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要想那么多。我給你贖身也可以，我出得起這個錢。但是給你贖身之后呢。給我做妾？然后在人老珠黃的時候，天天提心吊膽，擔心哪天被我掃地出門？”

藍春問道。

“你會把我掃地出門嗎？”

香玉反問。

“這可就說不好了。”

藍春挺老實，這個時代，后人只知道可以三妻四妾，卻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妾其實跟奴婢差不多。

蘇軾如何？

大文豪吧。

還寫下過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這樣的千古名篇。

然而這樣的溫柔情深，蘇軾也只給自己的正妻而已。

蘇軾的小妾就不一樣了，有懷著孕被送人的，還有別人用白馬來換，蘇軾答應了，小妾直接悲憤撞墻而死的。

當然，藍春不是蘇軾，有著來自后世的三觀。

香玉要是真做了他的妾，他肯定可以一視同仁。

但那樣的話，在這樣的時代就會顯得很異類了。

為了避免麻煩，藍春早就打定主意，此生不納妾，娶回家的肯定是明媒正娶的妻子，這樣就不怕有人說三道四了。

而香玉。

藍春知道，香玉也知道，她花魁的身份，就注定了不可能被藍春明媒正娶娶回家。

“好吧，我明白了。原來你也跟別的男人沒什么不一樣?！?

香玉凄楚一笑，不再糾結這件事情，只是淡淡道，“那么林公子，你說，我寫。”

“嗯。”

藍春默默點頭，不再多言，開始口述自己明日將要呈給朱元璋的奏折，看著香玉低著頭，紅袖染香，用秀氣的文字記載著自己來到大明后的第一封奏折。

殘燈夜涼，越發楚楚可憐。

這個可憐的女人，其實也沒有做錯什么事情。

甚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遠勝這世間諸多女子。

可就因為身份問題，于是只能淪為賤籍，此生最大的希望，不過是找個心好的良人為妾罷了。

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就當是不能納你為妾的補償吧。

藍春心中一動，遲疑許久，才決定在奏折的最后再加一段。

香玉心中酸楚得厲害，默默聽著藍春的口述抄錄著，抄錄到最后一段的時候，香玉忽然抬頭，怔怔的看著藍春，有些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

“公子。”

香玉顫聲著。

“行了，我繼續說，你繼續寫。成與不成，我也不能保證，但總應該做點什么的?！?

藍春淡淡說著，伸手拂去香玉的眼淚，“就當是作為我不能為你贖身的補償吧。”

說到這里，藍春自嘲一笑。

他本來以為自己之前吹牛影響朱元璋，到現在正式步入朝堂，終于可以一展所學，宏圖偉業，真正為這大明添磚加瓦，為成就他心中的日不落帝國而努力。

但想不到，他現在正式呈給朱元璋的第一封奏折里，竟然會關注這樣的小事情。

可時代的一粒灰，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就當是為提醒自己，就算以后的以后，自己真的變成了了不得的大人物，但至少也要記住，他曾經也是個普通人。

“……茲有教坊司，隸屬禮部，充塞女樂其中，多為罪官妻女，名為女樂，行慶典演奏之事，實為官妓。臣聽聞禍不及妻兒，泱泱大明，煌煌禮部……”

藍春說到這里，看了眼已經泣不成聲的香玉，淡淡道，“別哭了，照我說的寫，嗯，你讀書多，幫我好好潤色一下。

算了，不用潤色了?，數?，老子遲早把白話文搞出來！你就這樣寫，鮮廉寡恥，草他么的教坊司！”

殘燈白了天光，天將發白時候。

院門外響起了馬蹄聲，隨后就是輕輕的叩門聲，伴著耿璇的呼喊，“叔，是我啊，該起床了?！?

“公子。好像是小侯爺來了？”

一夜未眠的香玉輕輕推了推閉目養神的藍春，低聲道。

“嗯，我聽見了。你去開門，讓他在廳里等著，我去洗個澡?！?

藍春點點頭，收拾好桌上散落的文書，這都是昨晚上香玉抄錄的，他要用來呈給朱元璋看的東西。

就跟以前讀書時候，開學前一天，使勁補作業一樣。

又更像是工作的時候，熬夜趕方案，總之折騰得不行，心力交癢。

他剛剛準備休息一下，耿璇又跟催命一樣的來了。

瑪德，只是入宮奏對而已，時辰還早著呢，用得著這么早過來嗎？

藍春有點惱火，等洗完澡出來，正準備好好數落一下耿璇。

見到藍春出來的耿璇就一下子站起身來，看見藍春一副心力交癢的樣子，失聲驚呼，“叔，你，你也太不愛惜身體了吧？

今日你可是要入宮奏對，怎能還如此沉迷女色，不知節制。啊，一定是你這賤人魅惑我叔，我殺了你！”

耿璇那個恨啊。

昨天晚上就該勸阻藍春的。

耿炳文還說什么有了女人相伴，藍春晚上可以睡個好覺。

這尼瑪叫睡個好覺，光睡了，就沒有覺了吧。

“你亂七八糟說些什么！”

藍春氣笑了，忍不住錘了耿璇一拳，對著有些被嚇到的香玉道，“別被他嚇到了。昨晚辛苦你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覺。應該會有好消息的?！?

“叔，這賤人都把你害成這樣子了，你還袒護她?！?

耿璇不依不饒的嚷嚷道。

“閉嘴。你他么的把老子當成什么人了！”

藍春無語，總算明白耿璇在想什么了，“腦子里一天到晚就不能想點正經事情，以為我跟你一樣啊，整天想著搞黃色。

人香玉昨晚上幫我抄了一晚上的東西。瑪德，想到這我就來氣，之前不是讓你幫我物色個書童師爺之類的嗎？你到底有沒有幫我找？”

耿璇被藍春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后也反應過來，頓時訕訕，“所以，叔，昨晚上你們一整晚都在忙著準備今日奏對的事情?。俊?

“不然呢？”

藍春沒好氣的說著，把香玉抄好的文書整理好，“行了，還有點時間，你要是沒事做，就幫我送香玉回去。

我睡一會兒，到時間了叫我?！?

“那行。叔，你趕緊休息一下。我這就送這位香玉姑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