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劉三吾還是訓斥道，“林侍讀，就算是買來的詩，但也不能不求甚解。這次好在只有你我二人，我還能幫你遮掩過去。

不然的話，簡直就要貽笑大方。”

“學尊教誨的是，是我錯了。”

藍春有氣無力的說著，這樣的展開，跟他想的不一樣。

“行了。詩詞就不談了，終究只是小道。”

劉三吾擺擺手，不再考校藍春，沉吟著，思考該怎么安排藍春。

他原本還想讓藍春去負責督察官學，這樣的話，就可以避免被這屆翰林院中那些自視甚高，才華橫溢的翰林們給堵著請教，發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大明的官學體系發達，除了南京城中的國子監，各州各縣都有著相應的州學和縣學。

劉三吾真要狠一點，完全可以讓藍春出差出到死。

當然，劉三吾最多也就是打算讓藍春在應天府和鳳陽府轉轉，以上官之名，出去游游山玩玩水。

你開心，我也開心。

但是現在劉三吾覺得藍春恐怕擔負不起督察官學的重任來。

沒辦法，出去督察官學，固然沒有人敢打著討教學問的名義來踩著藍春揚名，但文人交際，總要聊聊詩詞歌賦，談談書法文章。

就算是出去喝花酒，也要行個飛花令吧。

可藍春這文學水平，劉三吾是真的不抱指望了。

所以還是留在翰林院吧，多讀讀書，學學文章，閉門讀書，少出去拋頭露面就好了。

想到此，劉三吾就準備讓藍春去抄書。

“學尊。我想了想，覺得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

藍春一咬牙，一跺腳，決定攤牌了。

沒辦法，一個劉三吾就這么難應付了，那么自己還是別立什么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的人設了。

免得回頭又被piapia打臉。

沒有金剛鉆，咱也別攬瓷器活。

直接攤牌算了，反正他又不靠儒家那套吃飯。

“事實上在下對于四書五經，儒學經典，都沒有怎么學過。不過，我也不是不學無術的人。”

藍春朗聲道，“正所謂術業有專攻。我雖然在詩詞文章上沒有什么才華，但是對物理化學，數學地理，還是有所見解的。”

“哦。”

劉三吾不以為然，“聽你的意思，你是自成一家，創造出了屬于自己的學問？”

“不敢，不敢，只是為往圣繼絕學罷了。”

藍春謙虛起來，免得又被打臉。

“小小年紀口氣倒是不小，橫渠先生說讀書人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但老朽空活八十載，也不敢說能做到這四點中的其一。倒是林侍讀，卻是自信滿滿啊。”

劉三吾真的生氣了。

對于現代人而言，宋代橫渠先生，也就是張載說的這四句話，只不過是逼格很高的名言罷了。

但是對于古代的讀書人而言，這四句話不亞于儒家經典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可以稱之為古代讀書人的最高理想追求。

多少儒學大家，都不敢說自己做到了這四點中的任何一點。

藍春倒好，直接說自己為往圣繼絕學了。

簡直是大言不慚。

你一個連自己買來的詩詞中的典故都弄不明白的人，也好意思說為往圣繼絕學。

你繼承的是哪門子圣人留下的絕學？

劉三吾越想越冒火，語氣變得嚴厲起來，“我倒是想問問，林侍讀，你口中的物理、化學又是什么學問？該不會你是杜撰出來的吧！”

數學，地理，劉三吾還能明白。

但是物理、化學，在洪武二十五年的大明，連詞都沒有造出來，更別說成為學問體系了。

“學尊可知道極西之地也有國家，也有文明，也有圣人。”

藍春冷靜下來，只要不談詩詞歌賦，四書五經，那么他不帶怕的。

“西方蠻夷之地，些許小國，勉強算是文明，但哪里來的圣人？”

劉三吾嗤笑一聲，他在元朝做過官，自然知道在蒙古人打到歐洲的事情。

但在劉三吾看來，那些地方也就是蠻夷之地，彈丸小國，文明或許有的，但要說圣人之流，不存在的。

這也是大明人，或者說中原子民，根深蒂固的想法。

華夏之外無文章嘛。

別說現在大明剛剛建立不久，連征服歐亞的蒙古人都趕走了，就算是到了后來利瑪竇還有湯若望這兩個歐洲人都跑來明朝做官了。

明朝也沒有把歐洲那旮旯放在眼里。

所以要劉三吾相信西方也有媲美孔孟的圣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藍春也不敢他爭，說亞里士多德之類的。

只是淡淡道，“佛祖釋迦摩尼，可算是來自西方的圣人？”

劉三吾頓時語塞。

藍春就笑道，“看來學尊明白了，這中原之外，也有學問，也有圣人。我就是從他們的圣賢書中，揣摩出了更深的道理。

正所謂師夷長技以制夷。圣人也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嘛。西方人的學問自然也有可取之處。

而這物理、化學，便是其中之一。”

“好一個三人行必有我師。行，今日老朽就聽聽林侍讀你從那西方人的學問里學到了什么？”

劉三吾嘆了口氣，如果藍春是國子監的學生，他肯定要呵斥藍春離經叛道，不務正業。

但現在藍春已經是翰林院的侍讀，還是朱元璋親選的。

那么他也就不好指責藍春不務正業了。

更何況藍春把孔圣人的話都搬出來了，他就只能耐著性子，聽聽藍春能說出什么來。

“那先說物理。物理，顧名思義，就是萬物存在的道理。比如說太陽為什么東升西落，星星為什么不會掉下來。木頭為什么是木頭，不能變成鋼鐵。

諸如此類，我將其稱之為格物致知。”

藍春又有了自信。

王陽明，對不起了，你的心學，先讓我抄一下。

“你將其稱為格物致知？”

劉三吾打斷了藍春的話，神色變得古怪，“你這句話是說物理這門學問類似于格物致知之道，還是說你把所謂的物理稱之為格物致知？”

有區別嗎？

藍春有點郁悶，非要摳字眼是吧，咋地，王陽明提出的格物致知，你劉三吾現在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