夏生看了半天。

“三……三嬸，”夏生不自在的喊了一聲，耳朵后面又是一片紅色。

水清笑了笑，“別緊張夏生，這是關(guān)于你一生的幸福，你好好尋摸著。”

“不……不用了，一切都聽爺奶三嬸小姑做主，”他說完把頭垂的更低了，爆紅的臉都快滲血出來了。

蓮花埋怨的碰碰水清，“夏生臉皮薄三嫂。”

水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側(cè)頭傾聽婆婆跟女方家熱火的聊天，看這情形兩家都是相中了彼此。

聊天的時間過的非常的快，等幾人都起身要回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飄大雪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覆蓋了馬車。

“嬸子，你們今晚別回去了就在俺家住了，這么大的雪走著不安全，”女方家人熱情的留人住下。

周母親昵的拉著說話婦人的手，“大侄女，嬸子領(lǐng)了你的好意，這點大雪不礙事的，到是你們妯娌們帶著玉霞，挑個好日子去俺家走走看看熱鬧熱鬧去。”

“好的嬸子，就這幾日挑日子去，到時候您老可別厭惡俺們吵你清凈了。”

“那不能夠的，我呀！巴不得你們天天去吵我們呢！”周母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說笑了半天，周父周母目送女方家?guī)兹俗哌h(yuǎn)，轉(zhuǎn)身帶著萬婆子上馬車回了周家。

“萬嬸子，玉霞家姓生什么呀？”水清從中午來到現(xiàn)在走，都沒聽過人家姓什么。

“姓“聶”，家里有四兄弟、兩個姐姐、目前都已經(jīng)成親了，她是家里最小的一個，她還是俺們葛廟村本莊的人家，大侄媳婦你放心！我萬婆子說媒，絕不會做那缺德冒煙的黑心事，俺保證給你好碰好的說成，”萬婆子拍著胸脯保證道。

“老姐姐這話我信，這段時間你說的親事都是有口皆碑的，”周母眉開眼笑的恭維起來。

馬車?yán)飼r不時的傳出笑聲來，馬車到了周家，家里已經(jīng)上桌了好幾個菜了。

“絮子，飯菜好了沒有？”周母跳下馬車?yán)事曉儐枌O女。

“已經(jīng)好了奶，”草絮子在鍋屋脆聲回答道。

“老姐姐，咱們上桌吃點熱乎菜，這天真是太冷了得吃點熱乎的才行，”周母熱情的拉著媒婆進(jìn)屋坐下。

萬婆子看菜桌上放了兩碗肉，高興的嘴都快咧到耳后邊了，客氣的說了幾句話，便跟周母上桌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晚飯結(jié)束后，李明遠(yuǎn)趕馬車把人又送了回去，就這么的周家孫子輩的第一門親，算是踏踏實實的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