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叩拜不得。

只見兩道符文化作的大手托起了石云峰。

白海禪搖頭失笑：“些許事情，不必如此。”

“世間風云變幻，有起有落，如無邊苦海，今日我渡你，明日便是你渡我。”白海禪時時蹦出兩三句驚人之語，維系身份。

“結善因，得善果，傳道受業本就如此。”

“白師所想，乃是放眼未來，不是我們這些只看眼前人能參悟的。”石云峰也是一笑，“若是能助白師一二，已是我等的榮幸了。”

“哈哈。”

白海禪拉過小石昊，手在他的小腦袋上狠狠揉搓，笑道：“只看眼前也是好的，俗話道，珍惜眼前人嘛。”

“小石昊，你可要記得這句話，日后不要忘了。”

“弟子知道了。”

小石昊嘟囔著，一張小臉被揉搓成各種形狀，叫人一時忍俊不禁，盡數哈哈大笑起來。

一時間，氛圍無比歡樂。

下午，外出的捕獵隊帶著成果回來了，都是新鮮的死去猛獸。

體形龐大的龍角象、有狀若牛的獨足夔獸、還有水桶粗細并生有雙翼的飛蟒……

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往日捕殺必要付出生命代價的兇猛之獸，因四尊爭奪山寶的存在而重傷，從而被他們獵殺。

以鮮血淋漓的獸尸祭祀柳神一番之后，全村動作，開始處理。

青壯年銀刀霍霍，切割巨獸，發出鏗鏘之聲，火星四濺，艱難的剖開骸骨，將堅韌的獸皮剔下來，準備硝制成皮襖。

族老們也是出手，他們年紀隨大，但是手很穩，經驗又足，親自操刀解開尸身，將這些獸的血精、筋絡等剔取出來，放置道陶罐中。

這些都是寶藥。

石村保留下的藥方之中，有利用這些寶藥去與人同熬煉，如同煉丹，淬煉根骨，壯其本質，更是挖掘潛能寶庫。

吃過烤肉之后，藥浴已經熬煉好，便等孩子們進去了。

“藥方不錯。”

白海禪在一旁旁觀那些孩子被送進大鼎當中，開口道：“不過，把火再燒起來。”

“什么？”

“還要燒火？”

鼎里的孩童們在藥浴，痛得哇哇大叫，卻也能聽見外面的聲音，更是大聲喊起來。

“別！我不要被煮熟了！”

“嗚啊啊！別點火啊！”

旁邊的石云峰有些遲疑，問道：“這有什么說法嗎？”

“千錘百煉出真金。”

白海禪道道神曦飛出，符文匯聚，化作一團如火的形體，分化數朵，飛進鼎中。

他口中嚅嚅，實際上卻是以精神之力與鼎中少年們溝通。

“我傳你們一道口訣，若是領悟一二，在借藥浴之力，能早早領悟神變奧妙。”

“觀亙古，心空蕩蕩，無思無覺，如星辰運轉，不以……”

句句口訣傳進石村少年們的口中，句句微言大義，乃是以空蕩無思之心化星辰，靜默運轉，諸般痛苦，盡似牛入泥潭。

這與閻羅金身的殺痛苦法、大地精義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其中，小石昊領悟的最快，在小藥鼎中浸泡藥浴，微瞇雙眸，渾身肌肉顫顫，大筋跳動，面色放松，精神隱隱凝聚成一枚虛幻星辰。

他的天賦太高了，且太過得天獨厚。

昔日的天生至尊，歷經奪骨，從死亡的邊緣掙扎回來，肉身都涅槃退化了，才保下這么一條已然賤如草的性命。

他曾經經歷過最酷烈的痛楚，雖然已經記憶蒙塵，但那份體悟，早已烙印靈魂當中。

烈火升騰，藥浴逐漸沸騰，一個個大水泡浮起然后破裂，藥力蒸騰，從他們的毛孔滲透進去。

這些孩童們天賦不高不低，也許是藥浴多了，早就有了蛻變。

此時一個個的，都已經領悟了幾分其中意思，也不叫喊，閉上雙眸在藥湯中沉沉浮浮。

他們不如小石昊修行的快，但也入了門道。

如此沉浮，起起落落，藥力被吸收，精神掌握血肉軀殼，徐徐轉化，淬煉肉身。

與原著中那補過了頭，恨不得上天入地，浸水里消散熱量的模樣，有白海禪教導的他們更好的吸收，保證藥力不會有太大浪費，盡數用于肉身的強大。

小石昊那一藥鼎的寶藥已經被吸收個干凈，清清亮亮，如浸泡在清水當中一般。

他雙眸微閉，精血滾滾，涌入眉心之中，找到了那肉身十重的核心之點——神變穴，精神有了寄托之所。

神變穴中，精神凝練，渾身精血裹挾藥力，滋潤增長。

神變，神變。

這一境界變化，便是涉及到了精神的力量，讓人開發自己的精神潛能，從而得到想記得什么就記得什么，想忘記什么就忘記什么的能耐。

而這對于小石昊，也就意味著……

記憶的復蘇。

那是幼年的記憶，曾經被奪骨的痛苦回憶，是小石昊的童年，如今如同情景重演一般，在精神識海之中再度回憶起來。

古國祭天，統御著浩瀚疆土的人皇舉國祭天，如浩日一般凌駕荒域之上。

圣湖狩獵，有須發皆張的老人拉弓射殺鸞鳥，以寶血去喂養親生的孫兒。

輝煌宮宇，夫婦二人與稚子嬉笑，發覺了稚子胸膛中的骨，為之高興，為之心喜。

冰冷地宮，毒婦與黑影剖開孩童胸膛，取出骨血，安置在那重瞳的哥哥體內，將之棄在角落自生自滅。

石家府邸，那夫婦狂怒而戰群敵，以黃金戰矛橫掃諸敵，寶術揮灑，漫天的光與符文，如海洋淹沒蒼穹，叫他看不真切。

最后……

是一株焦黑的老柳樹，一條嬌嫩的柳枝。

當小石昊從藥鼎中走出，兩眼垂淚，口中呢喃，喊著“爸爸”、“媽媽”、“爺爺”、“阿蠻”之類的名字。

他撲向石云峰，低聲道：“我都記起來了，我都已經記起來了。”

石云峰一嘆，撫摸著小石昊的頭發：“記起來了，便記起來吧，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們石村的人，都是你的親人。”

所有人都在安慰他。

他們是知道的，知道那一日，一對夫婦懷抱近乎垂死的孩童而來，將之寄留此地，而自己，去那太古神山尋求圣藥。

中年、老人們，都知小石昊的身世。

苦啊。

實在是太苦了。

那，是連成年人也難以忍受的經歷，從死亡的邊緣掙扎回來，能有這等意志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小石昊抬起兩只小手，將眼淚擦干，眨著眼，看向白海禪。

“師父，我要變強，去討回公道。”