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慢(米蘭·昆德拉作品系列·2022版)
- 米蘭·昆德拉
- 1235字
- 2022-05-10 00:00:28
可是,文森特第二天帶著責備的口氣對他說:“蓬特萬,你不光是評論舞蹈家的大理論家,你本人還是個大舞蹈家。”蓬特萬(有點難堪):“你把概念混淆了。”
文森特:“當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只要有人加入進來,我們待的那個地方立即分成兩部分:新來的人和我在觀眾席里,而你在臺上跳舞。”
蓬特萬:“我說你把概念混淆了。舞蹈家這個詞專門指在公眾生活中有裸露癖的人。我對公眾生活則討厭之至。”
文森特:“昨天在那個女人面前,你的表現就像貝爾克在攝像機前那樣。你要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你的身上。你要做個最出色、最有才氣的人。你使用裸露癖最庸俗的柔道來攻擊我。”
蓬特萬:“可能是裸露癖的柔道,但不是道德柔道!你錯把我看做是舞蹈家,就是這個原因。因為舞蹈家要做得比別人更道德,而我要顯得比你更壞。”
文森特:“舞蹈家要顯得更道德,因為他的廣大群眾都很天真,他們認為道德的姿態是美的。但是我們的小批群眾是邪惡的,喜歡無道德。你就用無道德柔道來攻擊我,這并不否定你的舞蹈家本質。”
蓬特萬(突然用另一種非常誠懇的語氣):“我要是傷害了你,文森特,原諒我吧。”
文森特(立刻被蓬特萬的道歉感動):“我沒什么要原諒你的。我知道你那時在開玩笑。”
他們相約在加斯科涅咖啡館見面,決不是偶然的。三劍客中的達達尼昂是他們最偉大的圣天使,崇尚義氣的祖師爺。義氣是他們唯一視為神圣的價值。
蓬特萬繼續說:“從廣義來說(這方面你確實有道理),我們每個人身上肯定都有舞蹈家的影子,我向你承認,當我看到有女人來了,我會手舞足蹈勝過人家十倍。我又怎么能不這樣做呢?我無法自控。”
文森特友好地笑了,愈來愈受感動,蓬特萬繼續用受罪的口吻說:“要是我像你剛才說的,是關于舞蹈家的大理論家,這一定是他們與我之間有什么共同之處,沒有這個共同點我就不能理解他們。是的,文森特,這點我向你承認。”
說到這里,蓬特萬又從悔悟的朋友變成了理論家:“只是還有個小問題,因為從我使用這個概念的確切意義來說,我跟舞蹈家毫無共同之處。一名真正的舞蹈家,如貝爾克,如杜貝爾克,在女人面前毫無裸露和勾引的意思,我覺得這不但可能,還是辦得到的。因為看錯了人而扯了女打字員的頭發往自己床上拉,他不會想到去述說這么一件事,因為他要勾引的是大眾,不是幾個具體看得見的女人,而是廣大看不見的人群!聽著,對舞蹈家的理論還要添上一章:他的群眾的不可見性!這才是這類名人可怕的現代性!他不在你面前,也不在我面前,但是在全世界面前裸露。什么是全世界?一個沒有面目的無限!一種抽象。”
他們談到一半,古雅爾由馬許陪著來了,從門邊就對文森特說:“你跟我說過你受邀參加昆蟲學研討會,我有一條消息告訴你!貝爾克也去!”
蓬特萬:“又是他!他簡直無處不在!”
文森特:“他在那里能干什么?”
馬許:“你自己是昆蟲學家,應該知道他去干什么!”
古雅爾:“他當大學生時,有一年常去昆蟲學高等研究大學。研討會期間,會讓他當個名譽昆蟲學家。”
蓬特萬:“我們也該到那兒去鬧一場!”然后轉向文森特:“你帶我們混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